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书珩忙完政务,在附近的宅院里寻她寻不到,一猜便知她应是去城墙上了——若陆知彰来,那里可以第一时间看到他。
子书珩登上城墙时,少女手中的玉米和红薯已经吃完,目光淡然地看着他,用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说:“好饿……我好饿……”
子书珩轻叹了口气,伸出一只手:“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少女只是看着那只冷白修长的手,并无动作。
子书珩便换了个说法:“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少女双眸猛地一颤,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从高高的城墙上跳下,牵住他的手。
子书珩松了口气,柔声问她:“想吃什么呢?”
少女蓦然一怔,突然把手抽离,“你们手掌一样冰冷,但你不是哥哥……”
“我的哥哥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她低声念叨着,轻轻一跃,又坐回到城墙上,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赫然成了一块望兄石。
子书珩:“……”
陆知彰既然把她交给我,自是相信我能照顾好她,再耐心一点,就像对女儿那样耐心……子书珩这般跟自己说着,也一跃而上,陪她一起坐下。
今夕不同往日,翰宁已经停战,城门下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若是有人无意间抬头望见大翰王坐在城墙上,往往会又惊讶又惶恐地怔在原地。
这时候,子书珩便会朝他们招招手,同时配以温和而得体的微笑。
“前辈,你武功是跟谁学的?”他假装随意地聊天,尝试打破少女对自己的戒备。
“我娘。”少女却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
……啧,前辈您就不能再多说几个字么?子书珩眼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下,又想了个自己真的很好奇的问题:“前辈与陆兄是兄妹,为什么陆兄姓陆,而前辈姓秦呢?”
少女只静静望着太阳落山后逐渐变暗的天际,好似不太愿意回答。
我总不能为了哄她开心而迷失自我吧?子书珩觉得自己已经尽力了,不再多言,只陪她坐着。
一阵只能听见风声的岑寂过后,少女没有任何征兆地开了口:“我不知我爹是谁,我娘生我的时候,已经抛弃了哥哥的爹,我爹也被她抛弃了。”
突然听到民间话本里才能听到的狗血剧情,子书珩愕然睁大眼。
少女声音平静地不像话:“但哥哥并不讨厌我,娘死后,他找到了我,并把娘留下的朔语刀法教给了我,后来我也死了。”
……喂!姑娘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子书珩霎时间毛骨悚然,震惊又恐惧地看着这位银发少女。
少女侧过脸来,肤色苍白,双眸空洞,简直比被蛊虫操纵的夏雪安还要像尸体。
若她已经死了,那是谁在跟我说话,是谁在操控她的尸体……怕鬼的子书珩脊背生寒,声音止不住地打着颤:“前辈莫要开玩笑啊……啊哈哈哈……会吓死人的……”
“我没有开玩笑啊。”少女认真地强调了一遍,又转头望向天边,语调轻盈空灵,带着凉意,像是划过耳边的风,“我知道我死了,哥哥一直以为我不知道。”
她停顿了片刻。
“我知道我死了,我知道死是什么滋味,我努力睁着眼,却怎么也看不见哥哥,他明明就在我眼前。”
子书珩静静听着,脊背冷汗涔涔,不过身上竖起的寒毛好似慢慢倒下了。
少女又说:“离开哥哥的痛苦,是那么刻骨。”
我再也不想经历一回了——这话没有说出口,她漂亮的眼睛乍然亮起了光,整个人像是活了过来,有了灵魂,有了一个人该有的神采,旋即她的视野渐渐被泪水模糊。
城墙下,那身着黑色宽袍的年轻男子骑在马上,遥遥地对上头的人招手。
秦知微似是想都没想,张开双臂纵身一跃,跳下了城墙。
料是轻功卓绝的子书珩都不敢直接从这里跳下去,他心中陡然大惊,但很快,提心吊胆终是变成了心安与感动。
那银发少女张着双臂,就像是矫健灵活的燕,稳稳地飞到那男子骑着的骏马前,得偿所愿地钻进了哥哥的怀里。
陆知彰紧紧拥着怀中的人儿,劫后余生,他有千言万语想说,但千言万语终是化作了饱含深情的三个字。
“傻丫头。”
“傻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