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珠闻言,眼珠子一转,随即听出了灵渊话里的意思,抬手就是给他一掌,粗傻力道十足,差点打得灵渊吐血,才道:“我就说你要占我的便宜!不拜你为师,我难道还要嫁去你们村子么?呸,你倒是想得美!”
看赤珠便说这话便脸红,灵渊也不禁腹诽到底是谁想得美。不过看赤珠这年纪,练武着实是晚了些。虽然她常年砍柴打猎的,身子骨结实,也始终不是上乘武道打下的基础,便是事倍功半,只怕练再久也不会有什么效果的。
心念转动着,他一时又想起桃源乡的事情来,想着当年一众乡邻,个个都是练就了高深武学在身,最终也还是在劫难逃,武功也起不得什么作用;又是桃源乡原本与世隔绝,唯一稀奇的便也就是这一点功夫,说不定当年天降横祸,便是这一套武功招惹来的,便见了高深武功也不一定是好东西。
叹了口气,灵渊便也不再提练武之事,只上前去帮着赤珠料理饭菜,也是活动活动身子。赤珠晓得灵渊对自己的身世来历讳莫如深,每次问他他都是嘻嘻哈哈混过去了,今天提到他的老家,只怕他心里也有些纠结和为难,便也不再说起。
赤珠家靠河,早年间家里打了水井,便有了甜水喝。要说起来,北方缺少水源,能喝道甜水井的水便是难得,这边见了靠河的好处,虽是离村子和城市都远些,可得天独厚,又有清净。
洗着菜,赤珠忽然红着脸开口,偷偷看向灵渊,道:“话说回来……你那武功还真是厉害,不出拳不踢脚,一指就成,比我听说的大侠都要厉害……那个……我要是真嫁给你们村子……不是说嫁给你,是嫁给比你成器的人,你别多想……也能学这功夫么?”
灵渊顿觉无言,暗想桃源乡众人如今早已应劫,纵还有自己那位师尊,可能是桃源乡人,也断看不上赤珠的。要是赤珠想嫁,除非嫁给自己,否则就只能配阴婚了。不过他自己倒也不傻,自晓得赤珠真实的意思,实在是这傻姑娘看向自己的时候,眼眸中那股子神光,与当年高平街上,看上自己的大姑娘小媳妇一般无二,便是藏不住心思的。
憋着笑,灵渊也是逗她道:“都说只要是我乡邻,都能学这武功;你要是嫁过去了,自然也有这等好处。只是你要晓得,我家乡老小,尽皆是练就高深武道在身的,寻常嫁娶,也不是这么随便。你若想嫁,便还要多加努力才是。倒是我受你救命之恩,此生难报,不然你就委屈点嫁给我算了,我少要你的彩礼就是!”
说着话,灵渊自己都是觉得脸红,也是这话实在是机缘到此,脱口而出,便是叫他自己也觉得害羞,没说完就红了脸,只埋头洗菜,又是伤后手脚不灵活,心一急就难免出错,脱手将一大把青菜掉在水里,溅起水花。
赤珠从来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寻常听了这话,更被灵渊溅一脸水花,不抬手打他才怪。然而这会儿,她却是沉默得异常,好半天没说话,直叫灵渊心中生疑,抬头便见她泪流满面,一双手泡在冷水里,只要把手上的萝卜捏得粉碎,肩膀自不住颤抖,便叫灵渊一时慌了手脚。别看他这一生人见多识广,经历不凡,可要说姑娘家在自己面前落泪,除去玉颜撒娇不算,还真没有见过,便是叫他心慌,只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惹了赤珠不高兴。
也是赤珠这等脾气,打她骂她都不能叫她落泪的;这会子突然哭起来,真是吓坏了灵渊,便听他连忙道:“赤珠,赤珠!你怎么了?怎么哭了?好姐姐,你别吓我!别哭呀!是不是我轻浮,说错了话,叫你恼了么?我不会说话,你别怪我!我原是打趣说的,当不得真!对不住,对不住!你瞧着我打这张臭嘴!你瞧!”
说着话,灵渊便是扬起手来,左右开弓给了自己几个耳光。这会儿他伤势未愈,内功却是还在,情急下动了真力,真是几下就打得自己两颊高肿,叫赤珠抬头看了,顿时愈发悲切,直哭得梨花带雨,扯开了嗓门嚎啕,显出了一哭二闹的厉害。
灵渊这傻小子哪里知道,赤珠一开始垂泪,原是因为他主动提起婚嫁之事,便叫小姑娘心中一暖,自想起自己无父无母,三媒六聘的没个家大人主持,一时悲从中来,也算得上是喜极而泣,自哀身世之外,还是觉得欢喜。却不料灵渊下一刻就说“打趣说的,当不得真”,又见他为收回这句话,竟宁愿打自己的耳光,就真伤了姑娘的心,叫姑娘以为他看不上自己,才叫她满心都是委屈和不甘,自惭形秽,直骂自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才真的倍觉伤感,就扯着脖子嚎啕起来,便是是哭得伤心了。
灵渊这小子的确很聪明,也很机灵,可是姑娘家的心思,哪里是聪明和机灵就能揣摩了的。十六七的姑娘,心里就像是暮春三月的天气一样,说得风,就是雨,大罗神仙也揣摩不透,便不是傻小子所能把握的。
眼看赤珠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得一张脸上全是眼泪和鼻涕,真是又惨又脏,叫人看着三分心疼,七分害怕。灵渊一时犹豫,随即伸手,揽住了人家姑娘的肩头,稍稍用力,隔着洗菜盆扯了姑娘过来,把她的头抱在自己怀里。便叫赤珠心中一震,顾不得半边身子都泡进了冷水里,只骤然停了嚎啕,只伸手揽住灵渊的脖子,抽泣不已,鼻涕眼泪抹尽了他的前胸。
屋里门槛边,老太太眯着眼,看着院中场景,一时叹气,摇着头,自拄着拐棍,回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