车厢内先是伸出一只雪白的手,轻轻地搭在燕五的手臂上,接着伸出来一头的青丝,头未抬,一只脚踩到了地上,这会儿车中人才抬起头来。
薛夫人。
其实不用看就能知道,薛家的马车不是薛尽欢就是薛夫人,这么晚了薛夫人来做什么?病了?薛夫人生了病为何不见薛尽欢?
沈方鹤忙打开门迎了上去:“夫人,这么晚了还亲自来,有事您知会一声,我跑一趟……”
薛夫人抬手止住了沈方鹤,让燕五扶着匆匆进了医馆。进屋后薛夫人坐到椅子上开门见山地问道:“侯沧海来了没有?听说你医馆里来了外地人,是不是他?”
“夫人消息真灵通,连我医馆有人来都知道的这么清楚。”
沈方鹤觉得自己像是被人监视了,心里有几分不高兴,刚想要说几句带刺的话来,后院的侯沧海却沉不住气了,脚步慌乱地闯了进来。
薛夫人盯着侯沧海,侯沧海盯着薛夫人,两人对视了好大一会儿,侯沧海才颤声问了一句:“是……是荷……荷妹子吗?”
“表……表哥!”薛夫人颤抖着起身向前迈了两步,想就着烛光看清楚侯沧海,这当口沈方鹤突然伸头吹灭了蜡烛,低声喝道:“有人!”
侯沧海见机也快,沈方鹤话刚出口他一个闪身,已退进了后院。这时门口传来了来人的声音:“沈郎中,烤白薯要不要?”
白赤练!
沈方鹤松了口气,是友非敌,不是敌人就不用担心侯沧海的暴露。可这是晚了白赤练来做什么?难道张怜儿有什么事?
“这么黑怎么不点蜡烛?”白赤练捧着油纸包进了屋。
“刚才一阵风吹熄了。”沈方鹤说着掏出火折子点燃了蜡烛,烛光亮起,屋里的两人把白赤练吓了一跳:“娘噢!屋里怎么有人!”
“噢,”沈方鹤忙接过话头:“这位是薛宅的薛夫人,方才身体不适来看病的。”
“哦,”白赤练向薛夫人施了一礼:“小老儿莽撞了,夫人莫怪!小老儿是卖烤白薯的,就送夫人一个烤白薯吧。”
白赤练说着双手捧上了包着油纸包的烤白薯,薛夫人脚下动了一下,似是想伸手去接,旁边的燕五一步上前,抢着接过了纸包。
白赤练又把剩下的烤白薯放到了桌子上,对沈方鹤道:“沈郎中,给您放这里了,明日再来算账!”
白赤练说完走出门去,临走还没忘从外面带上了门。
白赤练走后,薛夫人又坐回到椅子上,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芒:“先生常吃这位老人家的烤白薯。”
“是的夫人。”
“他的烤白薯很好吃?”
“也不是。”
“那先生为什么要吃?”
沈方鹤叹了口气,说道:“夫人不常到外面走动,不知道小商小贩的辛苦,这位老人家卖不出去的白薯,丢了也甚是可惜,我就……”
“我懂了,”薛夫人抬手止住了沈方鹤的话,回头对燕五道:“明日给这位老人家送去纹银百两,让他回家养老吧。”
燕五应了一声。
沈方鹤不明白薛夫人此举的用意,只能抱拳施礼道:“夫人宅心仁厚,敝人替那老人家谢过夫人。”
薛夫人没跟沈方鹤客气,眼睛瞟向后院,后院厢房亮起了灯光,也许侯沧海的心情如薛夫人一样,都想早一点知道两人分别后的事情。
沈方鹤坐在门槛上,看着九峰山顶的星星,那片星空下的九峰山静寂无语,只有山腰处的九峰观还有一丝灯光。
燕五坐在车辕上快一个时辰了,依旧像尊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薛夫人进入厢房中已经一个多时辰了,两人在说些什么?是不是商量该怎样逃出生天?
沈方鹤的心很乱,盼望薛家的事早点有个结局,这样自己可以早点离开青瓦坊这个是非之地,可自己走了别人怎么办?白赤练、严讌儿……
想到严讌儿,沈方鹤心更乱了,纳兰碎玉跟年先生等人的冲突到最后会是怎样的结局?自己若是走了她会不会有危险?
心乱了,乱得如夜风吹乱了满天的星星,乱得如被风吹起的一地落叶。
沈方鹤正在胡思乱想,突然车辕上呆坐着的燕五一个翻身跳下了马车,眼睛直愣愣看着大荆条树的方向。
这是怎么了?
沈方鹤一惊,凝神细听,夜风中传来了马嘶的声音。
三更半夜大荆条树庄怎么会有马嘶?难道有事要发生?
沈方鹤回头看看后院,厢房里房门紧闭,两人不知道还要说多久,病人登门求医,做郎中的万万没有撇下病人出门的道理,怎么办?
等!
唯一能做的只有等。
又等了好一会儿,薛夫人还是没出来,这下不光沈方鹤急,燕五似乎也急了,围着马车不停的走动,眼睛还时不时的看着通往大荆条树庄的街道。
又过了好一会儿,厢房的门开了,屋内的薛夫人唤了声:“五儿。”
燕五箭一般的窜到了厢房中,扶着薛夫人走了出来。
侯沧海送到门口,与薛夫人低声道别,沈方鹤直把薛夫人送上马车,燕五一挥马鞭,车轮碌碌直往大荆条树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