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爷爷见他家小公子的财迷模样,不由得摇了摇头,笑容宠溺。
“小公子,咱府里虽说不是富甲一方,但区区四千万两还是拿得出手的,公子又何必如此劳苦,来这磁州开这么一家酒肆,平日里都是亏损的不说,还差点被战火毁了。”
小掌柜将欠条折好,收进了衣襟,漫不经心地说着:“木爷爷,爹爹有那么多儿子呢,分家产的时候定是轮不到我的,这人呀,还是要靠自己才是。”
“哎,若不是夫人去得早,小公子也不至于会过得如此凄苦。”木爷爷说话的语气都有些悲伤。
“木爷爷你就别安慰我了,就算娘亲还在世,爹爹也毫不在乎我们母子。”
木爷爷闻言,更悲伤了。
小掌柜却是满不在乎地甩了甩手,酒肆的门自动便关上了,他慢悠悠地收拾了桌上的酒杯,自酒架上取了一坛竹叶青,交给了木爷爷。
“这坛酒麻烦木爷爷转交给爹爹,就告诉他我夏还寒向夏远青借白银一千五百万两,三日后归还其两千万两,哦,对了……”
夏还寒从抽屉中捣鼓了半天,翻出来一块破损的令牌,令牌上写着一个夏字。
“这个也给爹爹,他肯定不信我有这么大的本事,指不定还会嘲我一句空手套白狼,但是这个令牌他见了,便不得不答应我的任何条件,木爷爷你替我告诉夏远青,我的条件就是他必须答应借我钱。”
木爷爷有些困惑地问道:“这块令牌是?”
“这是我娘亲留给我的,她说夏家欠秋家一个人情,曾给了秋家这个令牌,有朝一日若是秋家后人拿出这个令牌,夏家必须无条件答应秋家一件事。”
夏还寒把令牌塞给了木爷爷,“烦请木爷爷再告诉爹爹一声,从我归还这个令牌的一刻起,我们的父子之情就此了结。至于养育之恩,从我出生之日起到我搬出来总共五年,五年所花的银子我都记在了帐上,总共是一万两,我如今还他五百万两,他应当是血赚的,若他觉得我身上流着他的血是占他便宜,那先前我帮他的那件事就当是抵了这血缘之情。”
木爷爷看着眼前这个算账的十岁娃娃,忽然心口一酸,有些哽咽地说道:“小公子,虽然老爷对您,确实薄情了些,但是怎么说都是血浓于水,您真要与老爷断绝父子之情吗?老爷肯定是不舍得的呀。”
夏还寒却不以为然,他甚至道:“木爷爷,他只会感激我终于离开了夏家,我给我那便宜爹算过一卦,他命中有一劫,那一劫正是源于我,若要破局,我离开夏家就是最好的结局,所以与其在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倒不如直接断绝父子关系,来得实在。”
“可是……”
“别可是了木爷爷。”夏还寒打断了他的话,“您再不走,就影响我待会儿的生意了,我要是赚不到这么多钱,才是真的被那些哥哥们瞧不起呢。木爷爷,我今日所说的话还烦请尽数转达给爹爹,切莫像从前似得,尽挑些好听的说,您看看您说了这么多年我的好话,夏远青信过吗?”
木爷爷被问住了,因为他心里清楚,这个夏家最年轻的家主,从来没把夏还寒的任何事放在心上。
夏远青是邯郸城守城将军,为人不说自私,也不算忠厚,但对百姓却是极好,又骁勇善战,在金兵大举进攻邯郸时死守城门,保住了一城的百姓,虽说后面还是投降了,可却与金人达成了协议,所以才保住了邯郸城的太平安康。
可他在外名声赫赫,家里却是乌烟瘴气,光小妾都纳了二十个,孩子多的,都能组个蹴鞠队了。
夏还寒是夏远青最小的一个儿子,在家中排行十六,夏还寒的生母秋浓是夏府的十夫人,在生下夏还寒后就撒手人寰了,夏远青为此特意找人来算了夏还寒的八字,算命先生老神在在地算了半天,最后得出来个结论:此子克父克母。
而接下来的几年里,夏府的夫人妾室们再无所出,于是夏府所有人,就把过错归结到了克父克母的夏还寒身上,夏还寒从此成了夏府的透明人,也就和木爷爷还有府里的琳姨娘关系还算亲厚。
木爷爷犹豫了会儿,还是问了出来,“那小公子,是要离开邯郸城了吗?”
“嗯。”
夏还寒轻飘飘的一句嗯,木爷爷却是万般不舍得,这么多年,他早就将夏还寒当成了自己的亲孙子,他也知道他们家这位小公子,志不在这一方小小的酒肆,他就像是那苍山上的雏鹰,总有一天会振翅高飞,去寻自己的广阔天地。
“那小公子以后,可要记得爷爷。”
木爷爷的眼中带着笑,可笑容之下压着泪,他伸着手,摸了摸夏还寒有些凌乱的头发。
“小公子都长这么高了,小公子以后可要保重,出门在外的,别被人欺负了。”
夏还寒点了点头,稚嫩的脸上绽放了一丝明媚的笑,“爷爷放心,阿寒的本事大着呢!爷爷多保重!”
木爷爷楞了一下,眼底的不舍转为欣慰,轻声地回了个好。
“木爷爷。”夏还寒忽然有些犹豫,到口的话好似又咽了回去,只是浅浅地一笑,终究还是说了句,“替我向爹爹说一声,新年安康吧。”
或许,是此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新年安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