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慢慢而过,吴逸在参悟《涅槃经》的过程中,也在慢慢休养生息,经由大鹏这一场赌斗所受的疲累,渐渐养回元气。
当他蓦然睁开眼睛时,自己已经身处华阳居内的床榻上。
起得身来,身上仍是上身赤膊,衣服早碎了个干净,至于大梵天王刀,也变回折扇的模样,安安静静地躺在床榻。
经过清浊世界里的一番休息,吴逸早没了对阵大鹏时的力竭之感,好在这一间房子里另有衣服,吴逸随手挑了一件换了身新的,就突然之间想到,是谁把他搬到这儿来的?
“玄练姑娘?”他想到了什么,试着推开门到外头去。
结果门扇刚开,就见到伊人倚在门前廊处,青天丽日下,一抹透着星莹之光的黑裳独立,骤见门扇推开,她也倏然转过头来,像是已经等候了很久,望眼欲穿。
四目骤然相对,一瞬间,两人都没了话语。
吴逸看见她尚在眼前,心中不觉间也安心了一些,还好那大鹏没有食言。他心下既宽,脸上也不由自主露出了浅笑:“还好,你还在就好。”
玄练乍见吴逸醒转出得门来,眼眸中笑意就在将要溢出唇角时,终于还是收了回去,声音仍旧是那般冷淡:“我不在这里在哪里?”
吴逸却看到了她那一瞬不似作假的乍喜,心中对于谁搬他进来的这个答案,已经大致有了个猜度,毕竟上次也是一样。
他挪步上前,笑道:“是你把我搬进来的?”
“是她,看见你倒了下来,她动的比谁都快!”这时,房檐上传来郭申那爽朗豪气的笑声。
“郭将军?”吴逸听闻此声,急步走到小院中,果然看见郭申躺在那房檐屋顶上,一手提壶,悠闲自在。
他记得在晕倒前,梅山六兄弟都来了那大鹏苏渤拉尼才遁走而去的,虽然这六人来的严格来说有些晚了,但应该也起到了一些威慑的作用,所以吴逸毫不犹豫地就向郭申拜谢道:“六位肯赶来相救,吴逸在这谢过了。”
郭申忙道:“免了免了,打退那个面具怪无论如何都是你的功劳,我等不过是感觉这儿有异变就来看看,你是从哪惹出的这么一个怪物,这家伙身上的气可不是善与之辈。”
吴逸原来是想说他是狮驼国国主的,但又转念一想,万一泄露了他的秘密,估计小命难保。
“他说是什么西方狮驼岭的妖王,本事大的很,我呢和他赌斗,要帮他杀京城里的一个潜藏的妖道金壁风,结果那妖道临死之际解尸跑了,那妖王又和我赌斗,说我能打中他一下他就肯放了我……”
吴逸将始末都避重就轻讲了一遍,好在郭申散漫得很,也没追究吴逸说的有哪些缺漏,听罢过后,就叹道:“你小子运气真好,算是他放了你一马,这人深不可测,我二哥说,除非是我六人兄弟齐上,方有可能敌得此人,要是二郎大哥在,才可确保无事,可惜啊……”
郭申越说兴致越发萧索,在闷了几口酒后,将酒坛子一抛而落,起身道:“算了,你既然醒了,那我也好回去跟几位大哥教那小子去了,走了!”
吴逸听说他要去教赵从道,也不禁问道:“你们在哪儿教他啊?”
“无可奉告!”郭申摆摆手,驾着风一溜烟就没了影子。
走的还挺快……
这下子又只剩吴逸和玄练两人,没了别人插手,吴逸随即又看向了她。
她被郭申说破,此时也刻意不去看吴逸投来的目光,自言自语地啐道:“这郭申当真多嘴!”
吴逸走近她身前,以一个非常诚恳且温和的姿态道了一声:“谢谢。”
玄练耳垂泛红,脸色却仍如凝脂霜玉,保持如故:“我说过恩仇必报,你既然在那魔头前舍身救我,我自然不能弃你不顾。”
“恩仇必报啊……”
吴逸低下头微微一笑,随后又问道:“那你现在,还讨厌我吗?”
玄练被这一问,唇齿欲动,在迟疑了一瞬后,才眼睫微颤着,淡淡说道:“讨厌,不过没有最初时那么讨厌了。”
她说时仍以侧颜对着吴逸,吴逸同时也见她立于廊前,黛眉春山,琼鼻雪颈,明明是秋景正当时,却似一树寒梅俏立,眼睫处颤间,都似吹出一团雪凌花屑。
吴逸就这样看着,他眼中不觉间似乎也被那漫过的凌雪碎玉所迷,定立不动。
他心里与此同时,那只被锁链拴着的白猿,也开始蠢蠢欲动。
待到她说完了,吴逸停驻良久,也才说出一句:“没有那么讨厌啊……我倒是发现,我怎么好像越来越觉得你可爱了。”
玄练霎时间耳垂红遍,惊得黛眉倒竖,终于回眸而望。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啊。”
“那我问你,昨夜我那妖魔定在墙上时,你为什么要救我?”玄练眸光里荧荧烁烁,像是在确认一件事情。
吴逸觉得这问题就离谱:“哪有为什么?我总不能真看你被那妖怪掳走吧?”
玄练这一次没有再躲,而是近了半步,馥郁之香游身而近吴逸跟前,她下唇轻咬,又强调了一遍问道:“我是说,你救我,是因为我的姐姐,还是因为……”
“你啊。”吴逸几乎不假思索就答了出来。
玄练狠狠转过头,眸光中曳出一条莹珠:“你说谎。”
吴逸颇有些苦恼地挠挠头:“怎么说呢,看到你被大鹏那魔头一掌打过来的时候,我是真的只想着要救你,完全没有别的念头。”
玄练道:“那你的意思是说,你对我大姐她们都是虚情假意了?”
“反过来也一样啊,我和红绡在一起时,就常常忘了她还有几个姐妹,和青缨也是一样。”吴逸越说越是叹气,“连到最近和你,也开始变得一样了。”
玄练绛唇颤动不已,她又忽而转身,盯着吴逸:“你还是一样令人讨厌,我发誓,如果你有一天负了我大姐,二姐她们,还有……还有……”
她越说,眸中湖涟越是灿烂,直到“还有”两个字终究说不下去时,才转了话头道:“我一定会杀了你,不管用任何……”
话没说完,她的身子就已经被一股力量拥入怀中,再没了说下去的力气。
那无措的双手停在空中半晌,最终还是慢慢拥住了那份宽厚的背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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