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决心查明真相,想了很多办法,最后想到了血莲花池。
离曜曾在一本杂书上看过,血莲花池池底藏着烛龙秘境的入口,烛龙之眼可观过去未来之事。他心里打鼓,自然是一个人都不肯带。
离曜不知道,他前脚刚刚离开葬骨川,后脚羽烛白就听说了这件事。
“他找死吗?”羽烛白大为震惊,以为那天离曜被她气得脑子都坏了,“血莲花池正在沸腾,底下的魔种都在发疯,他下去给人塞牙缝?羲和不拉着吗,他不是素来把这个弟弟当眼珠子似的护着吗?”
墨寒川的脸色却微微地变了:“我们得赶快过去。”
羽烛白看见他的神情,心里“咯噔”一下:“血莲花池池底有什么?”
“镇山海。”
离曜烧了半个血莲花池,带着一身血气冲进了血莲花池池底。
他从未设想过这里会是如此安宁祥和的模样,一株枝繁叶茂的白色巨树盘踞在中央,空气中飘浮着点点幽光。这里没有滴滴答答地流着口水的魔种,更没有一丝血腥,静谧得像是另一个世界。
但离曜很快就反应过来了,那些幽光并非旖旎的萤火虫,而是消散的鬼火。巨树下的泥土湿润松软,他一脚踩下去,看见了微微渗出来的血。
这样的地方,怎么会有烛龙秘境的入口呢?
离曜有些恍神。
头顶一阵剧烈的晃动,离曜打开屏障,看着头顶的砖石崩塌,一个影子踩着纷飞的落石坠落下来。那人一振手腕,雪亮的剑光破开烟尘,直直照进人的眼底。剑上红缨摇曳,剑镡上刻着两个古字——止霜。
“滚出去。”羽烛白冷冷地说。
事到临头,墨寒川终于对她说了实话。
定八荒和镇山海这对锁和钥匙,前者被供奉在无量天的神殿里,后者却并未如传闻一般放在葬骨川。镇山海是锁住魔界邪气的枷锁,它不在别的地方,正在血莲花池池底,魔界的邪眼上!因为镇山海的缘故,魔界大修罗王的更新换代极其缓慢,这次那么快就有了新的大修罗王出世,显然不正常。
这种关头,羽烛白刚刚确认了羲和有问题,离曜又下了血莲花池,俨然是腥风血雨的前兆。
羽烛白不知道离曜到底对这里了解多少,她本能地抗拒凤凰这对兄弟,只想赶紧让他滚蛋,然后把这个地方封印起来。定八荒还在昆仑山,但是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别的什么办法打开镇山海?
“让开。”离曜一心想证明兄长的清白,无心跟她解释什么,眼神一凛,仗着长枪杀了过去。
银白色与赤金色交织成网,把血莲花池的地面和墙壁撞得支离破碎。冰霜和火焰交替占领战场,上一瞬霜花铺天盖地,下一刻烈火席卷而过。空气中都是被蒸发的水汽,结霜的灰尘和余烬未消的碎石纷纷如雨下,模糊了二人的视线。
羽烛白担心动静太大,万一误打误撞打碎了不知道藏在哪里的镇山海就不好了。离曜也怕打到烛龙秘境的入口,许多秘境都不甚牢固,所以往往流传不久就坍塌了。两人打得克制,竟然生出了一种诡异的默契。
“你想打,我出去陪你。”羽烛白后退一步,脚跟抵着墙角,“现在出去,我要把这里封印起来。”
“你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离曜气得笑了起来,“血莲花池要是能被封印,天道会放任那么多年?”
羽烛白烦了,终于忍无可忍地想,爱出去不出去吧,不出去你就跟镇山海一起被填在下面好了,最好把你哥心疼得要下来陪你,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离曜趁她不备,横挥长枪扫来。
枪上凝集着凤凰真火,羽烛白下意识地躲闪开,心里忽然惊觉不好。她反手攥住了枪尖,手掌立刻被割出血来,急剧的灼痛从掌心一直窜到四肢百骸,烧得她的神魄都在颤抖。
然而来不及了,长枪扫出的厉风毫不客气地撞上那株古树。白色的叶子簌簌而落,像是下了一场雪,粗壮的树干应声而断,轰然倒地。
羽烛白的手用力握住枪头,制住了离曜的行动,然后以剑柄狠狠地捣在他柔软的腹部。
离曜被她这下打得五脏六腑都搅作了一团,差点跪下去。
羽烛白解气了,撇开他奔到断裂的树干前。树干中间插着一把剑,和定八荒如出一辙的陈旧古朴,看样式是人间铁匠铺里买一送一的那种。剑身周围有一层薄薄的金色屏障,有密密麻麻的符文流淌,像是奔流不息的江河。
“这是什么?”离曜捂着肚子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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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这是什么?”羽烛白皱眉看着他,“那你刚刚要死要活的干吗,上赶着被我活埋吗?”
“你是来找这个的?”离曜皱着眉,“我是来找烛龙秘境的。”
“什么烛龙秘境?”
两人大眼瞪小眼,都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
“你哥叫你来的?”
“别什么帽子都往我哥头上扣。”离曜呛声道。
羽烛白还在思考着他到底是不是在撒谎,不妨手上的血液凝聚成一线,蜿蜒着滑过掌心、指尖,“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地面开始轻微地震动——不,是在转动,浅金色的符文浮现于纯白的地面,像是被启动的机械一般,缓缓扣合。
羽烛白惊异地看着眼前变幻的场景,折断的巨树、断壁残垣逐渐苍白、褪色、凋落,取而代之的是血。
“这是什么,幻术?”羽烛白握紧了止霜,拧着眉问。
“烛龙秘境,可观过去,可窥未来。神帝陛下当年都说了,叫你多读点书,少跟人打架。”离曜古怪地看着她,“打开烛龙秘境的钥匙,竟然是白龙的血。”
“你读书读得多,把书读成精了吗?”羽烛白嘲讽了他一句,转身要走。
她对烛龙秘境不感兴趣,过去发生了什么都不重要,赶紧把镇山海封印起来才是正事。更重要的是,她的脑子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尖叫,警告她不要靠近那个地方。
在九嶷山的时候,她听白珏给她讲过鬼故事。
民间认为人的肩头上有三盏阳火,若是半夜听见人喊自己的名字,千万不要回头,一旦回头,阳火就会熄灭,恶鬼就有可乘之机。但不回头不是谁都能做到的,有很多人死于自己的好奇心。
现在羽烛白就有这种感觉,烛龙秘境就是那个半夜喊她名字的鬼魂,只要她往里面看一眼,一切都将万劫不复。
“烛白。”
羽烛白僵住了,离曜也僵住了。
她像是关节许久不上油的木偶一样,动作笨拙地回过头去。
那人白发银瞳,一身白袍,好像是从雪里走来的,又好像随时会消失在雪里——山墟君。
墨寒川踩在一汪血泊里,提着一颗男人的头颅。他衣袍素白,长发素白,低垂的纤长睫毛也素白,和阴沉沉的殿宇格格不入。
墨寒川踏进烈火滔天的大殿,方才被他杀死了七次的男人活动着颈骨,狞笑着注视他的神情。
男人很失望,因为墨寒川没有流露出一丝震惊。
墨寒川和羽烛白兵分两路,他来试试这个新任大修罗王的虚实,羽烛白下血莲花池把离曜捞出来,顺便封印镇山海。
就在方才,墨寒川在红叶山城里杀了这个男人七次,掏心、斩首、碎尸等等,不一而足,每一次都把他的魔魂碾为灰烬。但他转过头又会再次遇上这个人,一模一样的脸、骨骼甚至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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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替身,”墨寒川扔下了手里的头颅,淡淡地点头道,“那么你的身体应该不是你的命门所在。血莲花池是神界第一攻击要点,想必你也不会把命门放在那么明显的地方。只要你的命门还在,你就可以生生不息。”
“为什么我就不能是杀不死的呢?”男人舔着嘴唇,笑得很张狂。
“这世上没有杀不死的,不论神魔。”
墨寒川的掌心忽然现出长弓,弓弦莹白如月。男人脸色一变,转身欲逃,只听见弓弦抽紧又猝然松弛发出的一声“嘣”。朔风箭洞穿了男人的心口,却没有就此停下,雪白的箭羽带着红色掠过火海,击穿层层叠叠的墙壁,打碎了作为屏障的阵法。
血光破碎中,朔风箭镞透过坚硬的白骨,死死地将那具干枯的骨骼钉死在了墙壁上。
墨寒川一翻手腕,收起了长弓,低头看着四肢着地跑过来的白冉。
白冉对着他一仰头,露出自己嘴里叼着的奄奄一息的食铁鸟。他的眼睛亮闪闪的,其中的意味很明显:“汀罗救出来了,我们去找沧雪吧!”
墨寒川笑了笑,忽然往他身上拍了一张符箓。
巨大的不安攥住了白冉的心脏。
“我就不回去了。”墨寒川说着,后退一步,捏碎了羽烛白留在他身上的以身相替符。他的符箓之术师承于山墟君,想从羽烛白手底下逃脱再简单不过,一直顺着她,不过是要她放松警惕罢了。
“以后你好好陪着她。不过很快,她就会忘记我了。”墨寒川低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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