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会儿,灵渊才有一种“既来之,则安之”的淡定感,便有心思仔细瞧瞧阿难陀那位号称与太元子不相上下,身为天人师首徒的摩柯迦叶尊者。
便只见那和尚相貌平平无奇,身量也是不胖不瘦,除了一身紫色僧袍外毫无耀眼之处,属于扔在人堆里就认不出来的那种,便与太元子老神仙一般的形象很有些差距,年纪上似乎也比太元子要小一些,只看外表着实没有丝毫高手的样子。不过这人脸上时刻含着一丝浅浅的笑意,便看来不怎么叫人讨厌,性子似乎很是温和,也不怎么喜欢说话——事实上,灵渊就根本没有听见过这位摩柯迦叶开口。
三人走了没多大一会儿,便来到了城中一处不大不小的佛堂所在,只见得此间门庭冷落,并没有什么信善来奉上香火,倒也没有什么奇怪,便是佛道在镔铁之国的传播,远没有在中原那么顺利,其国人信佛信道的很少,自然没什么人前来烧香礼佛,便也是个清静所在。
与中原的佛堂寺庙不同,此间的佛堂只如一座小院一般,既没有高高的阶梯,也没有进门就能看见的佛像,甚至连个匾额都不曾拥有,便真如寻常民居小院般简单无奇。如果阿难陀不说,灵渊路过这里一百次也不会知道这里是处佛堂,更不会想到天人师就在此间落脚。
随着阿难陀一步迈入,顺着廊桥走了片刻功夫,穿过一道月亮门,灵渊便也看见了当日天人师乘坐的那顶偌大轿子,正打量着轿子上雕琢的诸天神佛,便听得阿难陀的声音在一旁轻轻响起,道:“灵渊公子,老师在前面大雄宝殿等你。我等不曾领奉口谕,不敢擅闯,便请你自行进去。”
灵渊点点头,抬头却没看见什么“大雄宝殿”,便是中土佛门戒律规矩繁多,一应寺庙的修建和布置都有一个定局,寻常大雄宝殿应该是在庙宇正中,殿堂原本要比普通的偏殿高大不少,很容易分辨;在这里却是所有的屋舍都一般无二,既不见香火也不闻诵经,便叫他多少有些犹豫,想了想只朝着正前方的屋舍走去。
要说灵渊这会儿的心情,着实很有些紧张和警惕,便是天人师与虚皇齐名多年,那日在大街上不现身就与虚皇斗了个旗鼓相当,其手段已经超出了寻常武功的范畴,叫灵渊越练武功越知道对方的高明;而抛开武功不说,这天人师还是西域诸多小国的国师,更曾经进宫为中原皇帝说法,虽说最后惨遭驱逐,可单这经历就是常人一辈子也没有的。
只屏息小心推开那屋舍的大门,映入灵渊眼帘的便是一尊通天彻地,高大非常,占据了半间房子的释迦佛像。便见那释迦佛像也与中原常见的如来像不同,并没有着重于表现宝相庄严和慈悲祥和,而是塑造成身着破衣,直直站立,左手竖在胸前,右手斜向下伸,头颅微微低垂,眉眼也看向下方的姿势,便像是一个经历了一切苦难,看破了红尘,正在向信众说法,伸手拉善信脱离苦海的模样,直叫灵渊一时失神,愣愣看着佛像,几乎要伸出手去,牵住释迦佛伸出来的援手。
而在那尊佛像脚下,正有一道高大肥硕的人影直直站着,背对着灵渊。那人比灵渊还高一头,却比灵渊胖了三个身子不止,看着跟一只站起来的狗熊差不多,便完全打破了灵渊之前对天人师的想象,只叫他一时无法相信,以为自己进错了屋子。
始终武者拳不离手,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都是少说,一般人在这样高强度的运动之下,想要发胖都是十分艰难,胖成这样就是不可思议。无论是虚皇还是姜映明,外景七神还是十大弟子,就没有任何一个稍稍发福的,个个都是精炼壮硕的体型,周身上下找不出一丝赘肉,便与这天人师的形象很有些不同。
然而这会儿,比天人师的体态更吸引灵渊的,便是他仰头看向释迦佛的动作,就只从他一个背影中,灵渊就能感到一股莫名的意境透露出来,似乎天人师正与释迦佛交流着什么一般,两者间似乎有某种并不存在的东西互相传递交换,竟在灵渊的眼中变得越来越相似起来。
在这充满了禅意和矛盾的一幕中,灵渊的耳边突然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低沉道:“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