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行了多久,太阳落山,人却一点未觉得累。
山水悠悠,似在进入两山低谷之间,狭窄的山谷走到尽头,又是百丈悬崖,对面是千丈高山,横绝眼帘的瀑布撒下。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滚滚银浪声中,只觉得水幕迷蒙了双眼,接着水声渐远渐明,再接着仿佛“嗖”的一阵风从耳边穿过,叶忘和路展就晕了过去。马儿也晕了过去。
两个孩童一人扛着一人,一跃就跳向了对面瀑布之中,瀑布之后,竟然有个山洞,里面有许多石雕:剑、男人、妇女以及两个老者。
穿过一条长巷,走过两道急拐,明月的华光豁然照来,再近一步,竟又是悬崖!崖下赫然竟是一片依高山陡崖而建的楼阁!
山庄年岁惶惶,破败凄苍。大小院落都积满了枯叶,瓦片也在潮湿阴冷的环境中长出了青苔。
到崖脚已能看见一扇院落小门,小门梁顶高悬一牌匾,匾上刻着四个金边大字:“百里山莊”。
当叶忘与路展醒来时,已被负手绑在凳子上,二人正处在一节歇雨的廊房中。
睁开双眼就能看到廊前的圆形大院,大院中间有一棵枯竭的大树,大树脚跟处有石头砌成的圆形坐阶,一个身挂黑色大氅,头发蓬松如萎倒杂草的嶙峋妇女正在石阶上磨着一把匕首。
路展试着挣脱。那妇女听见靠凳的“得得”声,又转过面来,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而她的眼睛和半张脸已被浓密的头发遮过。
路展气愤道:“喂!你是谁?干嘛暗算我?”
妇女没有说话,只继续磨着刀。
不一会儿,那光顶、单辫两孩童又抓来一人,那人赫然竟是李阳!他被光顶童子单手扛着,头发就像扫帚一样托过地面,接着“扑”一声就被扔在地上。
那个光顶童子看向屋檐下的路展,笑嘻嘻问了和先前一样的问题:“你是什么东西?”两个童子同时大笑起来,笑容同样天真无邪的样子。
路展一咬牙就想要冲过去,却怎么也挣脱不断三指粗的绳索。
那妇女看见李阳的时候眼睛都发了光!仿佛百年难得一见般,竟仰天长笑起来,嘴里还喊着“老天开眼”之类的话。
李阳也被绑了起来,没等他醒来,妇女就捣了一瓢磨刀的水走近,她右脚居然还是跛的!接着噗地就把李阳泼醒。
她的正面真就像一只黑漆漆的乌鸦。
李阳一颤头,抖落了眼皮上的水。妇女左手一扯,右手一刀,就撕开了李阳胸前的衣服。李阳吃惊道:“大姐!这不太好吧!”
妇女觑眼打量着他的胸口,一边用匕首轻轻刺着,得意道:“等会儿还有更不好的事情。”她忽就对两个孩童喝令道,“大郎二郎!拿笔墨。”
妇女看起来对李阳的身体并不感兴趣,而是一直在他胸口用匕首轻点。李阳忙问道:“你难道想挖我的心?”
路展也惊大了眼睛。叶忘却若无其事的样子,难不成早在之前他就看出两个孩童的问题所在?现在已胸有成竹。
李阳扯着脑袋,看了一眼大院,忽然道:“这地方怎有些眼熟?”
妇女邪魅一笑道:“这是你的家,你当然眼熟。”她笑起来竟有种神秘而**的美丽,无论哪个男人,看到这样的笑容都会想要撩起她头发,一睹全貌。
李阳道:“百里乡?百里山庄?”
百里乡本来是一座没人过问的江南山间小乡,乡中落户不足三十。直到李兆银做了大官,建了百里山庄,百里乡才渐渐被人熟知。不过早在十七年前,李兆银死后,百里乡就又如被隔绝世外。
这里既然是李阳的家,李阳就是李兆银的儿子,那么这个妇女是谁?
妇女缓缓点头:“这场恩怨本与你无关,可惜你是李兆银和沈月白的儿子。”
叶忘疑惑道:“沈月白不是宇文盛的妻子?”
话落时,李阳眼中已闪起一丝痛苦。妇女冷冷道:“这个贱人已不知换过多少丈夫。”
“娘,笔墨到了。”单辫童子走了过来。
妇女拿过笔,沾了墨,就在李阳胸口一点点描出了心脏的边。
李阳似已思索入神,毫无反应。
妇女已准备举刀刺入,忽听李阳平静道:“柳姨。’’
同时叶忘也猜道:“柳妙风。”
妇女的手顿时有些颤抖,她忙收回刀,她不愿让众人看出自己心软。之后就不愿再看李阳,而是很快转面看向叶忘:“你我可认识?”
叶忘道:“不认识,甚至没见过。不过若论天下最恨李兆银的女人,恐怕只有柳妙风一人。”
二十年前,柳妙风本是一青楼女子,人人都称其为江南第一美人,李兆银为官期间就与之交好,后来李兆银因病辞官还乡,柳妙风也随行照顾。李兆银病好之后就遍告江湖,要与柳妙风成亲。成亲后次年冬天,不知怎的,柳妙风就被扫地出门,许多人都以为她当年就已死在百里乡的冰天雪地中。
此刻的柳妙风竟已流下泪来,她用手将额前的头发向后捋去,接着就一把抹掉了泪水。
她即便一身脏乱,姿态老化,但容颜并未衰老,甚至让众人心中都不由得为之一震。
李阳忽然想起方才那个单辫孩童叫了柳妙风一声“娘”,不禁问道:“这两个童子竟是我同父异母的兄弟?”
“不!”柳妙风猛地一转一起,立即否认道,同时因为跛脚的缘故,转向月光的时候就已摔倒。李阳下意识想要去扶她,却忘了自己早已被束缚。她也懒得起来,注目着凄美的月亮继续道,“沈月白为了不让李兆银娶我,就诬告我一个和尚私通。”
李阳道:“那么他们两人是你与那和尚的儿子?”
柳妙风愤恨道:“没错!”一转又讥笑起来,“李兆银既然怀疑我与那和尚私通,我索性就与那和尚私通!满足他的挂念。”
李阳羞愧叹息道:“看来是我娘害了你。”
柳妙风冷冷道:“你爹当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阳不得不承认,转而道:“现在呢?那和尚在哪里?”
柳妙风得意一笑:“那老和尚听说早就起了。”她看起来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
老和尚?早就死了?那么这两个孩童是怎么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