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串了狼齿,李幼安替涂苏系在腕上。
狐妖少女的尾巴又摇了摇,她欢喜着,掀起眼尾偷瞧着青衣少女。
她提醒她。
每年生辰,你会有什么?
酒碗再空,青衣少女挠挠头,含混不清道:“阳春面?可是我不会煮啊。苏苏……”
酒劲上来,她晕乎乎坐下,笑嘻嘻揶揄她,“做人都不能贪心,你做妖怪,也不能贪心。最多——我以后跟林厌学了,煮给你吃。”
狐妖少女毛茸茸的耳朵垂下去,尾巴不晃了。
他记得,他知道她想听什么。
他记得自己捣了捣李幼安。
他记得他说,每年生辰,林厌不是会对你说,年年岁岁……
年年岁岁常相见。
青衣少女挠挠,。她弯弯眼眸,对着涂苏,又道一遍。
年年岁岁常相见。
狐妖少女的耳朵竖起来,她晃晃尾巴,三条狐尾悠游如水底萍草。她连连点头,眼中藏了欢喜,跟着重复。
常相见常相见。
她的常相见,记得那枚绳扣独一无二。却忘了那是她一撇一捺刻了她的名字,亲手系在她腕上的。
她的常相见,从来就不是他。
梅花下疏影遍地,郦疏寒又喝完一壶梅子青。
他喝醉了,他一喝醉,就想把已经变成玉像,终于老老实实待在烛龙墓里的姑娘揪出来。
他真想按着她的肩膀使劲晃,听听她肚子里到底灌了多少坏水儿。
满身酒气的郦疏寒把老梅树当成那个貌美心黑的姑娘,使劲摇啊摇。
丫的,我当年那么一个清白无辜的好少年,被你个心黑的狐狸精忽悠得晕头转向,断了手臂毁了剑心,你到底有没有过哪怕一丁点儿的愧疚?
丫的,骗走好少年一颗真心,让我如今只能瞧着别人家貌美心善的姑娘干瞪眼,你是不是死了也会很得意啊?
丫的,看我自作多情那么多年是不是很好笑啊。在乎谁喜欢谁,你自己没长嘴就不能照实说吗?
深觉心中有惨痛阴影的郦疏寒盯着梅花树。
他攥着绳扣捏啊捏,一颗脆弱的自尊心碎成八瓣。
他问梅树。
梅树啊梅树,到底谁更可怜一点?
是我这个被情所误的貌美好少年,还是那个心狠手黑的狐狸精?
梅树当然不会说话。
梅树若能说话,定会说天公地道,皇天在上后土见证。
最可怜的,明明是被无端刨了四次根的自己啊。
它一棵好端端的老梅,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虽不是什么名贵稀罕种,却也有文人墨客一声花中君子的赞誉。
它是君子!是敦厚实在的老梅!生在此地,受天雨地润。枝冠虽然稀疏了些,老根虽然盘虬了些,却不曾多占一分便宜,更不曾多受一分风雨侵袭。
冤枉啊!
老梅若是能动,定要摇摆身躯,挥舞枝丫,将这老郦家的小兔崽子给打出去。
凭什么夜半三更要它这君子树听他诉苦,凭什么要它被无端端刨了四次根,凭什么要它受这飞来横祸?
它本是天地间,至清至浊,不染尘埃的一种。
何苦要它为情所苦,被情所误,死去活来数次,才知这啼笑皆非的因由?
风雪崖上有夜风,夜风吹动梅树枝桠。
郦疏寒摇摇晃晃起身,踉踉跄跄慢行,他随手将手中绳扣碾作泥尘。
风一过,再无痕迹。
喜欢了便了不起,断没有这样的道理。
待明日太阳升起,金灿灿的阳光照在风雨崖上,他便会忘了这些旧事。到人间,找一个貌美心善的好姑娘,与她常常相见,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