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一晃而过。
三日下来,林孤生大致习惯了在蛇山的起居,每日是卯时前起床下山采集甘露,辰时到午时是枪圣讲道授课,皆他对是枪道心经的理解;未时到酉时是让林孤生和吴宝俊不动用内息扎马步。这马步有讲究,也许是枪圣刻意,二人总是觉得肩膀很沉,有一股莫名的压力,如此长时间下蹲,几乎只能靠毅力坚持。
待了三天,林孤生有些着急了,因为上山后虽然天天过的都很充实,但对武艺没有丝毫增长,其实他也知道急不得,武艺这个东西是要靠时间沉淀的,哪里能一蹴而就?
凌晨的时候,林孤生蜷在被窝里辗转反侧。
“睡不着?”
“嗯,心乱得很。”
“心静不下来,可学不好武。”吴宝俊裹着辈子转身,和林孤生四目相对。
林孤生何尝不知道?可是在山上待一天,他就急一天,因为他觉得现在时间是最宝贵的东西。
“你为什么心烦?”
“我丹田和经络受损,断了武途……我修不出真气,我怕我就算学到了师父枪道的全部精髓也不能融会贯通,只是徒有其表。”林孤生黯然。
吴宝俊闻言也是微微一叹:“可是,武学并非一定是要有真气吧?”
“嗯?”
“武道千万条,何须依靠真气?”
“可是……”
“师弟,那你就错了,我被誉为荆州最废的公子,没什么武学根骨,但我有一个优点,那就是悟性,我敢说我的悟性第二,荆州还没谁敢称第一。你看,荆州那么多世家豪强都送门下最年轻最优秀的弟子上山求师,咱师父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不是吗?”吴宝俊咧嘴一笑,神态傲然:“师弟啊,你就不一样了,你的资质万里挑一,不要怕,师父既然收下你,自然是有考量的,若你真是废人,他何须这般?”
林孤生的心逐渐平稳下来,“师兄,你也没修出真气吗?”
“害,我不是说了嘛,我资质不行。”吴宝俊脸一红,翻了个身子,把头转过去:“不过真气这个东西,有则有无则无,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看那些其他流派的,修仙的,儒家的,墨家的,道家的……哪个要修真气?还不是咱们习武之人自己圈定的,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始终相信我能摸索出一条不依靠真气的武途。”
“那是什么……”
“那是我自己的路,那姬无涯能摸索出真气,我吴宝俊就不能探索出一条全新的道路?管他什么气,只要是适合自己的,那就对了。”
林孤生深吸一口气,醍醐灌顶:“我明白了。”
“早点休息,明日功课多。”
“是,晚安师兄。”
……
尽管如此,林孤生还是睡不着,他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该如何开创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一条与众不同的路,一条媲美当年姬无涯的路。
逐渐迷了。
他爬出床铺,冷分刺骨,不禁起一身鸡皮疙瘩,吴宝俊还在熟睡,灰蒙蒙的天空中那轮金月还在打盹。
他去了后院,那块巨大的青石上。
武道,无非是开拓身体潜能,生物体就像是一片待开发的土地,蕴含了无数宝藏。就像百家,就像仙族,就像那些化形的大妖,都是突破了原本生物体的桎梏,身体里修炼出了一种宣泄能量的方式。仙族的仙元,武道的真气,妖魔精怪的妖元,等等等等。
“孩子,你不妨大胆些,高墙再巍峨,也是石砖一块一块堆砌;海洋再广阔,也是水滴一点一点汇聚。”
恍惚中,他听到一阵温柔的女声。
“娘亲,是您在指引着我吗?”
无人回答。
只是毗邻北斗的那两颗星辰微弱的光华一眨。
如此,渐渐的,林孤生没了意识,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的肩膀一沉一沉的。
“师弟,早课了。”
“哦,好。”
林孤生伸了个懒腰,翻身而起,利索收拾好床被,提着木桶和吴宝俊朝着石阶下跑去。他莫名回想起昨夜的经历,是梦吗?那么真实,却又那么模糊,就像是记忆戛然而止,也许是梦吧。
“师弟啊,我可以一直帮你,但你还是要靠你自己,这几日师父已经有些不开心了,我寻思着要是今天还是那么点水,那怪老头得骂咱们了。”
吴宝俊拍着林孤生的肩膀,苦口婆心道,这几日他都会倒上半桶给林孤生。
“师兄,我知道了,以后你不用帮我,我自己来。如果我做不到,师父骂也是骂我,也是我该被责罚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孤生认认真真看着他:“师兄,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二人对视一眼,互相点头。
这一早,林孤生静下心来,默默采集甘露,等鸡鸣报晓太阳初升的时候,罕见的,木桶里居然淹没了三分之一,这是完全凭他的耐心获得的。
“哎,可以啊你小子。”
吴宝俊走来,看到木桶里的甘露,咧嘴大笑,“我倒一点给你。”
“不用了师兄。”
“那行。”
上山后,枪圣执着木棍依旧在院中打了一套枪法,招式很慢,但一举一动都有哲理。
一套打完后,枪圣收了木棍,接过二人的木桶,伸出指尖一点,发现甘露一个多一个少。吴宝俊神情紧张,有些责怪地瞥了林孤生一眼,仿佛是在说,看,不听我的,老头发现端倪了吧?
谁料,枪圣却忽然温和一笑,似赞赏一般,然后提着木桶转身走了。
留下面面相觑的吴宝俊。
“奇怪,这老头是瞎子,不会是今天没发现不对劲吧。”
林孤生在枪圣笑容里读懂了,也许,前几日,他知道自己是在造假,心沉不下来,没有用心采集甘露,如今是做到了静心。
辰时,早课前,枪圣对着林孤生问道:“我这几日的枪法,学了几成?”
林孤生脸红,低下头。除了第一天他没注意,后来这三天他都在暗自记下枪圣的招式,但是总是觉得模糊,记不真切,于是正好唯唯诺诺道:“师父,弟子愚昧,不曾记下一招半式。”
吴宝俊瞪了他一眼,赶忙替他解围:“师父,师弟刚来,记不住是正常的,我记得,我都记得。”
枪圣沉吟了一会,他那凹陷的眼球似饱经风霜般沟壑纵横。
“记不住,便记不住吧。”
“师父?”吴宝俊有些不可置信,他不明白为何一向严肃刻板的老枪圣,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枪道心经理解如何了?”
林孤生面红耳赤:“师父,弟子愚昧,总是无法理解。”
“理解不了,便理解不了吧,路是我走的,苦是我吃的,你不曾吃过这般苦,未曾走过这条路,只顾听我讲,理解不了也不必自责,我总不能强加与你压力。从今日起,你无须听我讲道了。”
闻言,林孤生深深低下头,感到一股挫败感。
吴宝俊急了,“师父,可不能这样啊,师弟刚来,听不懂是正常的,不妨多给他些时间?”
枪圣摆摆手,示意林孤生退下。
后者默默起身,离开后院。
来到前院,林孤生向往常一样扎马步,等待枪圣结束讲道。马步一扎,一股强大的力量就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他闷哼一声,差点一个趔趄,幸好是咬牙稳住了。
既然理解不了他人的枪道,学不了他人的枪法,也不能灰溜溜离开,既然来了,便要全力以赴。
他不禁暗想,也许枪圣没有急着喝他的拜师茶,也是考虑到了现在的情况吧?
午时。
林孤生已被冷汗浸湿了全身。
双腿如同灌了铅,十分沉重,其实他很久之前就要坚持不住,一直在凭意志力吊着一口气,愣是熬过来了。
每当过了一个阶段,就像是鲤鱼跃龙门一般,浑身畅快。
他俨然进入了一种境界。
像是悟道,又像是入定,总之,意识如同脱离了躯壳,神游太虚。
压力一扫而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