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刚过,城里一处茶铺之中,正有十几个人围坐大堂之内,听着一位说书先生说书。这先生五十多岁的年纪,枯瘦而又矮小,但说书抑扬顿挫,又脆又甜,在城里名气极大,乃是从业几十年,快成角的人物。
“……那华存山庄的姜映明江大侠,手持一柄赤金绕龙宝剑,抖抖手就舞出一十八朵大小剑花,花连花、花套花,不分先后彼此,朝着邪道第一高人萧虚庭围杀而去。电光火石之间,那萧虚庭只听得耳边呼呼风响,眼前白茫茫一片……嗯?”
书正说到正邪交战的紧要关头,先生忽然停口,抬头看向人群之中,一名高举双手的少年人。那少年人十五六岁的年纪,得了一副天生的好皮囊,长得白净清秀,收拾得干净整齐,除了身上衣服有些破旧之外,看着倒是不叫人讨厌。
先生认得这少年,知道他便是城中很有些名气的小混混灵渊,晓得他生来就无父无母,自家在这高平城中混迹了多年,平常时候给各家店子打打零工,加上偶尔偷鸡摸狗度日。因着他皮相生得好,各家掌柜们倒也愿意留他做点杂事,今日他正是在这茶铺中干活,却不知何时跑来混入了听书人中。
虽然知道灵渊并不是花钱的主顾,但看他上蹿下跳的样子,实在是打扰别人,先生也是无法,只得清了清嗓子,问道:“小兄弟,有何指教?”
灵渊见先生搭理自己,直接站起来道:“先生,您这书说得好。只是我不明白,这人只有一双手,如何抖得出十八朵剑花?那姜大侠又是修炼得何种功夫,竟有这般手段!”
先生闻言一滞,暗道自己说书这么多年,从来都是这么说的。天下练武之人虽多,自己却是不曾修炼过任何武学,哪里会晓得这么许多;城中百姓前来听书,不过是为着听一个精彩刺激,从来也没有人纠结这些,这下子倒叫这小子问住了。
茶铺的掌柜早听见了这边的动静,这会儿见先生脸上露出犹豫神色,急忙上前就是给灵渊头上一下:“你小子!我花钱找你来,不是叫你坐在这里当大爷的!滚滚滚,滚去烧水去!”
灵渊挨了一下,倒也没有什么表示,只是依旧好奇:“掌柜的,先生的书说得好,我才向先生请教。明明是正邪之战,经先生一说竟像是神仙打架一般,自是叫我好奇,忍不住多问两句。说不得在场诸位,也是与我一般疑惑哩!”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起哄,原是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优良传统,大家都是祖祖辈辈继承来的。这位先生今日所说之书,乃是十六年前真实发生过的武林故事,说起来自然要添油加醋,大家也就是听个乐子,却没想到这愣小子真揪着不放,众人自是有些看戏的意思。
那先生脸上红白交错,到最后涨得跟新鲜的猪肝一个颜色,不由高举手中醒木,重重落下,震得桌子都是一晃:“竖子无礼!黄口小儿,知道什么武功玄妙!姜映明乃是成名多年的大侠,武功已臻化境,手刃外道邪魔无数,那里是你这小子所能揣摩的?你有本事,自己问他去!滚!今天有你在这里,我这书,便不说了!”
掌柜的见先生动了真火,心中也是着急,伸手就是提着灵渊的后脖领子,连拖带拽将他拉到门前,抬脚踹在他后腰上,将其赶出了自家的铺子,口中骂道:“好小子,正事不干,拆台你倒在行!滚!以后不许再来,今日的工钱也别想要了!”
灵渊被掌柜的一脚踹了个狗吃屎,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心中犹有不忿,转身指着掌柜的背影,大声骂道:“儿子打老子,反了你的天!你那俩破钱,老子还不稀得要!什么说书先生,说得狗屁一般,老子信了你的邪才怪!”
掌柜的闻言大怒,抄起手边的笤帚就是冲了出来,却是这灵渊骂完就跑,跑得比兔子还快,哪里还能追上。
其实对于灵渊来说,偷闲听书也就是个乐子;寻常时候,他是不会这般较真纠缠的。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许是最近天气暑热,叫他心中憋了一股火气,听那说书先生开口,怎么听怎么不对,加上自己对武功稍有了解,实在无法容忍对方信口雌黄,辱没前辈高人,这才出言讥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