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闲聊之际,老太监黄石迎面走来,原本喧闹的百官群臣一下子安静下来,黄石神色傲然,趾高气昂,斜睨众人,扯着嗓子道:“吾皇有旨,召百官入朝觐见。”
众人赶忙跪下行礼,口喊“吾皇万岁”。
金銮殿。
百官以此站好后,敬候皇帝上朝。
没多久,洪亮的钟鼓声打破了皇宫的寂静,也唤醒了这座帝都的清晨,一身黄明龙袍的姬洹缓缓上了龙椅宝座,他身躯伟岸,相貌孤寒,一双眼光迸射寒星,光是坐在那就让人不由生寒。
他就是这天下的主人。
自人类英雄姬无涯定下江山以来姬姓皇室的历代君王,就没一个是善茬,都是硕果功勋和尸山血海堆积出来的皇位。
天授帝还未任太子之时,就领兵平定了雪国乌拓部落动乱,屠杀三十万人,又称“人屠”,他的威名可不是掺假,而是无数枯骨铺垫的皇位。
“众爱卿平身。”
姬洹扫视百官,摆了摆手,道:“朕收到冀州牧的千里急信,押送聘礼的车队在青口长城一线天遇北漠萨满叛贼偷袭,包括长清公主、林孤生在内的所有人都遇害,死状极其惨烈,众位爱卿如何看待?”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丞相辛无忌头皮发麻,不可置信道:“陛下……林孤生,遇害了?”
“嗯,朕昨日痛心疾首,辗转反侧,对大元帅晚年丧子表示惋惜。”皇帝流露出遗憾道。
严冬和公孙迟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严冬捂着笏板上前一步,凝重道:“启禀陛下,北漠王多次向我大凉求助,如今这些萨满教的逆党胆大包天,竟敢公然藐视皇权,对携带大凉和平的车队出手,实在可恶,微臣提议,派兵出征,肃清萨满,还北漠一个太平。”
公孙迟赶忙道:“老臣附议。”
皇帝点了点头:“是啊,萨满不可不除,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如今大凉内忧外患,唯有稳定外部势力干预才好腾出手来清剿境内的流寇。嗯,其一是北漠王多次向朕求助,朕也不是铁石心肠,北漠人臣服大凉二百余年,年年朝贡,不可不帮,大凉与北漠是战略性合作,非出兵不可;其二嘛,林孤生自幼在宫中,和朕的小公主交情莫逆,也算是朕看着长大的,此仇不报,朕心里堵;其三,大元帅为帝国鞠躬尽瘁,征战数十年,忠心耿耿,如今晚年丧子,朕也痛心,若不报仇替元帅讨个说法,朕有何颜面?岂不是寒了臣子的心?”
百官附和道:“陛下圣明。”
公孙迟冷笑,赶忙谄媚上前:“陛下,此次出征,若是动用中州铁军,虽稳操胜券,但行军万里,实在劳军疲惫,臣提议只需调一大将空降冀州,领冀州兵马对抗北漠即可。”
皇帝淡笑:“依爱卿之意见,朕派谁平叛的好啊?”
公孙迟恭敬道:“老臣认为,如今朝中的将军多有军务在身,亦或者难挑大梁。此战必须要打出我大凉军威,以雷霆万钧之势**平萨满,斩草除根……所以,老臣认为,唯有兵马大元帅林破军能胜任此职。”
此言一出,百官变色,丞相更是上前道:“陛下,不可。林大元帅年事已高,早该卸甲归田,享田园之乐,万万不可。且大元帅空降冀州,对冀州兵马不熟悉,难免指挥不利,怕是贻误战况。”
六部尚书彼此冷笑,辛无忌啊辛无忌,你真是脑子不行,还不懂皇上的心意吗?若是不派林破军去,皇上如何有机会顺理成章收回军权?其实他们早就意料到,此次萨满教来势汹汹,一定有依仗和底气,非冀州军能阻挡,此次林破军必败无疑。
这就是一场阳谋。
皇帝皱眉,道:“辛爱卿,若是调其他人,你觉得谁有资格胜任?还是说,你看不起大元帅的军事才能?”
公孙迟也急忙跳出来阴阳怪气道:“丞相大人是何居心?大元帅一生大小战事数百次,未曾一败,区区北漠蛮夷,何足挂齿?”
辛无忌脸色阴沉,他虽然不懂军事,但也知道战争无非天时地利人和。如今是寒冬季节,冀州军深入草原作战,补给很难跟上,这就不占“天时”和“地利”,又因为指挥官林破军是空降过去的,仓促之间对各军团部队的作战能力不熟悉,又不熟悉各个将军,很难部署作战指挥,要是地方军阳奉阴违,他该怎么办?这点辛无忌深有体会,如此又丢了“人和”,这个仗,怎么打?
“公孙大人,我好像有什么账没跟你算吧?”辛无忌冷冷看了他一眼,转身郑重道:“陛下,微臣有言,臣实名举报户部尚书徇私枉法,勾结党羽,私自增收赋税,克扣军饷……”
公孙迟脸色大变,他怎么也想不通丞相居然胆子那么大,居然敢当众说出来,更是诚惶诚恐。
幸好。
皇帝面无表情,摆了摆手道:“爱卿,今天只讨论北漠战事的问题,其他的私下你再来跟朕说。”
辛无忌闷闷不乐地退到一旁。
公孙迟松了口气,再也不敢和辛无忌博弈了。
兵部尚书严冬适时站出来,有条不紊道:“陛下,臣也附议调大元帅入北漠作战。其一,北漠军虽兵强马壮,但内部有分歧,王权和神权相互牵制,军中矛盾重重,是个机会;其二,冀州牧多年来韬光养晦,倒是可以拉出来遛一遛,派大元帅去也好敲山震虎,免得那张迁自恃兵马,脱离管束。”
“嗯,爱卿所言有理。”
皇帝很是赞许地说道。
如此,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阿谀奉承中,林破军任征北大元帅的事情算是尘埃落地。
退朝后。
满心怒意的辛无忌仰天长叹,黄石走了过来,作揖道:“丞相大人,皇上召你入北园赏花。”
“嗯?”
辛无忌一楞,摸不准皇上的意思,于是低声道:“公公,皇上召我所为何事?”
黄石苦笑不语。
来到北园,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道走了片刻,转角听到潺潺的溪水声,尽管已是寒冬,但宫城之内还是一如既往的如早春般万紫千红,假山绿水,杏花冉冉。皇帝端坐在一凉亭内,惬意品茶。
“参见陛下。”辛无忌作势就要跪下,皇帝淡然一笑:“没有外人,免礼。”
“是。”
“坐。”
皇帝居然亲自为辛无忌沏茶,后者诚惶诚恐,赶忙双手接过茶杯,
“辛大人,君臣之间不必约束,来,尝尝,这是源自桃止山的绿袍,甘冽中带着一丝炽热,是你故乡的茶叶。”皇帝神色温和,一点没有传言中杀人如麻、荒**无度的样子。
辛无忌受宠若惊,浅浅抿了一口。
皇帝很随和,放下茶壶,笑道:“辛大人是天授元年的进士,是朕亲自点评的恩科状元,才高八斗,是不可多得的文雅之士。当年朕看了你的文章,惊为天人,感慨世间竟然有如此高谈阔论,事实证明朕果然没有看错人,你的这一身文人风骨,终究是没有被这十余年的官场生涯磨平。”
“谢陛下赏识。”
辛无忌心里叹息,愈发对眼前的皇帝捉摸不透。
他自考取功名以来,屡次检举,自己勤勤恳恳,倒也有回报,是大凉四百多年历史上唯一一个四十多岁就任丞相的,堪称前无古人。可随着官位的提高,他愈发迷茫。
“辛大人,朕很欣赏你,很喜欢你,你就像朕年轻的时候一样,满腔热血,一股清流……只是可惜,这样的性格也许适合一个势力、一个宗门,却不适合一个国家,不适合政治。诚然,若是普天之下的所有人都像你一样,那也没有那么多事情了。”皇帝叹息。
辛无忌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