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遗风摇头道:“不可能。”
杨宁站定持枪,咬牙道:“那就再打过!打到你给为止!”
王遗风扫视一眼,不远处的那些恶人,此时他们中很多人都在各怀心腹事,正在等一个机会。王遗风心中暗自冷笑,看他们自作聪明到几时。
王遗风转身望向杨宁,傲然道:“小子,莫得意。你以为能打赢我?不过是上天不愿见你变成一坑烂泥,给你个生机罢了。解药只有一份,要么他活,要么你那女伴活。”
一份解药,并不是杨宁想要的结果。杨宁毫不犹豫,咬牙默运功法,将四肢百骸中的内力强行向丹田聚拢,同时缓缓平端长枪,遥指王遗风。
王遗风微微一愣,若无其事的将长衫甩给仆从,自顾自换了一件干爽的罩衣,手指鹤先生道:“你这路枪法依仗的就是气势,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你若是硬要逞强斗狠,后果就是将三条性命都扔在这里。还是拿了解药出谷去吧,我答应不伤他性命就是。”
杨宁依旧聚攒内力,摆出方才所用的疾风突起手式,仍想要殊死一搏。身后却传来脚步声响,是鹤先生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杨宁肩膀,将装着解药的荷包递到他面前。
世间总有些事情,是你拼尽性命,也无能为力的。
肖药儿笑吟吟走过来,递过一个水壶,让刘梦阳服下解药,“这女娃娃气血甚亏,需要寻真正良医及时用药调理,不能再让那裴元胡乱医治了!”他手指杨宁“你身上这尸毒侵入脏腑,被裴元这么乱治一气,又经过多次残灯拨捻般的拼好内力,啧啧,原来八十年的寿数,怕是要折损一半喽。”
杨宁明白他的意图,皱眉道:“有话请快说。”
肖药儿摇摇头,念在你昨晚救我,那你可以有机会选是让我出手医她?还是出手医你?
杨宁想都不想,拉住刘梦阳的手腕,翻过来递到肖药儿面前:“医她。”
肖药儿摆摆手,让奴隶捧上来三个装满药丸的葫芦:“这里有三种医治的丸药,分别是一年痊愈、三年痊愈、五年痊愈,你自己来选吧。”
治病救人,竟还要病人自己选药,真真是匪夷所思,刘梦阳知道肖药儿素来以折磨病患为乐,她害怕肖药儿会要挟杨宁,所以犹豫之后,还是出手选了治愈最慢的药丸。
肖药儿有些出乎意料,点头笑道:“世间道,有舍才有得,此方虽然耗时长久,却无半点毒性,只需要按时服药调理身体即可。你安心使用吧。”
刘梦阳面色大变,肖药儿竟然比她猜测的更甚,他提供的另两种药丸中,藏了极为厉害的后手,虽然能快速治愈自己的病患,却附带有极为折磨人的毒性。而此人居然还道貌岸然,一幅教人取舍道理的嘴脸。想到此处,到嘴边的这声谢字实在说不出口,刘梦阳看此地一草一木都觉得恶毒不堪,一分一刻都不愿在此地停留,她向肖药儿点点头,拉了杨宁拔腿便走。
杨宁却先转身,走到鹤先生面前,深施一礼,继而故意大声道:“先生安心,方才谷主已经承诺先生安全,那王谷主虽然脾气乖张,却是个洒脱守诺之人,值得信任。有其它人若是暗地里下手加害先生,杨宁虽不才,今后余生都要死磕这山谷,拼尽全力也要搅得他们不得安宁!”
鹤先生轻轻点头,笑道:“得千金,不如得杨少侠一诺,我自会与他们应付,你放心走吧。”
两人脚下匆匆,行至恶人谷外,身后传来呼喊声,是一名奴隶手捧药葫芦追来,大声道:“杨少侠请留步,我家主人说,以杨少侠的武功人品,将来必有大成就,若是仅有四十年阳寿,英雄受制于时运岂不可惜?所以特意送来一壶祛毒延寿的丹药,请杨少侠笑纳。”说着将药葫芦放在身前地上,转身便走。
杨宁竟毫不理会,转身就走。
刘梦阳随杨宁走出去百余步,回头看见四周无人,山谷寂静,忍不住停下脚步转身要回去,却被杨宁一把扯住,拉着她大步径直下山而去。
远处山岭之上,手搭凉棚眺望的肖药儿颇有些失落,喃喃道:“他真的不回头!他真没回身啊!”
身旁米丽古丽冷笑几声,叹口气,转身走下山岭。
行没过多久,刘梦阳脚步减缓,脸上现出苦楚之色。杨宁皱眉看过去,见她右脚靴子早已磨破,一瘸一拐的不知道忍着在山路上行了多久。
可此间尚未脱离险地,杨宁既不能将她放置在此外出找鞋子,也不能任由她于此休息驻足不前。杨宁看看四周,从靴子里摸出小刀,将身边一株大树的树皮剜下四方一大块来,捧在手中来到刘梦阳身边。他半蹲在地上一手抄起刘梦阳的右脚,小刀将她的靴子割开,身手就要脱她的袜子。刘梦阳面色大窘,想要挣扎跳开,却被杨宁牢牢捏住足髁动弹不得,她急忙伸手来推,又被杨宁一声“别动”喝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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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宁小心将她的袜子除了,小刀挑开脚掌上血泡,放了淤血后含了一口烧酒径直喷上去。刘梦阳措不及防疼的一声尖叫,头晕目眩全身发软,单足站立不稳趴伏在杨宁肩上。杨宁自身上衣衫下摆扯下宽宽的一条,包缠在刘梦阳的右脚上,又将她旧靴的系带拆下,将树皮牢牢绑扎在她脚底。刘梦阳江湖儿女,原本就没有寻常女儿家的娇柔,又知他心中用意,当下咬牙起身,一手抓过杨宁长枪做拐杖,一手扯住杨宁手臂,亦步亦趋紧跟在他身边,继续往山上行。
两人一口气走到夜半,登上峰顶回首,已经望不到恶人谷。转头望去,东回长安的方向,还有山峦重重,暗夜中犹如浪涛层层,挡住归途。
杨宁长吁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郁闷之气尽数吐出,他手指漫漫群山道:“你看,这般山川便犹如世间恶毒之人,他们强壮狠毒,他们强词夺理,可以藐视生死,可以草菅性命,可以将普通人压抑的透不出气来。也许一杆枪、一柄剑,刺不穿也砍不破这些山川。但这一杆枪、一柄剑就是希望,总有一天,能将这些挑一个天翻地覆!”
“所以,你要做这一杆挑翻天地的长枪?”
“我一开始只想守护,守护那些对我好的人,让他们免受欺凌、不被伤害。我以为,只有我在孤军奋战。可是我从壶口关回来之后,我发现还有很多人向我一样,在用尽心力守护着身边所有美好的东西,而且他们并不独为自己。”
“你是说……王悔老将军吗?”
“是他,还有别人。还有白毛狼、申屠笑、刘国忠、还有我师父、还有鹤先生、叶未晓。在他们心里,大唐就应该是一个秩序井然、安居乐业的地方,这地方市井繁华、阡陌繁盛,人人开心敦厚,处处仓足廪满。没有恶人谷、没有尸怪、没有巧取豪夺、没有仇杀报复、没有因为吃不饱饭而偷偷哭泣的孩童,也不必十几年心怀仇恨怨念。”
刘梦阳愣了一会,喃喃道:“那可真好啊。大唐真的会变成这样吗?真的会变成你所说这样?”
杨宁点点头,深吸口道:“一定会的!现在有开元盛世,将来还会有无数个盛世在前面等着,只要大唐安定,就一定会越来越好,一定能做到我们想往的这样子。”
月色下一羽白鸽展开双翼,在山巅之上轻快的掠过,径直向东飞去。
刘梦阳叹口气,视线追随白鸽远去,幽幽道:“希望那个时候,我的轻功能恢复的七七八八,我又可以在晚上从长安城头跃下,掠过万家灯火;我又能操控着纸鸢,从华山之巅滑翔而下,就像这鸟儿一样,飞在这群峰之上。”
白鸽不停拍打双翼,向上飞越高耸的城墙,又飞越过重重楼宇,在点点灯火中辨明方位,径直飞入一处小楼的窗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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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在窗口处的童子在陶盆中撒了一把鸟食,趁饥渴许久的鸽子跑过去埋头啄食之际,解下捆在它腿上的竹管。竹管只有尾指粗细,被蜡液精心封裹了一层磨膜,依稀可以见竹管上三个并列的小红点。
童子眉头微皱,转身急行到屋内,躬身将竹管递给条案后的一名身披战袍青巾裹头的将军手中:“秦统领,有急报!”
将军用两指碾碎竹管,展开细细一张纸卷,纸卷上只写了两个字,是一味中药的名字:朱砂。
将军嗯了一声,挥手示意童子下去。他将纸卷握在手里,刻意平复了一下有些急促的呼吸,默然片刻后,拉开条案下的一个暗匣,匣子里是外形一样的另外两张纸卷,也是两张药方。
一张写着辛温解表的四味药是麻黄、桂枝、防风、辛夷。
另一张写着补血两味药是当归、白芍。
将军轻轻将写着朱砂的这张药方放在匣中。再抬起头来,目光炯炯、杀气凛然,按案起身望向右侧兵器架,架上横列着两根黯淡黝黑的铁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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