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发老者缓缓睁开浑浊的眼,却没有去看对面那年轻人,只盯着眼前的香炉:“若雪儿没死,待阿江成功上位,她便可找机会金蝉脱壳,归来与哥哥相认。”
但她爱上了子书策,她不能再把与敌人生的儿子当成是复仇的工具,她虽按照师父的计划去做了,内心却背叛了师父——纵使若干年后,她依然可以与儿子团聚,延续那份深沉而不可言说的爱,她也无法饶恕自己。
她离着功成身退仅仅只差了一步,但她迈不过去这道坎。
情绪过后的子书珩冷静地如同局外人:“所以她的死反而成了你计划中最大的变数?”
老者抬眸,沧桑而稳重的嗓音充斥着整间屋子:“雪儿的死,不仅是计划中的变数,也是我一生的变数,更是老二和老三一生的变数。依照原计划,老二根本不会离开我,他是大凉铁骑营屠城意外存活下来的孤儿没错,但他对大凉的恨也只停留在历史层面。”
子书珩不做声,静静看着他。
申屠库尔多垂下眸子,露出一抹苦笑:“可他绝不允许师姐葬入敌国皇陵,我知道他对师姐存有爱慕之情,阿江也是,只不过藏得极深,但我都知道,他们喜欢他们的师姐。”
老人语气平静地重复:“那么温柔又坚强的孩子,谁不喜欢呢。”
在子书珩心里,夏雪安是他一生无法用任何方式弥补的遗憾,在去海底墓之前,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憎恶那位试图杀死自己的母亲,不可否认,他遭遇的那些梦魇正是来自对母亲的恐惧与怨恨,但他同时又对美丽的女子格外偏爱,他想从那些女人身上找到母亲的影子,所以久经烟花之地,他从未与任何一个女人发生肌肤之亲,他想要的无非是被呵护的体验,哪怕明知那是虚假的,他都觉得甚是满足。
直到段忘容出现,这份分裂、扭曲的矛盾才从他可怜可悲的人生里退出,让他逐渐变成了一个不那么敏感自卑的人。
香炉里冒出袅袅青烟,申屠库尔多出神地看了一会儿,忽然扭头向一侧望去,子书珩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才发现那龛台上还供奉着自己母亲的牌位。
上头用金漆刻着:草原永不消逝的金星·爱徒·夏哈甫·祖合拉之位。
子书珩心中五味杂陈,淡声道:“娘亲已经按照父皇的遗愿葬入了海底皇陵,她心中有愧,不愿归来,那里是最适合她沉眠的地方。”
“那就好。”老者长长地叹了口气,“她也不是一无所获,你父皇待她是真心的。”
“斯人已逝。”子书珩语气沉着,“她的意志由我来继承。”
申屠库尔多猛然抬眸,看到对面那年轻人的脸,一时恍惚,竟分不清那是自己已故的爱徒,还是她那命途多舛的儿子。
她们的眼睛是那么的相似,眸色漆黑如墨,眸光明锐清澄,仿佛藏着万千星辰,又仿佛燃着熊熊烈火。
子书珩从容说道:“说说吧,关于缥缈经。”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强大。”他这么快便能从悲痛中走出来,申屠库尔多由衷地叹,“你终将扭转乾坤,改变天下!”
“改变天下?”子书珩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自嘲地笑了笑,而后继续自己的话题,“您是因为老师不知娘亲是庞夏公主才把缥缈经的拓本塞到鬼医前辈的行囊里么?可我只是无意间才翻看到的,正常来说,我并不会主动去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