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院子里,淳于复与燕子凤手中各自紧握一把武士刀,相互对阵比试。众人退在旁边观看。当空月如冰霜剔透,刀锋映射出耀眼的寒光。
对峙片刻后,两人疾步挥刀冲近,挥刀争斗输赢。双刀互不相让,对砍四十回合,左右难分胜负。
淳于复见她刀法了得,料想如此争斗必有误伤,遂使个巧计。趁她一刀砍来,淳于复把刀锋往下压制,伸手抓着锋刃扭动,燕子凤措手不及,刀柄松脱开手,被他夺走了去。
燕子凤满面惊问:“你居然使诈。明知道这是一把钝刀,所以你才敢伸手去抓。如果不是,你的手岂不是废了?”淳于复回答:“我不这样做,根本就赢不了你。”
燕子凤寻思一番,知道他是在给自己一个台阶下。斗至最后,自己总归要输给他,那反而丢了颜面。便顺势发笑:“你可真有办法,不愧是个魅影山庄一号高手,果然智勇超群。”淳于复问她:“你要留在这里住宿?”
燕子凤把刀递还武士,轻笑一声后,返身跳上马背,嘴里说着:“祝你好运。”勒转马头后,率领众骑士奔出谷去。
淳于复坐在门口石阶上,把手捧着面目,低头沉思起来。李妈妈见状,也不好出声打扰他,便走回了自个房间。
淳于复在门口坐了半个时辰后,起身走进房间,坐在床边,看着沉睡中的雪倩。嘴里自语:“雪倩,我要破例一次。如果我去了不能回来,或许我已经不在人世间了。但愿你能早日康复,一世平安,再也不要遇上蝮蛇这种恶魔。”
他为雪倩整理床被,吹灭了一支满堂红,起身出门。雪倩突然睁眼说话:“复大哥,你不要去,难道你忘了对我立下过的誓言?”
淳于复愕然起来,原地呆了半晌,苦笑一声,嘴里喃喃自语。
雪倩劝慰:“复大哥,我宁愿自己永远沉睡,也不要你再去杀人。你答应过我的,再也不会去杀人了。你违背了誓言,雪倩好难过。”
淳于复垂头丧气,笑着问她:“雪倩,我该怎么做才好?除此之外,我再也想不出其他办法了!”雪倩流泪:“我知道你累了,那就把我送回扬州去吧!这样我们都能解脱出来。”淳于复摇头答复:“我做不到。”雪倩苦笑着说:“可你已经支撑不了了。三年前,是我劝你放下屠刀。三年前,你却要再次坠入魔道。如果真是这样,雪倩生不如死。
淳于复走去打开窗户,看着当空明月发呆。稍候,返身坐在床边,用丝巾为雪倩擦去腮边泪后,如同雕塑一般发呆。
他双眼赤红,心如同潮水般起落。脑海中想起以前那个蝮蛇,绝情绝怜,如同幽灵一样漂泊四海,到处杀人如麻,从不为谁流泪。不知何时,自己已经变成一个多愁善感之人,却不知道为什么而改变?责任、誓言、道德……此刻几乎如山一般压在身上,令他喘不过气来。闻听雪倩那句诛心之言,让他矛盾挣扎,痛苦不堪。
房里寂静着声,两人皆不说话。淳于复垂头看地,久久不动。
雪倩问他:“你心里有话,为什么不说?”淳于复走去书架上拿来那幅画卷,打开观摩许久,突然开口:“雪倩,你不是很想知道画中人是谁?”雪倩问:“你会告诉我吗?”
淳于复把画放在枕边,从容地说:“以前有个少年,答应一个少妇,愿意为她刺杀一个恶财主。于是那少年夜半潜入一座庄院,正要准备去行刺。突然之间,有个房间里亮起了灯火。那少年就偷摸过去查看,却看见一位令他心动的女孩。他对那个女孩一见钟情,甚至忘了自己深夜里来干什么。后来,那少年频繁出现在那少女的面前,与她来往走动。不出数月,他们之间便要谈婚论嫁了。”
淳于复说到这里,脸色微微叹笑。雪倩已然听出了人物关系,却还不知道那个女孩名字,便问:“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
淳于复回答:“她叫海燕,为人善良贤惠。可她父亲却是一个作恶多端、残忍刻毒的人。有一次,那少年买了一些礼物,跑去他家看望海燕。却被那财主一脸嫌弃,极尽讥讽之能事,把那少年乱棍打出门来。因为那少年来路不明,又是一个穷小子。被他所看不起。后来,那财主知道女儿与少年交往的事,就勒令她不许再走出房门。那少年屡次被那财主羞辱打骂,于是心中有恨。一怒之下,就把他给杀了,还把他的脑袋砍了下来。海燕知道后很伤心,痛骂少年是个恶魔,转身不知去向。后来,那少年终于找到了海燕,可是海燕却已经剃度了空门。从那一刻,海燕已经不见了,那少年也已经死了。他们明明爱着彼此,结果却不能走在一起。人世间悲剧,莫过于此。那少年把自己关进房间里面,他后来似乎想明白了,一个人活在世上,势单力薄,无权无势,在哪都被人瞧不起。自此他变得万念俱灰,便辗转回到了原来那个地方。十几年来,那少年就这样行尸走肉,麻木的活着。或许这就是命,有时候谁也抗拒不了。”
隔壁房间,李妈妈听罢这个故事,忍不住伏桌抽泣。
雪倩流泪感慨:“少年是你自己,海燕就是画中人。你们真是一对苦命的鸳鸯。”淳于复说:“雪倩,这三年来,你不是一直问我,为什么要拿走这幅画?现在你已经知道这个答案了。”
雪倩默默点头,伤心难受。淳于复静静躺睡在枕边,眼中流出两行眼泪。雪倩转看着他,把手抚摸他的脸面安慰。
窗外晒进一片月色余晖,吹来一道寒瑟冷风,印证这个中秋寒夜,倾听一个男人和一个女孩的心语悲声。
雪倩苦笑着说:“我明白了,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把我当成了海燕。因为我很像她,是这样吗?”淳于复叹说:“做人真的好累。如有来世,我一定不会再来受罪。”
雪倩平静地说:“原来在你的心里,我只是一副海燕的躯壳。”淳于复哀叹:“我对不起海燕,也对不起你。我太累了,真想闭着眼睛就是一辈子。”雪倩点头:“我明白了。如果你的心意已决,那就去吧!随心自然而为,才能释放压力。雪倩不想再看见你撕心裂肺。”
淳于复缓缓坐起腰来,流泪苦笑着说:“违背了誓言,上天如有降罪,那让我一个人来扛。”雪倩叹说:“如果上天有情,他会保佑你的。”
淳于复走出房间,关上了门。当空月光娇媚,照映地面如雪。他站立于院中,望着明月发呆。他平息杂念,定下心思,告别了李妈妈,腰肋插竖一柄重剑,头上系顶毡帽,背个包裹。去马棚里牵出坐骑来,忽见李妈妈满面是泪,快步奔出大堂来,紧紧拥抱着他。淳于复强颜作笑,也抱着她作伤感。
李妈妈流泪微笑着说:“孩子,无论如何,你都要平安回来。”淳于复问她:“一个人真的可以改变命运吗?”李妈妈狠狠点头:“只要你还活着,只要你不放弃,没什么是改变不了的。”
淳于复仰望月亮,吐一口气:“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看来真是那么回事。李妈妈,中秋节快乐。”李妈妈苦笑着说:“你也一样。”
她低头擦拭眼泪,看着这位相公离去。淳于复翻身上马,坐骑仰天嘶叫一声,奔出碧云谷而去。
淳于复一路赶往徐州。两日后,来到那座柳阳镇,找到那家鸿运客栈。他初来乍到,万事不明,只能先在客栈里住下,等待燕子凤前来会面。
却说燕子凤派遣麾下武士去那凤凰山村镇等待,自与杨穆赶回郑州总堂。燕千树在书房处理教务事宜,燕子凤走来身边拜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