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挑拨离间了……”胡杨咳出一口血,“你……你以为你赢了吗?你摸摸自己的脖子!”
德庆帝愣了愣,虽然想斥责对方胡言乱语,但还是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就在方才被胡杨箍住的地方,不知何时起了一圈脓包。他大骇,喝道:“老贼,你……你对朕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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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胡杨笑,“不过就是请你尝尝菩提露的滋味而已。”
菩提露?虽然众人不像杜宇和东方白深受菩提露的折磨,但不少也听过这毒药的厉害。德庆帝自然也从小翠哪里听说过,这毒药使人发狂,从此变成一个废人。他变了颜色,怒道:“死到临头你还敢害朕?快把解药交出来!”
“解药?”胡杨笑道,“解药当然是没有的。唯有用仙人拉纤把你变成傀儡……如何……要……试试吗?”说时,口中又涌出些黑血来,看样是不济了。
“万岁不要惊慌。”东方白道,“据说《一飞冲天》的内功可以把菩提露 的毒逼出来。等剿灭了蛮族,就设法给万岁解毒。”
“等剿灭蛮族?朕只怕已经毒发身亡了!”德庆帝暴怒,忽然看到杜宇了,就道,“你是胡太医的徒弟,练过那个什么功夫吗?你给朕解毒,朕对你既往不咎!”
“哈!”胡杨又发出了笑声,“皇上……没错……我徒儿……练过《一飞冲天》……的确可以……解毒……不过,他不会替你解毒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德庆帝可不想听他卖关子,直截了当地问:“为什么?”
“因为他——因为他——”胡杨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德庆帝,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可是,再没有说一句话,眼珠也不会动了。
“是蛮人!”德庆帝的手下惊呼。
只见又有几个大汉跃入殿来。
“他娘的,老子非把这些蛮人剁成肉酱不可!”东方白怒喝,提刀应战。
不过,他才挥刀**开一名对手的弯刀,只听屋顶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瓦片、碎木呼呼掉落。奉先殿的殿顶竟然开了一个大洞。又二十几名蛮人从洞口跃下,他们右手用弯刀挂住房梁,左手一挥,整片浓黑的毒物犹如一张巨网,朝众人兜头盖下。
完了!这怎么躲得过!杜宇心下一片冰凉。
可是那一瞬间,他身下的地面消失了,整个人疾速向一片黑暗中落去。不待惊呼,又“砰”地一下撞到了坚硬的砖地。头顶上一线光明迅速合拢——崇化帝、德庆帝、敬逸侯,以及胡杨的遗体都落在他身边。
“皇上,这是……哪里?”他问。
“这是朕重建奉先殿的时候留的密室。”崇化帝道,“本来以为我朝国富民强,是用不上这机关的。不过自从知道德庆老贼还活着,朕就想,这机关恐怕是要用了。没想到今天还真的用上了。”
“哼!”德庆帝怒道,“会有今日的浩劫,都是因为你不安本分,终日想要谋夺皇位——你以为你这密室很高明吗?如果蛮族人在外面放火,我们岂不是都要闷死在地下?”
崇化帝冷冷一笑:“二哥,你别以为这样就可以骗朕说出密室的出口。其实这里的出口就只有一个,便是在我们的头顶上。现在外面都是你招惹来的蛮族士兵,还有他们那厉害的毒药。你出去了,也只有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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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庆帝当然明白。只是,继续留在这密室里,他身上的菩提露便要发作。于是放缓了语气,道:“三弟,你这是何必?圣祖时常教导,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帝王之家,岂不应该做天下人的表率吗?若是你我二人都被蛮族困死在这里,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敬逸侯痴呆地喃喃自语。
崇化帝就狂笑了起来:“二哥,看来你儿子对《圣祖实录》的理解可比你深得多呀!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在帝王之家根本就是不可能的。金银珠宝可以分享,妖姝美姬可以送人,唯有权力之不容他人染指的。今日,自然只有你死我活。”
“老三……你……你……”德庆帝被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狠狠地瞪着崇化帝。拳头握得“咯咯”作响,大概想豁出把对方摁倒掐死。
崇化帝却却笑得愈加得意了:“二哥,我好心提醒你。我听胡太医说过,这菩提露的毒十分古怪,你动作越是激烈,毒性发作得就越快。你要是老老实实坐在那里等,或许还可以撑几个时辰。要是你胡乱挣扎,那就神仙也难救了——不过,现在还有谁能救你?你本来身边有个忠心耿耿的杜宇,你却把他害死了!”
杜宇。德庆帝心中五味杂陈,忍不住看了假杜宇一眼。
崇化帝注意到了,便冷笑一声:“你看他做什么?他虽然有张杜宇的脸,却不是杜宇。而且,方才胡太医的话你没有听见吗?他是不可能替你解毒的。”
“为什么?”德庆帝问。
“因为他和你有血海深仇。”德庆帝道,“他现在变成了这副样子,你自然不认识他。其实,他之前一直在你身边,你也没认出过他来——他就是你很想杀死的那个孽种——五弟和墨莲的儿子。”
“五弟和墨莲的儿子?”德庆帝震惊,又再次打量假杜宇,但在那张面孔上岂能看出任何端倪?
“不错。”崇化帝道,“你没能在缅州杀死他,因为墨莲有个义仆名叫魏娘,把五弟的一对儿女从王府里带了出来。后来你四处搜捕他们,得知他们在闽州隐居,又上门去把魏娘夫妇和五弟的女儿杀死。而这个孩子,也险些遭了你的毒手。幸亏朕和胡太医及时赶到,才保全了他的性命。”
闽州。那个染血的黑夜。不知上面奉先殿里是不是真的着了火。杜宇感觉自己浑身滚烫,仿佛快要爆裂了。
他看到了浑身是血的小娴,死死抱住行凶的歹徒,口中喊着:“弟弟,你快走……快走!”
他又听到自己嘶吼:“姐姐!我要杀了他们报仇!”
崇化帝还继续说下去:“我把他带在身边,教他读书,带他习武——他本来也应该好像其他的贵胄子弟一般,赏花、吟诗、打马球,到了弱冠之年,就出入朝堂,再觅一位门当户对的淑女为妻。可惜,这些他一样也不能拥有,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能再用。他背负着血海深仇,非把你这个残害手足的恶魔从王位上拉下来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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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残害手足?”德庆帝冷笑,又转向杜宇,“你既然是五弟的儿子,那就是朕的侄子。朕不忍见你一直被瑞王这无耻之徒蒙骗——当年你父亲的冤案都是瑞王爷一手造成的。当时苗人作乱之,六皇子提出代圣祖亲征。因为六皇子与朕最为亲近,瑞王爷怕六皇子立功归来,圣祖就会把兵权交给他,那便壮大了朕的势力。于是他使出奸计,勾结苗王,害死了六皇子。当圣祖觉察出破绽,他便把一切都推到了你父亲的身上。朕这么多年来不知你还在人间,否则早就带你进宫,你便不会受这么多苦了。”
杜宇呆呆的——私通苗王的缅州总兵陈岚……陈岚是瑞王爷的人……所以通敌的人是瑞王爷。
去年五月十二那夜,就是因为在名册上看到陈岚的名字,他的世界崩塌了。他愤怒了,又迷惑了,他向前行,又转回头……他不想知道答案,不想了解真相,想要抛下恩怨。但是这些恩怨追着他不放。现在终于又追上他了。
“陈岚……陈岚……”这个名字烫着他的喉咙,他终于说出了口,“陈岚……是王爷的手下吗?”
“陈岚?”崇化帝不屑道,“这种两面三刀卑鄙无耻之辈,朕才不屑与他为伍。”
“你还否认?”德庆帝咄咄逼人,“前几年,苗人起了异心,又计划着犯我中原。我让杜宇打探南疆的消息。他查出陈岚这个蛀虫,也连带地查出了好些当年的事。原来陈岚这家伙虽然狗胆包天做那通敌卖国的勾当,却是个贪生怕死之徒。他为怕有朝一日兔死狗烹被主子抛弃,就处心积虑搜罗自己主子的把柄。谁在什么时候和他做了什么交易,他都记得一清二楚。所以,杜宇当日查到了陈岚,也就查出来他主子的身份。本来朕想顺藤摸瓜,将这群卖国之徒一网打尽,但杜宇却劝朕说,陈岚手握缅州重兵,虽然和苗人私通,但不过是借着和苗人的关系染指盐茶生意,谋取私利。还不曾让一寸疆土落入苗人之手。听说苗人很想进一步拉拢他,但他并不敢公然叛国,所以一直敷衍。可是,若朝廷忽然追究他,难免把他逼急了。他若当真投靠苗人,则南疆危矣!朕听了这番分析,才没有立刻将陈岚革职查办。但是陈岚的主子,还有他们私通苗人的种种罪行,朕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老三,铁证如山,由不得你不承认!你就是害死五弟和六弟的凶手!”
“你不要含血喷人!”崇化帝怒道,“朕几时和陈岚有过交往?朕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也几次三番派人去查他是否和六弟战死的事有关。只不过他老奸巨猾,朕始终查不到切实的罪证。他倒反咬朕一口?”
“到底事实如何,把陈岚解来京城审问就知!”德庆帝道,“只不过……你我都不一定能活过今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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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王,三皇叔,你不要争了!”敬逸侯忽然大声吼道,“六皇叔惨死苗疆的事,圣祖先帝已经知道了真相。他却没有公诸天下,就是不想因为这件事继续骨肉相残。你们今日如此,圣祖在天之灵岂能安息?”
“什么?”德庆帝和崇化帝都是一惊,“你从何得知?”
“父王,您忘记了吗?”敬逸侯道,“圣祖驾崩之后,你让他身边的太监全数殉葬。当时宫里谣传,说您篡改遗诏,弑杀圣祖,所以要把太监们都灭口。”
“哼,那不是谣言,是真的。”崇化帝冷哼。
敬逸侯不理会,又接着说下去:“不过,这其中却有一位太监,原本一直在圣祖身边伺候,但圣祖病重的时候,他被派去替圣祖出家,终日在凌华阁里敲经念佛。他因此保住了性命。到后来,三皇叔登基,将侄儿贬去凌华阁居住,就认识了这位林公公。他也告诉侄儿许多实录上没有记载的事。”
“譬如?”德庆帝好奇。
“譬如当年五皇叔通敌致六皇叔惨死的案子。”敬逸侯道,“圣祖晚年对这事有了怀疑,觉得五皇叔可能是冤枉的。他老人家便设法重新调查当年之事。有了眉目之后,他曾经微服去西郊探访五皇叔的陵墓,抚碑大哭。林公公当时陪着圣祖身边,问他,既然查出了蹊跷,为何不公诸天下,还五皇叔一个清白。圣祖却叹息说,事情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何苦要多生事端?又感叹:‘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哪怕只是假象,也比日日剑拔弩张好。’圣祖如此苦心,父王,三皇叔,你们何苦要辜负他?”
“那私通苗人的到底是谁?”崇化帝追问。
德庆帝则道:“太子,你三皇叔眼里只有权势。你编这样的故事来劝他,他怎么会信?”
“儿臣并非编造。”敬逸侯道,“林公公说了,圣祖虽不想将真相公诸于世,但心中却觉得冤枉了五皇叔,愧对列祖列宗。他便将真相写下来,存于奉先殿太祖皇帝的神位之下。父王和三皇叔若是想知道,就去太祖神位下找出圣祖手书,那便清楚了。”
“太祖神位?”德庆帝望了望密室的顶部,随即笑了起来,“去年奉先殿大火,还不早就烧了个干净!”
“太祖神位虽然烧了,但是神位的底座是金的,并未烧毁。”敬逸侯道,“儿臣想,圣祖的手书就在底座里。父王去一看便知。”
“也要你三皇叔让朕活着上去呢!”德庆帝道,“再说朕中了这菩提露,只怕没上去就已经一命呜呼——你不如去求求你五叔的儿子,让他给朕解了这毒。”
杜宇当时如同陷入迷梦之中,听着德庆帝、崇化帝和敬逸侯的话,不知哪一个可信。如今看他们三个都望向自己,亦不知他们要做什么。
“杜大人……”敬逸侯开口,“哦,不……你其实不是杜大人……还未请教你的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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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知道?他愣愣的,转向崇化帝。
崇化帝只是微微摇头,示意他切不可替德庆帝解毒。
德庆帝保命心切,面上露出无比慈爱的神气:“五皇弟的儿子……我记得她的女儿单名一个娴字,儿子乳名叫做‘小文’,你是‘小文’?”
“他不叫小文,他被你害的,早就不能再叫小文了!”崇化帝厉声打断,不要德庆帝甜言蜜语将人迷惑,“他为了报仇,一直潜伏在你的身边——他就是宇文迟!”
“宇文迟?”德庆帝惊愕。
而这个一直被叫做杜宇的人也如遭五雷轰顶——宇文迟?原来他是宇文迟?
忽然感到胸中气血翻涌,不知是不是那菩提露的毒性发作起来。他觉得有一股气息在身体里冲撞鼓胀,每一寸骨骼似乎都发出“咔咔”的响声。他想要去撕裂,把周围的一切都撕裂。
不过蓦地,他后颈一阵尖锐的疼痛。有利器“嗖”地飞离了他的身体。
他浑身一震,周围瞬间变得漆黑一片。所有的人、物都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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