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莲已被那个凶险场面吓得当场昏倒,浑身抖着寒气,手脚紧紧蜷缩成了一团。
雷彪令人在舱堂里置办酒宴后,前来客房邀请大哥入席。两人走去桌前坐定,水手们端来大块鱼肉,诸多蔬果。
雷彪倒下酒来,举碗来敬。淳于复一脸疑惑,不敢轻易信任,眼睛紧紧盯看着他。
雷彪笑说:“小弟一番诚意满满,只为今夜一事赔罪,恳请大哥勿要生疑。”淳于复询问:“你果真没有歹意了?”
雷彪把酒一饮而尽,起身跪拜:“小弟与大哥师出同门,虽然阴差阳错,不曾见面。如今大哥就在眼前,小弟又怎敢怀揣歹意?若有,便叫雷彪天诛地灭,即刻死无葬身之地。”
淳于复见他发下这等毒誓,心中这才没了疑虑。教起他来,两人把酒对饮,动筷吃了几口鱼肉。
雷彪满上酒来,一脸歉意地说:“今夜闹出这等尴尬事故,实为小弟鲁莽所致,恳请大哥莫要往心里去想。”
淳于复问:“看兄弟也是一条血性汉子,如何在此干这等龌龊勾当?”雷彪饮一口酒,叹着气说:“自从总堂散伙以后,弟兄们都各奔前程去了。我晚到一步,因此没得急为恩师发丧。小弟回到家乡,又找不到正经事做,所以就干了这等卑鄙勾当。”
淳于复指问:“这条小福船,莫非是艘官船?”雷彪笑说:“小弟有个善造大船的朋友,就是那个老韩。我们买来一张官船图纸后,躲去琼崖岛上,按照原样打造这艘大船。我有时候也给官府办点私事,所以那些官老爷,也就半睁着眼了。”
淳于复笑问:“有了大船,又不好好打渔,难道专干这种无聊勾当?”雷彪叹笑:“家父原是本处渔民,小弟十岁就跟随父亲出海捕鱼,风浪里颠簸惯了,因此只在海上练了一些手段。却不想今夜偶遇上了哥哥,弄出一场误会事件,小弟实在惭愧。”
淳于复询问:“兄弟岁庚多少?”雷彪回答:“小弟三十多了。”
淳于复轻笑:“看你这副模样,至少有四五十岁了。看来海上风吹雨打,日子也不好混。”雷彪欢笑:“小弟既与哥哥有这场莫逆之交,也是缘分所致。日后定当追随哥哥左右,打个下手。”
两人正在饮酒笑谈,忽见韩寮走来面前说话:“两位哥哥,前面有艘幽灵大船。看那灯火暗号,应该是来自金沙岛。”
雷彪唏嘘地问:“能不能躲开他们?”韩寮说:“那就要看运气了。”雷彪说:“把船上灯火全部熄灭,让弟兄们保持安静,掉头离开此地。”
韩寮即刻前去照办。片刻间,船上灯火尽灭,无声无息。
淳于复疑问:“金沙岛是什么来头?”雷彪反问:“难道哥哥没听人说过?”淳于复摇头不知。
雷彪指说:“那金沙岛是个倭寇盘踞之所,离此还有一段距离。这伙海盗以扶桑浪人最多,个个刀法了得,好勇斗狠,小弟心头也是忌惮他们。”
淳于复听说这片海域藏有倭寇,心中发怔,便起身随着雷彪走去楼台甲板,向那前方海面眺眼打量。
只见茫茫夜海之中,隐隐看见一艘帆船顶上亮着灯火,正在游戈漂动,似在寻找猎物打劫。
雷彪看了一会,吐口唾沫:“今夜遇上这群饿鬼,真是晦气。”淳于复指问:“你与这群扶桑海盗也有来往?”
雷彪说:“金沙岛有我几个熟人,所以彼此认得。他们曾多次招我入伙,我不想冒然与海盗勾结,这样就没有回头路了。”淳于复点头:“这是明智之举。勾结扶桑海盗,形同反国叛乱,此事非同小可。”
雷彪说:“小弟正是有此担心,这才不敢入伙。之所以与他们来往密切,是因为奉了官府密令,与他们做些生意罢了。”淳于复惊讶:“你奉官府密令,与海盗去做生意?是我听错了,还是你说错了?”
雷彪说:“哥哥没有听错。自从这群倭寇盘踞金沙岛以后,不时上岸进行烧杀抢掠。附近衙门都奈何不得。派出卫城兵马去剿杀,却又打不过他们。所以就搞出了这种绥靖政策。”
淳于复指问:“难道官府不会封岛吗?”雷彪叹笑:“海岸线绵延万里,根本就拦不住。海盗祸患,自古就有。走一拨,又来一茬。官府几番折腾下来,除了空耗人力钱粮,最后什么也得不到。所以只能教人前去秘密谈判,给他们送些粮食酒肉,叫他们不要上岸来打劫祸害。”
淳于复苦笑:“如此岂不是自欺欺人,养虎为患?”雷彪说:“这群海盗却还知趣,为了保存实力,平日也不会轻易上岸招惹官府。小弟做了一个中间人,负责与他们周旋,也能从中捞些好处。”
淳于复说:“南方卫所的军士,战斗力确实不强。可官府为何不申报朝廷,派来精锐水师剿杀,反而要与悍匪在背后妥协?”
雷彪摇头:“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可能是那些贪官不敢禀告实情,害怕丢了自己头上那顶乌纱帽。”
淳于复见这群州府蠢官,竟然姑息养奸。为了保住官位,却置沿海万民百姓生死于不顾,与倭寇去做私底交易,真是白披了一身官服。嘴里不禁哀叹一口闷气。
雷彪劝解:“哥哥不必感慨,人心世道就是这样。官场这个臭水潭,里面龙蛇混杂,良莠不齐,很难说出一个所以然来。”
淳于复忧虑地说:“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艘海盗贼船,早晚会来这边,我们得加速离开才行。”雷彪劝说:“哥哥不用担心,小弟常与他们在海上来往,懂得周旋事宜。如果他们追赶上来,小弟与他们交际便是。”
淳于复看了几眼后,与雷彪走回船舱,彼此饮酒闲聊。
却说那艘贼船舱里,桌边坐着四个金沙岛海盗头目,各自携带刀具,相互饮酒吃肉。
为首两个大贼头,一个名叫赵三才,一个名叫安田野。又有两个小头目,一人叫作井伊臣,一人叫作麻山步。
贼船上共有二十几个浪人武士,正在海面上游猎巡**,企图打劫中外货船。
安田野放下酒碗,不耐烦说:“今夜真是晦气,我们找了好几个时辰,走了几百海里,却连鬼影子都没看见一个,真是让人很不高兴。”
赵三才摆手劝说:“安田君不必心急。咱们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时间,总有机会碰上一艘的。”
安田野把手揉额:“乘船久了,脑袋有点沉闷,让我很不舒服。”赵三才笑说:“多喝几碗就没事了。”
四个贼头正在喝酒,忽有浪人水手来报:“前面不远处,发现一艘大船。里面黑灯瞎火,没人回应。”
安田野起身欢喜:“哟西,我们在海上转了这么久,终于遇上一笔好买卖了。”赵三才说:“加速靠近,看看是怎么回事。”
安田野满面喜悦,恨不能即刻跳上船去,把货物抢个精光。井伊臣与麻山步走上楼台,打着灯笼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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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不片刻,那艘船上突然亮起了灯火,回复了暗号。两个头目看见后,知道那是熟人的船,便走来舱内告知情况。
赵三才苦笑:“我还以为撞上一笔大买卖了,却不想是彪老弟的船。”安田野白白欢喜一场,嘴里怒恨一声:“雷彪这个混蛋,有三个月没来金沙岛了,害得我们吃不饱、喝不好。今夜我一定要好好质问于他。”
那倭船加快前行速度,靠得近了,船舷上插满火把,满站一群带刀浪人。抛锚停船后,把挠钩牢牢抓住,挂着一张绳梯,当先爬上十几个浪人。
那四个贼头最后爬梯上船,来到甲板上,打量雷彪这边人群。众水手皆畏惧这群凶恶海盗,都半蹲在地,任由他们检看。淳于复昂首挺胸,按刀在侧。毕竟这群海盗闹出了何等花样,且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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