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映明等人一夜未归,次日清晨自然是引得馆驿中一片混乱。一众亲卫始终是追随姜映明多年,在最初的惊惶之后便也沉住了气,自晓得行踪成迷的这三位都是武林高手,不惧寻常麻烦;又是有几个知道内情的,晓得姜映明等人这一次出使镔铁之国,还有其他目的,便只当他们是暗中行事去了,便不曾将消息传开,只确保茅山老道平安无恙,便也放了心。
亲卫们能够放心,茅山老道却是不能。姜映明他们去了哪里,茅山老道的心中一清二楚;可为何他们到这会儿都没有回来,便叫老道着实觉得疑惑,思忖下只觉得事情只怕不妥,必然是出了什么变故,便叫他心中惴惴不安,一整日没有出门,连吃饭都多加了小心,生怕自己也遭遇了什么不测。
到得这一日夜色降临,华灯初上,姜映明他们还是没有回来,茅山老道便知道出了事端。只是此事原不是能抬到明面上来说的,老道在这馆驿中也找不到一个信得过的知心人,便只能将秘密严守在心中不算,更要时刻防备着身边之人。便是他已然晓得,能把姜映明等三人一并拿下的人物,便不是寻常的力量所能够抗衡;那等手眼通天的人物,收服一两个亲卫来对付自己简直易如反掌。
天色渐晚,茅山老道也是着实觉得精神疲惫,便在担心和忧虑中和衣而卧,不久入眠。能在这么大的压力之下顺利入睡,也着实是体现了茅山老道的养气功夫和心境修为;换另一个人在他的位置上,只怕这一夜就要彻底无眠,辗转反侧,自己吓唬自己一宿了。从这点来看,这老道能活一百多岁原本也不稀奇。
睡到夜半时分,一向不会做梦的茅山老道忽然在混沌的意识中生出了一丝灵光来,奇妙地觉得自己应该醒来。活了一百多年,茅山老道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等情况,只在眼睛睁开之前神志就已经完全清醒,以睁眼就看见自己的床边站着一道模糊不清的身影,直叫老道心中一颤,便一时缓缓坐起身来。
见得茅山老道起身,那人影的身旁便是有两道柔和闪烁的灯光亮起。原是两盏莲花形状的宫灯,由一对不超过十四岁的童男童女捧着,照亮了站在童男童女中间的人影,便是头戴凤冠,身披霞帔,手拄龙头拐杖的萧太后,这会儿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发懵的茅山老道。
只见萧太后现身在此,茅山老道就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这会儿直接确定萧太后便是无生老母,也确定姜映明等人应该是被萧太后给拿住,却是他心念深藏不露,脸上古井无波,佯装出惊讶发愣的模样,缓了神才连忙起身行礼,口道:“不知太后大驾光临,老道有失远迎。太后深夜来访,不知有何指教?”
躬身行礼间,茅山老道也是偷偷用余光观瞧着眼前的萧太后,便只觉得她无论身形相貌,都与那日在宴会中一般无二,可形象落在自己心头,却又与那个一国之母的萧太后有着很大的差异,直叫人莫名觉得面前这位老妇,原是九天之上的仙人,该如碧霞元君,瑶池金母一般,令人不敢直视。
明明眉眼一模一样,身形也是丝毫无差,连带着凤冠霞帔,似乎都是之前的款式模样,可萧太后就是有哪里和之前不同,才叫茅山老道一时心中疑惑警惕。又是行礼问安之后,萧太后那边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和动静,便叫茅山老道大着胆子直起身来,原是知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这老太太漏夜造访,想必是要与自己撕破脸皮了,便也不必多纠结在细节。
一时抬头,茅山老道就见萧太后眼中含泪,嘴角颤动,枯树皮一般的脖颈不住**,似乎是在哽咽,又像是情难自持。若非茅山老道一向洁身自好,恪守清规戒律,眼前这一幕场景,简直要叫他以为是自己薄情寡义,辜负了这老太后一般,便叫他直觉事情不对,脑海中诸多念头涌起。
到得这会儿,茅山老道才看出眼前的萧太后与先前有何不同,便是这老太太现在穿在身上的,并不是描龙画凤的太后衣袍,而是绣着海天相接之景,刺着荷花桃实之物,缀满美玉金器,看上去更夸张些,便像是唱戏的戏服,而不是寻常的衣袍。
而老太后身边的这对童男童女,自也与那一日的诸多宫女秀娥不同,便是小小年纪,容貌稚嫩,秀气中毫无表情,就像是寺庙里的泥胎一般,侍奉的原不是血肉之躯的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