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沉默中,赤珠首先开口打破尴尬,道:“奶奶,您老眼昏花的,胡说什么呢!我今天打了只麂子,咱晚上有肉吃啦!”
老太太眯着眼,喃喃道:“好孩子,咱不吃荤哩!‘不杀生咱不把他的债欠,不害命咱不能与他结冤’……不吃肉嘛,咱吃素,吃素好……”
赤珠顿觉无奈,灵渊在一旁看着也是无话可说。老太太活这么一大把年纪,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就开始闹着要吃素,这两个月灵渊冷眼看着,她还真是能够坚持恪守,满桌上都是烧鸡肥肉,老太太也不会说咽一口口水,目不斜视,专攻青菜,着实淡定,令人佩服。
照理说,“人一过六十,非肉不饱”,老太太能做到这一步,还能享有这等漫长寿元,便真是难得,寻常人学也学不会的,只能羡慕。
原本叫灵渊看来,上了年纪的人畏惧生死,担心因果报应而忌口吃素,原不是什么太稀奇的事情。赤珠家家境拮据,奶奶也不烧香拜佛的,只守着吃素这一点,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她老人家身子骨受得住,别人自然是无话可说。可今天老太太开口劝诫,一张嘴就是两句半文半白的韵句,就听得灵渊浑身一抖,当即愣住,直愣愣看着奶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赤珠这会儿已经捡了先前落地的肉和菜回来,见灵渊呆呆站着,便伸手退了他一下,道:“练武功练傻了不是!看着老太太发呆呢!快过来帮我洗这些菜和肉,晚上做炖肉吃,给你补补身子!”
一推之下,赤珠就发觉灵渊有些不对劲,又是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就见他整个人已经失了神,这才稍微感觉有点不对,连忙喊他:“灵渊,灵渊!你怎么了?可别想着唬我,我要生气了!”
喊了两声,灵渊才稍稍回神,呐呐道:“奶奶这两句话……说得很有意思呢!”
赤珠听他原是为这事儿发愣,便也笑了一声,道:“哎!我说呢!老太太活这么大岁数,什么没见过,你真当她糊涂了?她要劝咱俩吃素,有的是话说,有什么稀奇的?我奶奶可是真读过书的,大户人家出身,就是她给你念几句《论语·乡党篇》,也不稀奇!”
灵渊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原是老太太刚才说的那两句话,与他那一日梦见无生老母之时,听见无生老母念叨的话语颇有相似之处。两者遣词用句相似,又是合辙押韵,听起来只该是出自一人之手,便是叫他感到奇怪。然而他自己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无生老母,做梦自然也只是对现实生活的映照,梦中出现的那一段经文也好,哭喊也罢,便只是想象,绝不该在现实中出现才对。
这话灵渊自然不能跟赤珠说,省得赤珠又借此嘲笑他,原是这等常识,农家女也是晓得的。
眼见老太太还在哪里念叨着吃素,赤珠便也着实无法,好生对老人家说道:“奶奶,咱俩吃素不难,灵渊可受不住。他这会儿骨肉都还没长好,跟咱吃糠咽菜可好不起来。要是叫他落下了什么病根,今后手脚不灵便的,咱就是吃再多素,都求不回来啦!”
老太太最疼灵渊,一听赤珠这样说便也不再纠缠,转道:“可别饿坏了我的儿,好孙女多买些肉给他吃。杀生罪孽,就叫老婆子一个人承担就是,只求保佑我的儿平平安安。三千劫六万怨,就应在老婆子身上好啦!好儿子,多吃些……”
灵渊和赤珠哭笑不得,着实无法,服侍了老太太进屋休息,又听赤珠一时开口问道:“你先前练那个,真是武功,不是戏法么?我见过那些月亮门里变戏法的,跟你那架子着实相似。只是他们都有机关,你身上却是没藏什么端倪的,我晓得的!”
灵渊笑笑,想着自己如今继承桃源乡的武术,便不像华存派的大洞剑经那般约束众多。左右桃源乡已经覆灭,纵有什么规矩也都不复存在了,只要别透露了其中要紧的地方,单说武功倒是不打紧。心念转动着,他便也仔细开口,道:“我这不是戏法,乃是真切的武功招式,没什么机关端倪,全是靠自己好生练出来的,激发真气所致。这原是我老家里流传的手段,你要想学倒也不难。”
赤珠闻言,眉毛一立,道:“你怕不是想占我的便宜,叫我拜你为师吧?我听说人家江湖门派,都有师门传承,师傅教徒弟,规矩森严得紧!你要是做了我师父,那还了得!我不学了,不学了!”
灵渊闻言坏笑,道:“别家的武功我不晓得,我这功夫却是谁都能练的。只要是我老家的人,大概是人人都会,也没个师承,便不要你拜我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