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
“她是上一任谷主,只做了几年,谁也不知道她去哪了,我曾问她,为何不做谷主了。司庭你可知道谷主要洗尽铅华,若你有一天不做了,便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代价?”
他微微一笑。“你用永生永世交换了一个愿望,要么付出生命,要么付出一生所爱,总之要交换,而做谷主付出的是要做无情无爱无欲无心跳无感知的行尸走肉。
我以前曾不解,既然可以永生,那没有情感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这世间的情爱情义都是这般浅薄,于我还不如这般无情无义,不悲不喜,也就没什么可伤心可痛苦的了。当初接替这位置是我心甘情愿,又有什么不可。”他突然哈哈大笑着,却是满脸的冷漠,和那精致的娃娃脸背道而驰。
司庭张张嘴,却也没有问下去,能走到这里的人,谁不是这般无辜。可说白了,谁又不无辜。
“如果不当谷主了,要付出什么代价?”
“既然当初和魔鬼做了交换,永生永世不生不长不老不死没有心跳无情无爱,说白了其实也是永生,若是有一天违反了契约,就要付出血的代价,既然当初让你肌骨重生,那么毁约的时候,便要你筋骨碎裂,饱受这世间所有的疼痛。
你想啊,一个人连心跳都没有,若是让他再活成一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那要经历多少苦痛,并且就只有这短暂带着病痛的一生了,再也不会有来世,再也不会进轮回,这一世结束,便魂飞魄散,这世上再也寻不到踪迹了。”
司庭瞪大了眼看着眼前的红发少年。“可即使这般,上一任谷主还是选择恢复普通人的身份?”
少年点头,淡笑着。
“那你呢?”司庭追问着,后者没回答,而是拉着他走过冰封住的墙壁,看着那一个个红发之人。
当了谷主便不老不死,可为什么那么多人选择中途放弃了,无情无欲不是所有受伤之人所求吗。为什么还要用那么大代价去后悔呢。
司庭自觉只要让千婉活下来,自己无所谓,反正这世上再无他所留恋的了。
他突然心中涌起一瞬心酸。
又走回那只有千婉的冰面,那么精致的一张脸上一道疤,他伸手去抚摸,一滴泪划过,滴在脚下的冰雪之上,化开了一瞬。
“这冰寒上千年,是走到这里之人心中的寒意化作,唯有一腔热泪方能化解。司庭,你愿意交换吗,想好了吗?”
“我愿意。”
“不后悔?”
“不后悔。这是我欠她的。”
“那好。”
那红发少年抬起一只手,阿娘不知从哪里冲出来,哽咽的叫了一声,“司庭。”
后者心中一颤回头看那白发老者满眼泪目,真好,到心跳的最后,还有人为自己哭,他这辈子也不算白活了。
红发少年手上一发力,犹如吾生寒冰到此,穿透司庭的身体瞬间天旋地转飓风炸起。
身体犹如被无数利剑穿刺到了极致,仿佛肌骨碎裂,耳边是从风中传来的声音,“你要经历数道冰刺,把你这生生世世所有经历的痛都一并走过,从此以后你再也感觉不到痛,即便刀子划破你的皮肤,你都再也不会感知,伤口会很快愈合,你从此以后就是个刀枪不入之人。”
痛到极致,空中不断流血,血滴在冰面上刚形成一层火焰,那少年伸手接住他的鲜血,“巫族预言家的血,司庭,你可知你为何看到那些片段,那是预言,人都说是命数,你和巫族后裔的血曾相融,你身体一部是巫族人的血,一旦你肌骨重生,和魔鬼交换誓言,那血中休眠的力量便会被唤醒,从此只要你心之所向,便可知晓未来的零碎片段。”
那少年说着这话却泪流满面,“可怜的孩子。”
阿娘跪在了地上,大哭,“可预知却无法改变,无能无力对苍生,无痛无绝对自己,这是下地狱也不该有的待遇啊。司庭现在还有机会后悔。”
“我不后悔。”
六道轮回即走过,他一心执着只想叫千婉活。
他几乎是呐喊出来,周身碎裂。眼前无数画面经过。
他一睁眼便看到了少年时候的任伯中,比刚才轮回中看到的还清晰。“司庭,你不是下人,你是我的兄弟,今生我认你做兄弟,一辈子都是兄弟。”
少年伯中搂过他的肩膀,“以后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
画面一转,京城一群少年在李元池家的庄子上饮酒对诗,个个都是朗朗好年华。看他发愣众人拿起酒杯,“司庭过来喝酒啊。”
少年时期,心性单纯不理世俗,他曾以为那就是幸福。
画面转到梨园班子,过年煮了饺子,豆包擦着鼻涕要拿手抓,被千婉打掉,推着司庭笑着叫他去找大师兄,他懵懵懂懂叫着大师兄,后者正对镜画着脸,拉他过去,冰凉触感的毛笔在他脸上画着油彩,那双眼睛近在咫尺,“司庭,你要记住了,人这辈子要自己成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