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告诉他自己是苗人,我怕他像我第一次见到的那些中原人一样,一知道我是苗人就会拿棍子来打我,只能含糊说自己从南边来,不敢多言,匆匆跑开。
快启程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大事——我们的马少了一匹。
钟景明说是因为他昨天没有拴好马,雨又下得太大,所以马才会跑掉。我跟灵泽都给自己的马种了蛊,我们的马就算跑掉,我们也能找回来,而钟景明的马没有种蛊,他的马丢了就不会主动回来了。
本来三个人三匹马,现在只剩两匹,灵泽对钟景明冷嘲热讽,说他没用,连自己的马都看不好,让他再去买一匹,但钟景明却说我们的钱已经不够再买一匹马了,说完还看了我一眼。
我忽然想到自己确实问钟景明要了许多钱,于是拉住灵泽的衣角,小声告诉他花了大把钱的人其实是我。灵泽听了我的坦白,尴尬地愣了一会儿,耸耸肩,没再指责钟景明,更也没说我什么。
他走到钟景明面前,伸出了手,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灵泽。”
“钟景明。”钟景明也伸出手。
他们简单握了下手,那一刻,我能明显地感觉到灵泽对钟景明的敌意消失了。
这天之后,我一直跟灵泽同乘一骑。马背颠簸,他在前边勒缰绳稳住自己,我在后边没什么能抓住的东西,只得抱着他的腰稳住自己。有时我想跟他换一下,由我在前边驭马,但我还没上马,他就在我耳边嘀咕,说我万一遇到什么突发状况,肯定会害他掉下马。碎碎叨叨念个不停,我只能妥协,把马交还给他。
两个人骑马可比自己一个人轻松多了,不用紧握缰绳,不用关注眼前的路,不用吹着迎面刮来的风,甚至还能有闲心看路边快速倒退的风景。中原的冬天不像饶疆的冬天,饶疆即使入了冬,在山顶望眼也还是一片葱葱郁郁,而中原的冬日,放眼只有荒草枯木,到处都充斥着一股荒凉萧瑟之意。
我把脸埋在灵泽后背。就如同以往他背着我回家,无论多么黑的夜晚,无论多么陡峭的山路,我都能安心的把全身重量压在都他身上。
后来又走了二十多天,我突然发现天上飘下一些像柳絮一样的东西,那些白色的东西落在脸上冰冰凉凉,放在手里,很快就化成水了。钟景明说这是雪,当天上开始下雪的时候,就意味着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要到了,等雪化了,春天就来了。
我们饶疆从不下雪,四季也不分明,哪怕是冬天也不会很冷,太阳好的时候,就算只穿一件长袄,身上也会发汗。我跟灵泽都没见过雪,眼睁睁看着白茫茫的雪花从天上飘落,纯白色覆盖了天地间的一切,极其壮观。
漂亮是真的漂亮,冷也是真的冷。
狂风呼呼地吹,风刮在脸上,刀割似的生疼,手也被冻得没有知觉。幸而灵泽挡在我前面,替我挡去了迎面的风雪,白雪通通落在他肩头。
骑马赶了一个多月的路,天越来越冷,夜越来越长。我都开始怀疑去往汴京的路时不时永远都走不完的时候,钟景明忽然告诉我们,还有几天就能到汴京了。
走了那么多天,终于要到汴京了,悬着的心终于要落地了。心里松了口气,同时,还有点惶恐和不安,但更多是好奇。好奇汴京城是什么样子,好奇那里的人是怎么看待苗人的,好奇钟景明口中的那些烤鸭、豌豆黄、酸奶酪、京酱肉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