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还寒眸中坚决褪了几分,多少有些无奈和动容,甚至,还有不舍。
又是一阵雁鸣。
夏还寒懂他的意思,可他仍是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吾命,与他人之命,并无不同。”
鸿雁都要急哭了,他拼命的想要冲破火焰,却被夏还寒制止了。
他唤道:“鹊何在?”
只消片刻,便有喜鹊枝头萦绕,恭恭敬敬地朝着夏还寒,行了一礼。
夏还寒道:“麻烦你了喜鹊,把鸿雁带走吧。”
喜鹊向来对夏还寒之话言听计从,可此刻,她却不想听命。
夏还寒只得劝道:“你们要效忠的不是我,是小寒。小寒是一个节气,一个职位,一份责任,他唯独,不是一个人,你们可懂?”
鸿雁和喜鹊都听懂了,可他们仍旧阻拦于火焰之外,眼中已是泪水婆娑。
夏还寒无奈地摇摇头,道:“算了,雉,你来吧。”
一声呼唤,一只纯白幼雉,出现在了御花园梅树之上。
“他们都不愿再听我的,幼雉,你带他们走吧。”
幼雉顿了顿,良久,他还是折下了脚下的一枝红梅。
红梅离树,便若故人离去,已成定局。
夏还寒接住了那朵越过重重火焰,来到他眼前的红梅。
“以你之力,难以带走他们,今日,我便将梅花簪之力,传于你,替我传话于历师,他所托之事,我已办妥。”
雁北乡而归,鹊始巢以待,雉始鸲向阳,三位小寒信使,终究还是阻止不了他们大人,这一场到来,终究变成了辞行……
御花园内,麻木不仁的众大臣,竟也因这生死离别,所动容。
“先生,不必如此!”太子早已哭的不成样子。
“你倒是有心,比你那父皇仁心多了。”夏还寒瞧着太子,就像是长辈瞧着晚辈般欣慰。
“哥哥莫不是还想给我收一位义弟?”
今夜的御花园,过分热闹了,热闹的,又来了一位神明。
唤夏还寒哥哥的神明,踏雪而来,白发华服,手执兰花,身旁盘旋一只征鸟。
是二十四节气大寒使者,夏还寒唯一的弟弟,秋乍暖
“你怎么也来了?”夏还寒笑着问道。
“来送我的傻哥哥最后一程。”秋乍暖终于想起了哥哥那句话是什么,哥哥说接下来的日子,不知还剩多少。
“唯有你,是来送我,他们可都是来阻止我的,还是你最懂哥哥。”
“我可不想懂。”秋乍暖别过头,不愿意看他这位傻哥哥。
“好啦。”夏还寒仍是笑着道,“你就不想对哥哥说些别的吗?”
“不想。”秋乍暖低着头,不愿看他哥哥,只是那带有哭腔的鼻音,终究是暴露了心中悲痛。
“我可有很多话要说。”
夏还寒缓缓抬起了手,可最终还是放下了。
“哥哥又想摸我头。”秋乍暖尽量用不满压制着悲伤,“几百年都没长高,肯定都是哥哥害得。”
“你都成神明了,还有啥在意身高的。”夏还寒笑着道,“好啦,哥哥的寒山春晓就交给你了,还有,寒山春晓内的迎春……”
“哥哥放心。”秋乍暖与夏还寒一母同胞,两人兄弟连心,他是这个世上,最懂他哥哥之人。
“好,有你,哥哥很安心。”秋乍暖又笑了,他今日笑的次数,比他平日里训人的次数还要多,可他的笑,总是悲凉了些。
“阿暖,哥哥对不起你,哥哥答应了陪你过除夕的,哥哥又食言了……”
“不过就不过,本来我也不爱过除夕。”秋乍暖低着头,压着自己哭泣的声音。
夏还寒将那截梅枝给了他,“这个,交给你了,找个地方种下吧,也算是一种念想。”
“好。”夏还寒伸手接住了那朵幼雉折下的红梅。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夏还寒道。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秋乍暖重复道。
夏还寒眼底露出一丝笑,缓缓道:
“十二月节,月初寒尚小,寒虽小,然天下渐寒,鸿雁北乡去,寒梅踏雪归,吾以使者之名,神明之尊,向九天寰宇,请节气之箭!”
须臾间,一道白玉般的箭影刺破苍穹!
瞬息间,那箭影破云而来,世间降下万丈佛光,黑夜恍若白昼,朝霞东升,星河落幕。
是了,箭影幻形,一支洁白的箭羽,直直地冲向了火焰之间的夏还寒……
刹那间,箭头染血,纯白遇上血红,花枝般的箭尾,竟是绽放一朵冰雕玉琢的白梅。
节气箭下,高高在上的神明,在慢慢消散……
“吾以神明之身,小寒之气,复苏百余年冰雪之原,庇佑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寰宇之内,众生万物,生灵尽显。”
神明口中的祷告,自寰宇深处四散而来。
佛光洒满天地,神光燃烧殆尽,众生悲欢,离合只此一瞬。
天边朝霞东升,昨日的黑夜终将过去,值此今日,告别往昔,静待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