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无话。
次日一早,一位陌生的师兄便来了客房之前,传龙虎真人口谕,邀请灵渊与真人一起出去走走。所谓“出去走走”,龙虎真人说得实在轻松简单,灵渊倒也晓得他要借此指点自己拳法,便不多谈,跟那位师兄一并前往真人所在。至于玉书,则是十分自觉地留在了客房内,翻阅一众道家典籍,消遣时间。
见不是丁宁道人前来招呼自己,灵渊心里便是有些别扭。这倒不是他任人唯亲,而是前夜二十斤酒的动静闹得太大,每每新来一位师兄,都要调侃说道他一番,叫他时常感受道尴尬难堪,又自无法,只能听着对方打趣自己,自己不断赔礼道歉,着实是十分难过。
来的这位自称姓“陈”,灵渊便也唤他陈师兄。陈师兄见灵渊神情尴尬,举止异常,倒也通晓他的心意,亲切笑着说道:“灵渊师弟,往事莫要挂怀。试问谁年轻时候,没有个**不羁的经历?孟子云;‘人恒过,然后能改。’我只羡慕你青春年少,有机会出错改错,原是无妨的。”
听闻这等话语,灵渊心中都是骤然一暖。实话实说,那二十斤酒实在是叫他出了大丑,也叫他心中难安;一众龙虎山师兄,也着实受他所累,叫他难以面对。这一日一夜间,竟之后龙虎真人和这位陈师兄彻底不计前嫌,能够以言语宽慰许多,既不责骂,也不嘲讽,只是真心实意地劝他打起精神,便叫他心里实在是感动莫名,连忙向陈师兄行礼道谢,口中道:“多谢师兄,我晓得了。”
这位陈师兄三十多岁的相貌,生的朴实无话,与丁宁师兄一般,都是黝黑粗壮的。听灵渊这样有礼,陈师兄倒也笑笑,轻声道:“我家那小子,今年也有四岁,正是神憎鬼厌,狗都讨嫌的时候。养儿方知父母恩,做了爹娘的便愈发宽厚。比起那小子到处招灾惹祸,师弟用些酒水实在不足道也!也请师弟体谅我诸位师兄师弟,或有寡居一人,还不懂得体谅,言语有些冒失。”
灵渊瞠目结舌,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却是陈师兄疼惜自己,竟将自己与四岁的小孩儿相提并论,言语疼惜只见,竟是叫人更尴尬了,便也使得他结结巴巴,难明道:“陈师兄……您……恕我无礼……原来师兄,已经是为人父母的么?”
陈师兄一面朝前走,一面眯起眼睛笑,道:“而立之人,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就这么奇怪么?别说我龙虎山并不是纯粹道学之地,就是此间开山祖师张天师,不也有子嗣血脉留在人间?清规戒律,有些是用来约束自身,有些也是用来糊弄别人。师父他老人家甚是开明,鼓励我等娶妻生子,壮大丹霞观一脉,传承龙虎山道统。我三十岁才当爹,其实是叫师父操心许久啦!”
灵渊咂舌不已,又是连忙说道:“师兄有家有业,又不曾耽误自身练武修道,实在是吾辈楷模,叫我心里都是有了目标!我原以为正道三家武学,都是赤纯童子功夫,今日见了师兄,便是叫我松了口气,晓得鱼与熊掌,能够兼得了!”
说话间,灵渊也试着用姜映明和龙虎真人的观人之法打量陈师兄,仔细观瞧之下,便然见他肩膀宽厚,胸腹鼓胀,肌肉虬扎,虎背熊腰,又靠近眉心的毫毛散开,鼻下人中八字分排,果然是与自己和玉书不同,不由暗叹“古之人诚不我欺”,这纯阳童子,的确是从相貌上能够分辨出来的。
陈师兄听他这般说着,脸上略有笑意,随即转为忧愁,不禁道:“师弟正当盛年,青春年少,这娶妻成家之事,或许可以缓上一缓。你不晓得,一旦成了家,就少不得要受老婆的管束,要为孩儿奔波。我原本逍遥自在的身子,如今却成了妻子奴役的工具,再比不得师弟这般无忧无虑,随心所欲。前夜师弟酒醉,就醒便也无妨;我奉陪师弟一夜,回家反被娘子好一通说道!哎哟哟,真了不得哩!”
听陈师兄归根到底,还是说起了那二十斤酒的事情,灵渊便也脸上一红,连声道歉;又是他曾经见过街巷酒肆之中,那汉子喝醉了被自家婆娘追着打的场景,当时只觉好笑,这会儿却是品出心酸,不由道:“小弟连累了师兄,实在是过意不去。其实以师兄出身人品,原是可以多潇洒些时候再成亲的。男人但有些银两权势,纵是七八十岁,也是能享‘一枝梨花压海棠’的福气的……”
陈师兄闻言一愣,始终也是经过人事的,当即缓过神来,怪笑着重重拍了灵渊的肩头,骂道:“好小子了!这等荤话,也是姜师叔教你的么?哈哈哈哈……有趣,有趣哩!我前夜听你诗文俱佳,但不晓得你这坏小子还有这等语句!哎,你不懂的,真到遇见了,哪里是银两权势的事情?”
说着话,陈师兄也是面带惬意,眼神飘忽,连带着脚下都轻盈了不少,呢喃道:“你没见过你那嫂子哩!我当日一见了她,就晓得非她不娶;又怕她被别人捷足先登,是拼着师父责罚与她成的亲呢!她虽是脾气火爆些,嘴里唠叨些,日里管束些,相貌稍逊些,家境贫寒些,可我非要娶她,便是无法;这等心思,你们这些小子是不懂得的!银两权势,换得来佳人如画,却换不来相敬如宾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