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幽黯的溶洞,窸窸窣窣的声响,阖眼的少年,套着显大外套的仙子。
丁小磊长舒口气,睁开眼,仔细打量着眼前仙子。
鬓若垂云,青丝如瀑,赤面玉肌,吹弹可破。
少年粗布亚麻的杂役袍,亦是难掩芳华生妒的绝世容颜。
“哎——”
按捺住内心的异样,少年双手前捧,抱起焱芸真人,踏步前行。
循着淡淡微光,丁小磊行在溶洞中。
路径的尽头,青灰色的石门,衔着两个便是铜绿的门环。
吱呀。
门扉开,漫天星辉。
不知不觉中,已在溶洞中待了半日。
复行数步,少年顿觉眼前虚晃,再定睛细瞧,已身在奔雷苑中。
回首顾盼,雷鸣溶洞入口消失的无影无踪,止有枯黄的星点草丛与些许残雪装饰在空****的院落中。
正前方,有个佝偻的身躯蹲着,若不定睛细瞧,极易误以为是樽落了寒霜的顽石。
深冬夜半,多霜降,极寒。
老槐头?
丁小磊眼中闪过些许复杂的情愫。
憎恨、愤懑、可怜、同情、困惑。
万千情绪,终化作声叹息。
悄然将焱芸真人放置在那磐石般的老槐头旁,丁小磊踱步后退。
或许,这焱芸真人的重要性,胜过他的性命吧。
“坐会吧。”干瘪的声音,苦涩无比。
仿若久旱沙漠中的旅人,嘶哑、低沉。
少年置若罔闻,脚步轻盈,毫无停下的打算。
“小友?”
不知何故,老槐头的语气中,竟有些试探。
“唔……嗯!”
少年稍加迟疑,还是重重的点了头。
老槐头背对着他,这点头,根本无法瞧见。
“哎。”又是声叹息,却好似夹杂着些许庆幸与惊奇“这些年来,小友尚是唯一可守得灵台清静、不被那‘血潮’侵袭夺取意识的存在。”
血潮?
星汉灿烂,少年顿觉眼前虚幻,那恍若真实的梦境,浮现眼前。
难不成,老槐头所言的血潮,与那梦境中的血海,额头上的血色蜘蛛,有什么关联?
转念及此,少年脚下生根,步伐不再迈动。
“坐会吧?”
玉槐真人再次发出邀请,语气中好似有些哀求。
堂堂筑基境巅峰的真人,对着位炼气境的修士这般低声相邀,若在往日,实难想象。
“说吧。”
少年不再坚持,默然坐于老槐头身边。
侧旁的焱芸真人,呼吸顺畅,宛如酣睡。
“说起来,我最大的心魔却是焱芸这妮子。”老槐头满脸惆怅,神色中颇多歉意“她入得玄阳宗来,我是引路人;凡尘中,她更是我的同胞小妹。”
少年自顾自地取起摆放于地上的酒碟,砸吧了口。
这酒,竟不是灵石酒,甚至连佳酿都称不上。
入口酸涩,带着股淡淡的醋意,好似少年早些年在村中尝过的山村水酒。
“此酒,乃是我尚为凡人时所酿。”老槐头瞧见了少年的神色变化,淡然而笑“每当有弟子入此洞时,我都会饮上一盏——”
玉槐真人,仰面望天,哀伤长叹。
“或许,唯有这辛辣刺鼻的浊酒才能提醒我,莫要被心魔蚕食,保得灵台些许清明。”
丁小磊不语,默默放下陶土烧培的土色酒碟,默然无言。
“或许,我早就该亲手了结我这可怜的妹妹。”老槐头嘴唇颤抖,眼角有泪星闪烁“控制住他的那‘血潮’知晓我爱妹心切,便以焱芸这妮子为要挟,令我协助他骗些资质优越的弟子入的洞中,作他的鼎炉;如若不从,便吞噬她的元神意识、淬炼她的三魂七魄,将她化作人丹鼎炉。”
少年点了点头。
“所以你才这般紧张焱芸真人?”
“丘子轩称呼你为‘邪魔外道’时,你的情绪才会那般激动?”
“当焱芸真人对你态度大变时,你才会担心得如同着魔般?其实,你是担心那‘血潮’将焱芸真人彻底化作傀儡、鼎炉?”
玉槐真人老泪纵横,无奈点头。
先前少年发觉的三处“古怪”,便得以解释。
百余年深压在内心的痛楚、无奈、魔障,一朝释放,便是强悍如他,修为达到筑基境巅峰的老槐头,也难以自抑。
此等压抑,若非他有着异于常人的坚韧,怕是早已心魔横生,要么疯癫、要么入魔。
也难怪他寄情于酒肆,醉心酒酿,不问修仙之道。
有心魔作祟,便是再天赋异禀,也终究难得寸进。
“其实,即便是没有鬼棺谷这一出,我对你也极为欣赏。”老槐头婆娑泪眼,凝视着少年,歉意中带着无尽的真挚“虽说我无法勘破你身上的秘密,可我有种直觉,你的资质虽是看似平平,其实是大音若希、大智若愚、大象无形。假以时日,你定会超脱众人之上。”
闻听此言,少年大惊失色。
好在老槐头早早将头扭了过去,并未注视着他的神情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