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想到墨寒川浑身是血地站在无一台上,就恐惧得发颤。
可离曜的样子实在是太过诡异,他缓慢地向后退着,察觉到羽烛白看过来,拔腿就往外跑。
不好,羽烛白想,镇山海还在外面!
“烛白,”山墟君在她背后幽幽地说,“你想好了。昆仑山之外,是绝路。”
羽烛白追了出去。
离曜冲到了镇山海前,他的表情很痛苦,像是在从什么人手里一根根地拽回自己的骨头似的。他用力到五指抽搐,却抵不住那人控制他颤抖着向镇山海伸出手。
凤凰破魔的真火严丝合缝地把他裹了起来,他像是困在透明的茧里的小虫,被隔绝在世界之外。
止霜剑锋对着他的手腕挑了过去,离曜却毫不犹豫地对着镇山海周围那层金色的符文抓了过去。就在离曜触及那看似安安分分的符文的瞬间,他的指尖像是融化在了那层光晕中似的,只剩下森森白骨。
羽烛白用剑柄打在他的胸口,直直地把他推了出去,同时低头看那人畜无害的符文,心想果然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离曜跪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十指在地上抓出深深的痕迹:“沧雪,快走!”
羽烛白看他一眼,又看镇山海一眼,一时间不知道谁更危险。她本能地觉得是羲和在离曜身上动了手脚,可羲和平时对离曜千娇百宠的样子,真的舍得对这个弟弟下手吗?
她觉得后脊背上一股凉气“噌噌”地往上冒。
那寒川现在岂不是很危险?羲和筹谋多年,连自己的亲弟弟都是马前卒,马上就要大功告成,怎么会让别人破坏他的计划?
离曜接触的地面被烧成了焦炭,他整个人都浸在火焰中,不断地颤抖着。
羽烛白稍微走近一步,都有灼热的风浪烫着她的面颊。她把止霜插进地面,寒凉的灵力顺着剑脊灌注进地面,飞速祛除那些失控的火焰,靠近离曜。
“啊——”
离曜嘶吼一声,庞大的双翼赫然展开。
羽烛白被扑面而来的杀机逼得后退了一步,止霜剑应声被召回,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她的眼中便映出了红色的巨影——流淌着光与焰的红色法相从离曜身上挣脱出来,挥舞着长枪,对着镇山海的方向猛地砸下。
蓝白色的阵法被轰然撞碎,羽烛白横剑挡住了神魄法相的全力一击,胸腔里翻江倒海,当即就有血被呛咳出来。
镇山海的符文安然无恙,可周遭墙壁被高温焚烧、暴力撞击,巨蟒般的裂痕飞速攀爬上去。
糟了。羽烛白心想,中计了。
镇山海是魔界之眼的枷锁,没有定八荒,哪能那么容易被打开?羲和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镇山海,而是血莲花池!
沉寂多年的八千丈血莲花池摇摇欲坠,被困于此的魔种发出胜利的欢呼声,铁链“哗啦啦”的响声、法阵崩溃的声音和砖石分崩离析的声音交织成一片。
地面上血莲花池的血水翻涌起来,随即顺着底下的裂缝被吸走了。
魔种们挣断铁链,冲了出去。
泛着寒霜的利剑飞掠而过,削下了最先冲出血莲花池那个魔种的头。
众魔种噤若寒蝉,胆战心惊地看着半空中的少女。羽烛白踩在光影幻化成的白色巨龙头上,一手拎着止霜剑,一手提着昏迷不醒的离曜。
离曜身上的火还没熄灭,缠绕在她手上,烧出一道道黑色的伤痕。
“滚回去。”她的眼睛里有霜花的纹路绽放,灿然如银。
“别怕,就算她是白龙,也只有一个人。”有魔种舔着自己泛着血腥味的牙齿说,“别忘了是谁把我们锁在这里的,杀了她!”
羽烛白面无表情,飞速转动的法阵十倍百倍地扩张出去,覆盖了整个躁动的红叶山城。每个踩在阵法上的魔种都感觉身体被风吹过似的一凉,修为低微的魔种在那一瞬间化作了冰雕,被真正的风一吹就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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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越靠近羽烛白的魔种越强,好些挣脱了法阵的束缚,对着她扑了上来。羽烛白扣住剑鞘,肩头微动,止霜便如水般滑了出去。
空气的流动在止霜出鞘的瞬间滞缓下来,唯一快的只有羽烛白的剑。
鲜红的血在空中怒放成花,羽烛白只挥出了一剑,笔直的一线白光挥洒出去,斩断了所有靠近她的魔种。
忽然,震天撼地的吼声传来,地面上的岩石崩裂破碎,山岳般的脊背顶着石块冒了出来,随后是一双赤红的眼睛,直直对上了空中的羽烛白。
那巨兽身上的锁链当场断裂,他身上的砂石滚滚而下,暴露出了他的全貌。
那是一头半个身子埋在血莲花池下的巨蜥,现在他从囚笼中挣脱出来了,带着巨大的仇恨将身下的砂石掀到了羽烛白头上。
羽烛白当机立断,一把将手里的离曜扔出了战场,掌心里的法印对着巨蜥的头颅拍了下去。
神帝的法印对魔种而言就像淬毒的刀剑,羽烛白这一巴掌拍下去,巨蜥小山似的头颅立时四分五裂。她还从未这么快地召过神帝法印,略有些虚脱,差点跪在地上。
这时,身后忽然有腥臭的飓风席卷而来。
她不惧怕任何偷袭,就算看不见,她也能反手将剑锋递进刺客的心口。可是另一个人靠近了她,惊异之下她猛地回头,瞳中映出如雨般的骨箭。
一道白色的影子挡在了她身前,像一片摇晃的白色树叶。
“白冉!”
羽烛白的瞳孔骤然放大,她一把揽住了白冉,周身剑气暴怒地横扫出去。可是没有用,那些骨箭来自于爆裂的巨蜥尸体,密密麻麻如同蝗雨,从四面八方对准了羽烛白。
白冉抱紧了她,他化作人形的时候比羽烛白还高出一个头,此时没大没小地把羽烛白包裹在了他的身体里。他的头上冒出了耳朵,身后七条尾巴张牙舞爪,抽干了他全身上下的灵力打开屏障,把羽烛白包裹住了。
羽烛白的身体还没从召出法印和剑气外放的消耗中缓过来,她周身的经脉已经绷紧到了一种程度,再用力就会断裂。
可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咬紧了牙关,强行调动灵力要冲破这场箭雨。
一只手温柔但坚定地阻止了她。
羽烛白的眼里有血泪流下来,骨箭透过白冉的胸口,割伤了她的肩头。
白冉对着她摇摇头,居然在笑。
他的修为太低了,几万年连九条尾巴都修炼不出来,七尾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他一直都不聪明,胆子也小,怎么能想到用自己的身体来做保护她的最后一道屏障呢?怎么敢冲出来呢?
白冉抱着她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羽烛白费力地护住他的心脉。
他身上都是箭,因为骨骼的折断痛得蜷缩起来,小小的一团。羽烛白颤抖着手往他的身体里输送灵力,却抵不住骨箭上的魔息侵蚀他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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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雪,”白冉轻轻地把指尖搭在她的手里,他太疼了,疼得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不住地颤抖着,“沧雪,你抱抱我好不好?”
他记得钟寂把他扔出去的时候,他吓得肝胆欲裂,以为自己就要被那把剑斩碎。可是她收手了,钟寂落荒而逃。
他被魔种掳走的时候太小,只记得妈妈会给他舔毛,哥哥姐姐和他挤在一个狐狸洞里,冬天也很暖和。可突然之间,一切就变了,他变成了无家可归的野狐狸,被羽烛白捡回了昆仑山。
虽然羽烛白总是嫌他笨,也不会给他舔毛,可是……可是羽烛白还是会在他害怕的时候抱他一下的。
白冉感觉身上一紧,是羽烛白抱住了他。
你不要哭啊,我一点都不疼……白冉竟然想摸摸她的头,撒个无伤大雅的小谎骗她。他第一次见羽烛白哭,是墨寒川死的时候,她哭得脸上都是血,喉咙嘶哑得说不出话来。有人为我哭,证明我还不是那么没用吧?白冉有些欣慰地想。
白冉还有很多话想和她说。
他想说对不起,他不该帮墨寒川偷定八荒,羽烛白教他明善恶、辨是非,可是他学得不好;他想说我在朱楼前那棵梅树下埋了一坛子酒,本来想送给你和寒川做新婚礼物的,可惜不到年头;他想说,你不要再那么苦了……明明在墨寒川面前也是个撒娇卖乖的孩子,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日子过得那么难呢?
可是最后,白冉只是吐出大口大口的污血,哆哆嗦嗦地躺在羽烛白怀里说:“沧雪,我想回昆仑……”
“好,我们回昆仑。”羽烛白眼角带血,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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