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武县本来就是个清静的山城小县,陡然出了人命大案,捕快们又蜂拥而出、呼喝盘查,自然引发人们的惶恐,不安与恐惧如同波涛**漾,短短时间就蔓延过所有人心头。杨宁走过柳家面食铺子,见柳家女正费力的往屋里搬挪物件,他连忙紧赶两步上前,帮着他抬动木柜、笼屉、笸箩等物件。
“这么早就收摊子?”
“听说出了大案子,死了好多人,大家都不敢出门了,蒸出来东西也没人买。爹娘就让早点收拾上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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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话柳家女摸出一个麦粉蒸熟的小兔子抵到杨宁手里。杨宁点点头接了,捡起脚下一枚石子走到柳家铺子的墙边,在墙上的“正”字下续了一笔。
柳家女看了歪着头笑:“你可真有意思,吃面食还要计数。多少个啦?”“十七个,等我有了钱一并还你。”
“好啊,可不许赖账。”
“我这辈子从不赖账!”
第二天头上,包天福叫齐了所有人到签房,先用血丝满满的两眼扫视众人片刻,咳嗽一声道:“这案子有眉目了!”
众捕快一阵躁动,有人面露惊诧、有人面带喜色,齐刷刷望向包天福。包天福冷笑一声道:“根本就没有押运的钱财,这是趟空镖!”
众人闻言又是一愣,没钱财?那躺在地上三十多人争夺的又是什么?
“这两天根本没有镖车出官道卡口,县城里也没有那么多过境的生人,劫镖者又怎么如此准确的知道行镖的路线与安排?所以这就是福威镖局自己做了一出空车出镖、杀人灭口的好戏。”
众人闻言,都愣在当场,片刻后就有嗡嗡的耳语声响起来。钱过山站起来喝道:“行啦,都别吵吵了!包头儿说的对,十几辆镖车怎么就无影无踪的飞啦?肯定是把空车砸碎销毁痕迹嘛,为什么要发空车呢?肯定是镖局自己有鬼,要做一把监守自盗的买卖。为什么镖局要监守自盗呢?……那就……那就要问问镖局他们自己了!”
孙老四目瞪口呆了一阵子,欠身想要站起来说话,旁边有人狠狠踢了他脚髁一下。孙老四复又坐下,愣了片刻却还想要站起来说几句。此时签房里赞同包天福与钱过山的声音逐渐增多起来,更多的人口不言声却坐在凳子上连连点头。
谁都知道这案子扎手,这样的案子还是越早消了越好。
“不对吧!”终于有人发声质疑。众人转头看去,却是倚在门口站着,身穿半件官衣的杨宁。“镖车装钱就是重载、空车就是轻载,看车辙深浅就能区分轻重,镖车是从北口入境,车到底是空是满,一问守卡的人便知。”
“这个……它过卡的时候没注意……而且也许车里装的就是泥土呢?”守官道北境卡口的捕快支吾了一句,转头望向钱过山。
“钱重土轻,必然会有不同,即便它装载的都是泥土,那现场可有镖车残骸、新土痕迹?”
“现场倒是没有……可是它也可能被推往别处销毁,再说……”
“再说个屁!”包天福一拍桌子,冲杨宁骂道:“你是捕头我是捕头?你要教我办案子吗?滚出去给我……给我打扫茅厕!扫不干净别回来!”
杨宁一愣,闭口不言,孙老四站起来扯了一下他胳膊,使劲把杨宁推出屋去。
包天福深吸了几口气,抓起腰刀敲敲桌面,狠狠道:“福威镖局已经来人了,老钱去把人叫来,老孙布置人手就在这里把他按住,直接过堂上刑,不怕他不招。”包天福又在众人脸上扫视一遍,一字一顿道:“听我的吩咐好好干,我保你们有吃有喝,不听我的想要自作聪明,那就有他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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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可真是世间最好的东西,这世上没有用钱买不到的,红颜美酒、山林宅田、赤胆忠心,都是要用钱来换。跟钱贴合最紧密的往往就是流言,不论是大把的赚钱,还是大笔的花销,都会有人在远处无中生有说三道四。福威镖局的北路掌旗镖师相展发人还在去广武县的路上,就已经听到了事件的种种传闻,而监守自盗就是诸般传说里最绘声绘色的一种。这传说让相展发很是不安,他只好强压住急躁心情,让随同而来的趟子手在客栈等待,他与前来传唤的捕快前往县衙会商案情。
见到相展发进到签房,包天福两腿抬起翘在桌面上面沉似水,他既不让座,也不招呼,只是上下反复打量着相展发。相展发几天来心乱如麻,一天一夜没睡,两眼通红血丝遍布,当下强忍了怒气,抱拳道:“捕头大人在上,在下福威镖局相展发,有礼了!”
包天福冷笑几声,伸手点点桌前孤零零一把椅子道:“请坐!”
这两个字就是暗语,话音刚落,后面捕快马二合身跃上,一条铁链兜头拢住相展发胸口,下面两名捕快一左一右扑抱他双腿,要将他压倒在地。相展发没想到自己居然在县衙里被打了埋伏,他急运丹田气,身子倾倒中,仍能在半空转身发力,生生带着三名捕快来了个狮子大翻身,将马二压在背后重重摔在地上,接着团膝蹬腿将两名捕快踢出去。马二不敢松手,在他背后死命勒住铁链不放,一边帮手的捕快兜头扔过来一张绳网,想要套住相展发,却被他双足蹬地贴着地面滑出数尺避开。他背后的马二被这一滑之力推到尽头,脑袋结实的撞在墙根,剧痛之下两手一松被他翻身跃起。捕快们这配合多次屡试不爽的锁人本事就落了空!
人犯没拿住!
包天福愣了愣,连忙把高高翘起的两腿从桌上放下,伸手抓过墙角的水火棍上前便砸,钱过山也甩动铁链横卷相展发双腿。相展发两臂解脱犹如猛虎脱笼,一拳上击将兜头砸下的水火棍打断,抬腿卷住铁链,下手一把扯过,拉动钱过山甩撞在墙上,接着回身抬臂硬接住孙老四砸下来的水火棍,一脚将他蹬的飞起半空倒撞在墙上,转过头再三拳两脚就将一屋的捕快都放倒在地上,剩下的捕快围在门口已经是满脸惊愕,气短胆寒,全然不敢再走进签房。相展发长舒了口气,冷笑着环顾一眼屋内,扯过搭在门口的披风,跨门而出。
这是第一个从广武县捕快签房里毫发无伤,打出一条生路去的疑犯。剩下还能站立在院子的捕快们追也追不得,不追也不行,只好攥了兵刃,凭空摆几个架势,脚下进三步退两步做着样子,嘴上咋咋呼呼高喝几声,耳听着包天福在屋里喝骂,却就是不敢追上去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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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过山看向包天福,后者狡诈一笑,站在屋里也不追出去,只是高声喝骂外面的捕快去拿人。只要这相展发走出县衙大门,他就是逃犯!
相展发转过影壁墙,迎面正撞上从外面回来的杨宁。钱过山远远装模做样喊着:“哎!那谁……拦住他!抓住他!”
院里抓逃犯的呼喝声入耳,杨宁先是一愣,想都没想就横步挡住相展发的去路。相展发刚刚单人独骑横扫了广武县的全班捕快,根本没把眼前这个身穿半件官衣的大孩子放在眼里,连虚招都不用,探右臂单凭臂力直抓杨宁的肩头,要把他扔到一边,却是出手落空。
一抓落空的结果,却让两人都吃一惊。杨宁马上明确眼前这疑犯绝非庸手,而相展发也惊讶对方居然没让自己扔个满地找牙,而是沉肩闪退一步后,马上又重新站稳。赤手空拳的杨宁飞快环视一下四周,把靠在墙上的扫帚抓在手里,抬脚蹬掉帚头,两手阴阳把握住扫帚杆的中段,木杆尖头指向对方,摆了一个退步躬身的枪式,横档在院门口。
这是个一夫当关的架势,也表明了杨宁此时对相展发的态度。对方要么被杨宁堵在院里,要么把他打倒从他身上踩过去,别无他法。相展发冷哼一声:“这里居然还有个带点血性的狗腿子。”毕竟他是成名多年的镖师,即使他赤手空拳,在他眼里,杨宁最多算是个拿着木棍作怪的顽童罢了。
少林俗家弟子相展发,素来以擒拿功夫见长,这路功夫的好处一是刚猛凌厉,二是走镖时不得已与人交手,也总能给对方留有余地,不至动刀动剑流血结仇。相展发单手发捕风式晃杨宁面门,杨宁却俯身上步,沉腰蹬腿,突刺对方胸前檀中穴。
这一刺出枪快,认穴准,更兼中路急进、毫不旁顾,竟是一路刚猛的正宗枪法。相展发霎那间发觉不妙,对面少年手里这物件,还真不能看作是一根普通棒子,他退半步回右手拨开杨宁的木杆,左手甩掉一直搭在小臂上的披风,认认真真的摆出捕风式的架势,要与杨宁一搏。
就在杨宁奋力挡住院门的时候,影壁墙后面,众捕快喊杀喊打的声音还停留在十几步外,有人悄悄过来远远探一探头,又缩了回去。在县衙里捕快签房外,杨宁这竟是要面对逃犯孤军奋战了,十几步外虽然人多,却没人会冲出来帮他。
相展发认真出手,杨宁就难以招架了,毕竟他手里握的不是长枪,而对方用的却是沉浸了十年功力的龙爪手。以相展发的功夫,即便不用狠手,杨宁挨上他一拳一抓就要带伤,而杨宁手里攥握的仅仅是一根尖头木棒,即使扎中他身上,只要不是要害,最多也是一阵疼痒而已。
两人拳棒相交,棒尖从相展发护腕上划过,留下一道浅浅的割痕,而杨宁的木棒却被相展发就势掰断一节,脸上还挨了他重重一记。杨宁再刺,相展发拼着硬挨一下,却趁机蹬中他小腹,让杨宁跌出去几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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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宁咬牙爬起来,将疼痛化作嘶吼,从喉咙里喷涌而出,他上下打量了相展发,对方身上根本就找不到能用木棒攻击致胜的弱点,这绝不是一场公平的交手。可人世间那有那么多的公平事?人活一辈子,时刻不停,都在同强于自己的敌人相斗,想要不甘于被碾压,想要以弱胜强,除了拼命之外就别无他法!
杨宁不肯退却,两手将木杆攥紧了,继续拦在相展发面前!他只有刺,不管是用木棒还是用什么,他只有不停的刺,直刺到对手倒下,或者自己倒下为止。
第三次拳棒相交,相展发已经没了耐心,他中、食两指内扣,用抢珠式直抓杨宁喉结处。两人斗到此时已无悬念,少年试图用木棒去拦阻少林嫡传的龙爪手,如开玩笑一般的不对等,却忍痛挨打的居然撑过了两招。相展发自诩已经给够了对方机会,而对方并不识趣还要拦阻,那再出手,就是非死即伤的狠斗了!堂堂福威镖局的北路掌旗镖师,拿不下一个手攥木棒的孩子,岂不成了笑话。
正在这时,斜刺里劈下一根扁担,对准相展发后颈呼啸而至。相展发居然面色大变,弃正面杨宁的突刺于不顾,运气与小臂退步沉腰,拼着用紫铜护腕硬接这劈下的扁担。而杨宁则看准机会蹬步拧腰,爆喝声中运足全身力气将手中木棒推出,“破空!”随着怒喝声,尖棒划过空气带着啸声,正刺中相展发胸前檀中穴。相展发闷哼一声,晃一晃身子委顿在地。
杨宁转头看时,仗义帮忙的人竟是县衙后厨做饭的哑巴老肖,他举手到唇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扛着扁担弓腰小跑逃开。
又过片刻,方有捕快探头出来,随即一群人呼啦啦涌上前,用铁链牛筋将相展发绑了,押进地牢里。
包天福按着后腰呲牙咧嘴的追出来,见相展发被绑,长出一口气,凑上前咒骂着,又使劲踢了几脚才解恨,吩咐钱过山将人押下去,他自己转头直奔后院,要赶在第一时间回报杜知县。
“大人,监守自盗的福威镖局疑犯,卑职已经经过一番苦斗将他拿下。经过卑职调查,镖局定行程、点验、封箱都是此人经手,他身上嫌疑最大。卑职已将他关入大牢,准备下软筋散给他灌了,免得等到过堂时候,这家伙粗鲁起来惊吓到大人。”
杜知县用扇柄一敲手心,喜形于色道:“好!若果真是此人作恶,包捕头你就是首功!你且准备齐全,明日一早升堂审问疑犯!”
杨宁一路小跑到柳记面食铺,柳家女正倚着条案无聊发呆,见他跑过来笑着揭开笼屉道:“说好帮我收拾摊子的,你来的好晚,幸好还有一个没卖出去,只好留给你了。你今儿怎么少见的开心呢?哎你脸是怎么了!”
杨宁挥挥手,故作轻松道:“没事,就是拿住了一个贼,交手时蹭了一下。”柳家女轻拍自己的胸口,皱眉道:“衙门里几十号捕快呢,拿贼还用得着你上?这还挨了打,半张脸都肿了呢!”她在手边翻找了一会,又抿嘴想了想,把袖子里的汗巾递给杨宁道:“拿着用井水敷脸吧,然后要擦点跌打酒的。嗯你要是没……额没空去医馆,一会我去给你讨些跌打酒来给你擦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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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宁自然明白,她嘴里刚要说的是没钱,只是顾及自己的面子,话到嘴边改成了没空。杨宁摇摇头,将馒头塞进嘴里,接过粗碗喝了一大口水,问道:“怎么还没收摊呢?”
柳家女小小的撅了下嘴,低声道:“早早回去,看一家人都在哄着弟弟转,还不如守在这里多卖几个面食。”
杨宁在道观多年,见识过很多待女如铁视儿如金的人,自然明白柳家女心里的苦处,默默的挽了袖子,帮她收拾笼屉和家什。
柳家女看他闷声,以为是自己说话勾起他一些心事,摇摇头笑道:“咱们都莫要想啦,今天纵有不开心,睡一觉过后都会忘掉。明天你能早来些,就帮我提桶水吧,我想把桌案好好擦擦。”
抓住了疑犯,暂时有人可审,包天福头上总捕头的帽子就安稳些日子,自古王命不下县,铁打的差役流水的县官,忍过去三个月等这书呆子知县一走,谁还有闲心管这冤不冤、怨不怨的。就算有那好管闲事的人非要刨根问底,人是他杜知县审的、案是他杜知县定的,又管我鸟事?差役要想糊弄一个县令,法子能比牛棚里的虱子还多。
回到家难得心情不错,包天福泡脚、更衣,叫媳妇烫壶酒来解乏。酒入乏身易上头,不一会他就和衣在**斜倚着睡了。半夜里起了凉风,窗棂被吹得沙沙作响,忽然一阵擂门声急促响起,咣咣的敲进包天福耳朵里。包天福一睁眼,先探手握住枕下的刀柄,才低声问道:“谁?”
门外是钱过山的声音:“包头儿不好了!有人劫狱,相展发被杀了!”
包天福大吃一惊,先抹了把脸证实不是在做梦,随即他怒火上涌,踢开被子大骂道:“夜班干什么吃的!我好不容易给你平了事头,你们反倒给我拆台?还想不想混差事了?”这一番静夜狮子吼,把床里睡熟孩子吓的哇哇大哭起来,媳妇不敢出声埋怨,忙把孩子搂在怀里不住安哄。包天福才睡了小半夜,一壶酒带来的好心情如同冰水浇身,一下子来了个透心凉,他又烦孩子哭闹,这一股起床气无处可撒,套上靴子先一脚踢飞了床头夜壶,恨着几步跑到门口,拉开门怒目问道:“他娘的怎么回事!”
钱过山急的两手乱抖:“一眨眼的功夫就死了!可夜班说连只苍蝇都没看见飞进来,人就死了!”包天福“嗨”的一跺脚,抓起衣服跟他朝县衙跑去。
广武县的大牢跟其它县城一样,外三道门是木栅栏,沿着过道穿过一间看守小屋,到最里面重犯囚牢,是横二竖四的铁栅栏。包天福急步走进牢里,见从外到里不论木栅还是铁门都是完好无损,重犯牢外站着两个束手无策的捕快。
包天福推一把铁门,纹丝不动,低头又拧了一下铁锁,怒骂道:“还不给我打开啊!都站着做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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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快慌忙从腰间掏出钥匙开门,那相展发依旧被牢牢绑在木桩上,只是头颅低垂到胸前。包天福走过去,伸过刀鞘挑起相展发下颌看了看,又命人点了灯端过来仔细看,森然道:“被勒死的。可是他是怎么被勒死的呢?”
孙老四叫过值班的捕快细问,两人都赌咒发誓没喝酒没瞌睡,就是坐在外面聊天,保证连一只苍蝇都没飞进去牢房。孙老四看着钱过山,两人都有些发懵,即便是喝过了软筋散,这相展发眼下就算是普通人,要把他勒死也并不容易,这难道是见鬼了?
三个人和一具尸体直愣愣杵在牢房里,谁也不说话。
外面传来报时鼓声,包天福激灵灵打了个哆嗦,“县老爷一早就要提审人犯啊……。”他苦笑一声,“这回的差事可不好趟了。”
趟这个字,原意是拖拉着鞋子,用脚底蹭着地面走。在六扇门的行话里,它是用来形容一种处事办差的手段,意思为瞒上不瞒下,勿要逞强,别细扣是非曲直,只把几方利益相互安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好闭眼无事,大家皆大欢喜。
把值班的捕快轰出去之后,包天福在囚牢里走了几趟,又低头看看相展发脖子上那一道黑紫色的勒痕。“咱的有个交代啊,对县老爷、对人家镖局都的有个说法才行。”
钱过山连连点头:“包头儿说的对!”
“这事情,肯定县衙里有内鬼啊,不然不会这么准确得手。若找到这个内鬼,这案子必破!”包天福狠狠一捶手掌道。
钱过山点点头:“包头儿说的对!”
孙老四一摊手:“可这内鬼是谁呢?”
包天福沉默片刻,咬牙道:“这些天县衙里的生人,就只有一个!”
孙老四一愣:“你说……你说是杨宁!”
钱过山一拍大腿:“就那个杨那谁,从他来咱们县衙头一天,我看他身上就有股邪气,正经人家孩子,那个会长成这瘦硬样子。平时咱们闲聊天,问他从哪来的,家里有谁,爹妈叫什么?这小子从不回答,整天翻着个死鱼眼睛看这看那。还有,怎么就这么巧他刚来这,咱这就出这么大一票案子?昨天相展发眼看就挣脱逃走了,咱们十六七个人拿不下来的一个大高手,怎么就被他这个半大孩子给戳倒了?”
孙老四摇摇头:“可他是县太爷的亲戚举荐过来的呀,你这样不就是……你要让县太爷来背这事?”
包天福真有些发急了,皱眉怒目走到近前,一把捏住孙老四的肩头:“我说孙老四,这小子真要是杜知县的实在亲戚,他能安排在咱这流血流汗的苦差事里吗?再说了那举荐信上画着相貌了吗?我看这姓杨的小子就有古怪!他若不是半路杀了正主冒名顶替来的,就是伪造书信偷梁换柱的。他绝对就是劫匪放进来的‘钩子’!是来咱这里卧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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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过山看看包天福,用力点头道:“包头儿说得对!我这就组织人手,去把那小子抓来,热堂伺候两轮,不怕他不招!”
包天福轻轻摆了摆手,又在屋里转了两圈,最后狠狠吸了口气,回头走到两人近前压低了声音道:“别抓了,夜长梦多。直接……”他伸手在咽喉处做了个手势,“他就是土匪派出来的钩子,预先埋伏在山里,将胡知县的真正亲戚杀了,拿了举荐信冒名顶替,潜伏在咱们县衙。他发现在镖局的同伙相展发被抓,就情急之下杀人灭口,然后被咱们发现马脚……”
孙老四看着恶狠狠的包天福,略有些踌躇:“这……这。”
“还这什么这啊!再过两个更的时间,老爷就要升堂审案子了,咱就把相展发这死尸往上送吗?不把这姓杨的扔出去顶包,咱们仨谁都别想过好日子。再说他六亲不在、来路无人,随你怎么摆布也不会有麻烦,这么合适的人选,不扔他仍谁?”包天福举起右手狠狠向下一劈:“干吧!没别的出路了!”
钱过山将在班的兄弟们招呼在一起,先用冷眼扫视一番,冷冷道:“今天要出趟‘红差’了。”红差是六扇门中的术语,意思是要出手对付危险凶恶的疑犯,很可能要见血。这种差事往往不强求活捉,只要带队捕头同意,是可以将疑犯当场格杀的。钱过山这句话,无疑就是一道格杀令,在场诸人听后,想起桑林外躺在地上那三十几条尸首,不免心惊眼跳。
见众人有些气短,钱过山手按腰刀给诸人打气道:“不是要你们去跟劫镖车的恶匪拼命,而是去把劫匪派来埋伏在县衙里的‘钩子’给抓出来,这‘钩子’就是刚来没几天的杨宁!我说你们十几号人,天天好酒好肉的吃着,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关键时候难道连一个半大孩子都拿不下来?”
屋子里一众捕快听明白是要抓杨宁,这才暗自吐了口气,纷纷拍着胸口点头应声,让钱过山放心。钱过山点头道:“包头儿说了,要死的,不要活的!办成了差事,人人都有好处,办不成差事的话,哼哼,你们就自己商量谁捐条命出来吧!孙头呢?等他到了咱们就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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