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苏叶整个人都不好了,又不禁回想起那些年被苏木那小浑蛋所支配的恐惧。
近日来,魔宗叛徒甚多。
多到就像那不断往外冒的韭菜似的,割了一茬又长一茬,甚至还一茬更比一茬粗,如此一来,着实令人烦恼。
前些日子那些刚冒出头的叛徒皆已被处刑,而今整个魔宗就只剩苏叶奉命追杀的那批还仍在瞎蹦跶。
苏叶何许人也?
正是当今魔宗宗主苏释天之义女。
可别觉得“苏叶”二字朴实无华到走街上随便号两嗓子都能喊出一大片人来,在魔宗“苏叶”可比“苏释天”这三个字更具杀伤力,几乎到了避邪驱鬼、专治小儿夜哭的地步。
有传闻这苏叶生得三头六臂、青面獠牙,与人对敌之时都不必出招,只需要往敌人身旁那么一站,便能将对方吓得魂飞魄散。
这传闻究竟是否属实无人知晓,总之呢,见过苏叶本尊的几乎都已成了死人,见过她仍活着的也只有魔宗宗主苏释天及魔宗少主苏木。
夜色越来越浓,浓到就像一团化不开的墨。
那浓墨洇染开的尽头是连绵不绝的低矮山峦,山峦一片接连一片,蜿蜒到天边。
天的那一边是与浓墨中心截然不同的世界,那里灯火通明,车水马龙,吆喝声不绝。
一抹纤细的身影宛若一只穿透夜色的蝶,从浓墨浸染的这边飘向灯火通明的另一边。
那抹身影不断向光那边靠近,她的轮廓便也越发清晰。
这是一个体形娇小满脸稚气的小姑娘,与她那粉团子般娇嫩的面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的眼。她的眼也是极好看的,大且两头尖尖,宛如两片刚被风吹落的桃瓣轻轻覆在了她脸上。可明明是这样一双好看的眼,里头却一片死寂,像是一颗曾经璀璨至极,而今却已燃烧殆尽的星星。
小姑娘正是奉命追杀魔宗叛党的苏叶,年方十七,却已是苏释天最称手的一柄利器。
苏叶这小姑娘可不似表面看来那般波澜不惊。
她这人素来有些恶趣味,与寻常人不大一样,就喜欢不动声色地干些大事。
这半个月以来,苏叶曾无数次生出过想要动手的念头。令人绝望的是,每当苏叶想动手的时候,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人突然消失不见。苏叶呕心沥血潜伏数月,为的就是能将这伙叛徒一网打尽。毕竟四处追赶落网之鱼这种事着实麻烦透顶,与其打草惊蛇一个一个地去追杀,倒不如多些耐心,一击毙命。
正所谓皇天不负有心人,就在苏叶准备蹲树杈上眯眼小憩的时候,那伙叛徒终于把人数给凑齐了。
苏叶蹲守数日等的便是这一刻,她一激动,险些将那树杈给压垮。
此时正值夜市里最热闹的时候,绝非“杀人越货”的最佳时机,可苏叶别无他选,只能在这时展开行动。
当夜市里的人群散尽,横梁上摇摇欲坠的烛火被风熄灭,夜空中最后一抹月光穿过苏叶头顶繁茂的枝叶,落到悦来客栈顶层第一扇窗上的时候,整个客栈的第三层已被鲜血所洗。
没有人知道苏叶究竟是何时动的手,她杀人的时候从来都快到叫人看不清身影。
此时此刻,她就像一个被人从血池中捞出的人偶,目光空洞地注视着前方的虚空。
从前与苏木一同修炼的时候,她便总被苏木嫌弃说:“小姑娘家家的,杀人手法毫无美感也就罢了,偏生还简单粗暴到令人发指。”
正如苏木不明白苏叶杀人为何如此粗暴,苏叶亦不明白,他杀人为何矫揉造作至此。
杀人不见一滴血也就罢了,被杀者嘴角要勾起一抹笑的表情安详似羽化登仙,这种事苏叶也不是不能忍,可……杀人前后都要沐浴焚香且换件新衣裳,这种事苏叶便真无法理解了。
一如苏木所形容,苏叶杀人似屠夫,从不讲究所谓的美感,只知要不停地操控手中那根名唤“隐灵”的细线来绞杀叛党。
她不停地钩动手指,就不停有人死去。
这完全就是单方面的屠杀,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她身上那件衣衫便已被血染透,染到根本瞧不出原本的颜色。
她已记不清自己究竟有多久不曾似这般大开杀戒,待到屠尽所有叛徒,天已经彻底地亮了。
她修为虽高,可如这般不带喘气地杀上百来个人,也有些吃力。
当最后一个叛党“砰”一声倒地时,苏叶已经累到靠在窗上喘气,同时还在心中抱怨着,下次若再有这样的苦差事,定然得想着法子推掉。
这个念头才打脑子里冒出,客栈外便传来一股子强大至极的灵气波动。这股力量来得太过突然,又过于强大,有如一柄被人猛地抽出鞘的利刃,狠狠插在了苏叶胸腔之上。
苏叶已不知该以怎样的语言来形容那股力量,只觉有一双无形的手狠狠压在了她肩上,她几乎就要喘不过气,心中更是翻江倒海,连脑袋都晕得厉害。
苏叶甚至还能十分清楚地察觉到,拥有那股子强大力量的人正在急速朝她所在的方位靠近,她已分不出心神去想别的事,脑中唯有一个“逃”字飞速闪过。
她身随心动,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做出反应,直接推窗跃进夜色里,而那浑身散发着可怖力量的人就在她冲出客房的刹那踏入了客栈。
那是一抹修长俊逸的人影,明明就只是远远地站在那里,整个客栈的气温便赫然降了下来,像是一块千年玄冰骤然而至。
苏叶所不知的是,在她翻身越过客栈围墙时,那人的目光恰好落在了她面颊上。
那人的嘴角忽而向上弯了弯,就像沉寂了一整个冬季的冰冻湖面忽然裂开了一条缝,有微风拂过,有暖阳照射进来……
此时此刻的苏叶虽已逃出生天,可一回想起那股子气息,便没由来一阵腿软,这大抵是苏叶这十几年以来,所遇到的最强劲的敌手。
打苏叶有记忆以来,她便总听宗主苏释天夸她天赋异禀,生来便是修魔的好料子,故而,早在前两年,也就是苏叶十五岁那年她便已称得上是修魔者中的翘楚,除却宗主与那天赋比苏叶更甚、妖孽似的苏木,苏叶的修魔人生堪称寂寞如雪。
此番任务虽艰辛,倒也叫苏叶明白了何为人外有人,果然,做人还是不能过于自满,否则,何时栽了跟头都不知。
苏叶此时感悟颇深,可不到片刻,飘**在心中的那股子气便已散尽,取而代之的是即将回家的那份愉悦。
不过苏叶这人素来内敛,哪怕是再愉悦也不曾在面上表露出半分,如此一来,那些不了解苏叶的人便总觉着苏叶分外不好接近,甚至苏叶还有个不那么好听的诨名——夺命母夜叉。
头一次听到这诨名时苏叶才刚满十三岁,恰值最最娇嫩的豆蔻年华。
彼时的苏木全然不顾苏叶的心情,捻着一柄烫金的白玉骨折扇笑眯眯地与苏叶道:“小叶叶,我竟想不到你的名声比我更响,小小年纪便在江湖中有着一席之地。”
苏木这厮素来一副轻佻多情的浪**子做派,这些年来苏叶倒也习惯了,故而,任凭他如何挑着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揶揄她,苏叶都能像入定了的老僧似的淡然低头扒饭。
兴许是苏叶的反应过于平静,他“唰”的一声合拢了白玉骨折扇,直勾勾地盯了苏叶许久,方才又“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苏木这人素来疯癫,苏叶也懒得去纠结他突然傻笑个什么劲。
连眼角余光都不曾给他的苏叶自然是选择继续低头扒饭,扒着扒着,却又冷不丁听他道出了五个字:“夺命母夜叉。”
苏叶愣了愣,继而抬起了脑袋,满脸疑惑地望着他,却见他笑得越发勾魂夺魄,本就多情的眸里满满都写着欢喜。他一字一顿、字正腔圆地将那五个字再度重复了一遍:“夺命母夜叉。”
如苏叶这般耿直的老实人着实猜不透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而苏木这小狐狸对苏叶倒是颇为了解,纵然苏叶不曾开口去问,仅凭一个眼神,便叫他看出了苏叶横在心中的疑惑。
苏叶那塞满了红烧肉与米饭的腮帮子突然就遭了他毒手,他不轻不重地在苏叶鼓鼓的腮帮子上捏了一把,兀自笑眯眯地说:“提起苏叶这个名字怕是无几人知晓,可若有人喊上一句‘夺命母夜叉’,夜哭的小儿都能被吓得立马噤声,乖乖钻入被窝里去。”
苏叶虽不曾完全听懂他在说什么,却也隐隐约约能将“夺命母夜叉”这五个字与她本人联想在一起。
此时的苏木与苏叶相距甚近,苏叶甚至都能从他眼中看到一脸呆滞的自己的倒影。
大抵是苏叶的反应太过平淡,本还兴致勃勃逗她玩的苏木顿时就没了笑意,一脸嫌弃地又在苏叶另一边腮帮子上戳了戳:“啧,小姑娘家的好生没情趣。”
苏叶从来都不知情趣为何物,可他既这般说,苏叶便觉着自己总该给他一点反应。于是,苏叶眨了眨眼睛,腮帮子与舌根同时发力,“噗”的一声吐了他满脸饭渣。
……
那一日,苏叶与苏木战了三百来回合,其中有三百回合皆被他按在地上。
待到苏叶被苏木揍得再也爬不起来之时,太阳已经彻底落了下去。苏木微微扬眉,像个恶作剧大获全胜的孩子似的按着苏叶的脑袋:“还敢不敢朝我脸上喷饭,嗯?”
苏叶的性子素来就倔,她不曾去回复苏木的话,只是有气无力地道了句:“我知道,这绰号定然是你传播出去的。”
苏木按住苏叶脑袋的动作一滞,显然是被苏叶揭穿有些心虚,又隔了良久,他方才哼声道:“嘁,你倒也不傻嘛。”
苏叶本来就不傻,很多时候只是懒得去与人说话,懒得将情绪透露在脸上罢了。
也不知苏木究竟是心虚了还是心软了,他按着苏叶脑袋的那只手终于松开了。苏叶本欲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他却先行一步将苏叶打横抱了起来。
苏木此人从来都疯疯癫癫、喜怒无常,上一刻还对你笑嘻嘻,下一刻就能揍得你满脸瘀青。
苏叶早就习惯了他的反复无常,也懒得抬头去看此时的他究竟露出了何种表情,像个没感情的人偶似的任由他抱着。
夕阳正在缓缓向西边坠落,整个世界突然就被镀上一层橘色的光,那些光在树梢、在屋顶跳跃,连带着苏叶那双黑洞洞无一丝情感的眸子里都被染出一丝暖意。
兴许是因为这片刻的风太过温柔,平日里那不可一世的苏木说话声都突然变得温柔,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苏叶听:“阿叶,你怎么就这么笨?你倒是说说看你是不是木头做的,否则,天底下哪会有你这般木讷的小姑娘家?”
苏叶眼中依旧空洞一片,半垂着眼帘望向远处那树逆着光的繁花。
苏木却像是魔怔了一般,依旧絮絮叨叨。
他的胸膛很硬,纵然隔着好几层衣衫,苏叶仍能感受到自他身上散发出的淡淡暖意。
苏木不曾发觉的是,像个老婆子般不停絮絮叨叨的他嘴角早就翘上了天,那是一种用任何方式都无法掩饰住的愉悦;他更不曾发觉的是,那目光呆滞、像猫儿般窝在他怀中的苏叶嘴角也弯起了个细小的弧度,细若柳丝,不仔细去看几乎无法察觉,却又那样真切地存在着。
再往后,苏木又絮絮叨叨念了些什么,苏叶已记不清。
她只知,那是自己记忆中最后一次与苏木见面,再后来,他便去了很远很远的北方独自修行。
往事如同一幅被人撕碎了的画卷,在苏叶脑海中飞速掠过。
苏叶不知自己最近为何总想起苏木。
她一边摇晃着脑袋将他从自己脑中赶走,一边强行转移注意力,不甚坚定地想着,若是回到了魔宗,她定要瘫在**美美地睡上三天三夜,而后再将整个宗内的美食一口气吃个遍。
常言道人算不如天算,算了也白算。这不,苏叶才做好将来的打算,头顶便有一只聒噪的夜鸦“哑哑哑”地飞过。
美梦被人吵醒向来是一件不甚愉快的事,哪怕仅仅是白日梦。
苏叶目光空洞地仰起头来,瞥了那只夜鸦一眼。
苏叶再度陷入了沉思,该不该将这只烦人的小鸟烤了做成消夜呢?
那被苏叶所觊觎的夜鸦却如英勇赴死的壮士般迎面撞了上来。
它这一系列行为着实太过异常。
纵然淡定如苏叶,都冷不丁被吓一跳。
然而更叫人慌的还在后面,她才欲伸手一掌劈了那夜鸦,那夜鸦竟张嘴便吐人话:“夺命母夜叉,夺命母夜叉,你情哥哥叫人家给你送信来啦!”
不知你们可曾听过公鸭嗓,又或者是那种满是缺口的钝刀锯木头的声音……
那不怕死的“壮士”夜鸦便是发出了这般难听的声音。
可它的声音若仅仅只是难听也就罢了,偏生它那语气又甜腻得像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家,这样的反差,着实令人头晕目眩。
苏叶幅度很小地晃了晃脑袋,竭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当她的双眼再度聚焦时,那谜一般的夜鸦又给了苏叶另一个惊喜,只见它像被人扼住脖子一般鼓着眼睛张大了嘴。
苏叶看得目瞪口呆,那双黑漆漆的眸子里终于浮现出一丝正常人该有的情绪,只不过她的情绪素来都不外露,那丝别样的情绪才从眼中冒出,不过须臾便又重新沉入眼底,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冷厉。那是她为数不多的、会在杀人前所透露出的情绪,也就是说,她已经对那夜鸦起了杀心。
就在她即将动手之际,那夜鸦却“呸”的一声吐出一卷拇指粗细的卷轴。
苏叶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一双桃瓣似的眼睛重归死寂。
她的记性素来都不好,甚至可以称之为差。
可她的记性再差,也终归还记得那枚专属苏木的火漆印。她犹豫着该不该伸手去接,那小小的卷轴便已自动展开。
此时正值黎明,天仍有些暗,可那小小卷轴上的字像被人点燃似的闪闪发着光。
这卷轴上的字乍一看只觉微微有些潦草,可若是再多看一眼,便会发觉那些看似寻常的字都隐含锋芒气势逼人。这般自成一体的字,苏叶自是再熟悉不过的,正是苏木那妖孽的笔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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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叶与苏木足足有三年不曾见面也不曾联系,他这般突如其来地冒了出来,苏叶非但不觉亲切,反而只觉惶恐至极。
总之,在苏叶看来,苏木这货找自己准没好事!
苏叶抱着这样的想法将那封信粗略地扫了一眼。
也就在这时候,她方才晓得,苏木早在前两日就回到了魔宗,并且将要继承宗主之位,此番是代宗主给她发号施令,布置了个任务。
苏叶恨得直咬牙,好不容易完成了一个任务,气都不带喘上一口,这下又得去接新任务。
相比较上一个任务,苏叶的新任务就有那么一丝丝微妙。
这一次,苏木既不叫苏叶去杀人,也没让她如往常一样去夺件什么宝,而是让她去参加太阿门新弟子的选拔。
他只郑重交代苏叶定要想尽办法留在太阿门,至于留在太阿门后又要做些什么,并未确切说明。
看完这封信的苏叶整个人都不好了,又不禁回想起那些年被苏木那小浑蛋所支配的恐惧。
二、顾清让这个名字苏叶也不是从没听过,可她对这些事素来不上心,故而对这个响彻整片九州大地的名字仅仅只有一个印象,那便是危险。
翌日清晨,天尚未亮透,苏叶便从**爬了起来,摸着黑排队去参加太阿门弟子的选拔。
由于每次来参加选拔的孩子人数过多,选拔之地便只能定在郊外空旷的地方。
苏叶本以为自己此番已来得够早,却不想,等她赶到选拔之地才发觉,这里早就人满为患。
比苏叶来得早的大有人在,前方人头乌压压一大片,被埋没在人群里的苏叶压根儿就不知等待自己的究竟是什么。
她到底也是正儿八经的修魔者,这般大剌剌地打入敌军内部,难免会有些紧张。
她也曾试图抻长了脖子去看前方究竟发生了什么,奈何前方的人着实太多,不论她如何张望都像看不到尽头一样。
苏叶又梗着脖子,像只小乌龟似的张望一圈,方才认命地将脖子缩了回来。
不过,叫苏叶感到意外的是,前方人头虽多,她前进的速度却快得出奇,不多时便已能瞧见那群站在最前方、穿着奔丧似的白衣的太阿门弟子。
太阿门选拔弟子的方式亦同样出乎苏叶的意料之外。
苏叶本以为这样一个修仙界数一数二的大门派选弟子总该有些苛刻,岂知竟这般简单粗暴,既不要上去即兴打一套拳舞一段剑,也无须摸你的筋骨,只要你的年纪在六到十五岁之间,验完身份纸符后一个接着一个穿过一扇模样古怪的黑色石门即可。
苏叶身上的身份纸符自是昨夜送信的那只夜鸦一同送来的。
也不知究竟是苏叶这名字太过寻常,还是苏木的恶趣味,这通牒上她的名字依旧是苏叶,只不过成了姑苏城内一介孤女,年龄也被改成了十四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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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一看到那纸符上的年龄时,苏叶真没能忍住抽了抽嘴角,所幸她还长着一张肉嘟嘟的脸,梳个双丫髻再穿得嫩些倒也勉强能蒙混过关。
前方的人都已走空了,终于轮到苏叶时,苏叶仍没出息地紧张了起来。
可苏叶素来一张淡漠脸,纵然是紧张到想拔腿就跑,脸上也看不出分毫。
苏木的身份纸符被一个长着对小酒窝的弟子收走,她的目光亦紧盯着身份纸符。
只见那酒窝弟子拿着苏叶的纸符在手上掂了掂,旋即又盯着苏叶的脸看了两下便还了回来。待到身份纸符重新回到苏叶手上,那弟子便朝苏叶微微颔首,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苏叶穿过那扇古怪的石门。
苏叶虽不曾亲自穿过,倒也站在后边看了不少,每当有人穿过这扇石门时,那门便会倏地一亮。
有时候那门上的光芒微不可察,有时候那门上的光芒璀璨到让人无法逼视。
苏叶很是认真地托着腮仔细想了想,觉着,这大抵就是传说中的测灵根吧。
苏叶虽头一次见,却也早有耳闻,那些修仙的与他们修魔的方式全然不同。
修魔虽也讲究资质,却无须查看什么劳什子魔根,几乎人人都可修;而修仙却不一样,非要有灵根之人方才能修。
待轮到苏叶时,她没由来地又是一阵紧张,她任何准备都没做也就罢了,偏生还什么都不懂。
一想到这里,她不禁眯了眯眼睛,又开始在心中默默吐槽苏木。
苏叶不过稍稍一愣,便有太阿门的弟子在一旁轻声提示道:“小姑娘你还愣着作甚,快些穿过那扇门呀?”
苏叶听罢只能将那些杂念从脑中摈除,认命地迈腿跨过那扇门。
身为一名打小就在魔宗长大的魔宗教众,她是真有些忐忑,不知自己可会有那所谓的灵根。
几乎就在她将腿跨出去的刹那,突然有颗极小的石子“嗖”的一声飞了过来,抢在苏叶之前砸在了那扇黑沉沉的门上。
那扇石门倏地光芒大涨,莫说一旁大张着嘴呈吃瓜群众状的路人,就连刚刚穿过石门的苏叶都险些被那光闪瞎眼。
苏叶犹自一脸蒙,尚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便有一群太阿门弟子满脸激动地朝她跑来,毕恭毕敬地将苏叶请到另一块空地上站着。
苏叶就这样一脸蒙地被请了过去特殊对待。
即便她现在依旧是一头雾水的状态,却也大致能弄明白,她这种穿门时光亮能闪瞎人眼的,怕是最最天赋异禀的那类人。
一想到这里,苏叶那颗悬着的心终于又缓缓落了下去。
这场简单粗暴到极致的灵根测试仍在继续,苏叶所在之处渐渐又多了好几个半大的孩子,大抵都是些灵根极好的苗子。
苏叶先前都忙着紧张去了,全然没发觉自打她进入大众的视线之时便有一道目光紧紧地锁定了她,甚至连那颗突然出现的石子也是由那人弹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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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苏叶已算是成功潜入了太阿门内部,整个人便已放松,自然便能从众多人的目光中找到那道最不同的视线。
那是一个好看到令苏叶脑中突然一片空白,找不到该用怎样的语言来形容的少年。
十八九岁的模样,一袭白衣胜雪,歪歪地倚坐在远处那株歪脖子树的树杈上。
他距离苏叶很远,远到目力好如苏叶都无法将他的五官看真切,可纵然如此,他那股子风姿都足以令人惊叹。
按理来说苏叶并不是什么贪图美色之人,貌美如苏木整日搁她眼前瞎晃,她都能将其视为透明空气,眼前这人虽好看极了,却也不比苏木那妖孽美出太多,也没道理一眼就叫她看痴了呀……
苏叶一边想一边继续默默打量那人。
而那人的目光亦从头至尾都黏在苏叶身上。
起先苏叶还未发觉那人有何异常之处,盯着他看久了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人身上气息内敛,像是有意在收敛身上的威压。可纵然如此,时间一长,苏叶仍觉浑身不舒坦,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寸寸挤压她的身体。
就那么一恍神的工夫,苏叶便得出个结论,那便是——这个人是她定然惹不起的。
挫折感油然而生,在魔宗,苏叶从来都是天之骄子般的存在,除却那个比她更强的苏木,她眼中几乎再无他人,也是直至如今她方才晓得何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苏叶的目光不敢再往那人身上瞟,注意力再度放回与她站成一堆的小萝卜头身上。
太阿门筛选弟子的速度快得吓人,不到午时便已挑选出了千余名弟子。
此时此刻,苏叶正与另外二十九名少年少女站在一块。直至现在,苏叶方才知晓,原来他们这三十人乃是这一届弟子中筛选出的精英弟子。
所谓精英将来自然都是要被特殊对待和培训的,连起点都与寻常弟子不同。
太阿门内等级划分严格,有杂役弟子、外门弟子、内门弟子、精英弟子以及亲传弟子之分,除却等级最高的亲传弟子,其余几乎是在被收入门的那一日便已注定,至于亲传弟子则是为太阿门中各位修为高深的长老所看重,愿意亲自传承衣钵的幸运儿。
待到所有弟子都被选拔出,倚坐在树杈上那谪仙似的少年方才现身。
随着那少年的现身,苏叶只觉自己耳畔突然充斥着抽气声,时间像是突然静止了一样,所有人都停了手中的动作,唯有那谪仙似的少年双手负背,缓缓走至人群的最前方。
换作从前遇到这种情况,苏叶定然会在心中对这群人感到不屑,可纵然木讷如她都不禁被那少年的皮囊**,更遑论旁人。
短暂的沉寂之后便又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议论声,那些声音很杂,又都是各说各的,乱七八糟的话语汇聚在一起钻入苏叶耳朵里,她倒也听清了那些人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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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来参选的孩子有不少是修仙世家子弟,譬如,此时一个穿着水蓝色罗裙、表情颇有那么些冷淡的少女白芷便是来自四大修仙世家之白家。
她身为白家长女,纵然此番也是她第一次见到顾清让本尊,却也叫她一眼就认出了那少年是这修仙界两百年才出一个的经世奇才。
顾清让这个名字苏叶也不是从没听过,可她对这些事素来不上心,故而对这个响彻整片九州大地的名字仅仅只有一个印象,那便是危险。
是了,于苏叶这种修魔者而言,所谓的修仙界第一天才,可是与苏木同等危险的存在。
苏叶犹自思索着该如何避开这修仙界第一天才,站在人群最前方的顾清让却突然自袖中掏出了个核桃大小的物什。那物什静静躺在他手心,见风就长,不过须臾便已变成艘巨大的方舟飘浮在苏叶他们的头顶。
被选中的少年们纷纷看直了眼,大抵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般神奇的仙家法术。
太阿门弟子开始组织少年们上方舟,头一批被送上去的便是三十名所谓的精英弟子。
精英弟子们甫一被送入方舟内的隔间,便开始相互客套寒暄。
苏叶今日穿过石门的时候怕是有不少精英弟子亲眼看见了,故而前来找苏叶攀谈的最多。
苏叶这人连在苏木那种浑蛋面前都能不吭一声,更遑论这群小萝卜头。
苏叶这人虽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包子脸,却是个实打实的面瘫,加上常年在鲜血中浸染,神情自然凛冽。
因为这个,苏叶也没少被苏木埋汰。
他总说苏叶眼中锋芒太盛,这于苏叶而言不见得是件好事。
恶趣味如他总觉着,苏叶既生了这般软糯的皮囊,就该细细打磨好了去利用。
譬如,一出场的时候就让人觉得她是个好拿捏的软包子,令人放松警惕,待到真正动手的时候再将人打个措手不及。
苏叶也曾在他的指导下对着镜子练过许多天,最后得出来的结论很是令人忧伤,眼神犀利如苏叶,即便扯开了嘴角去笑,都隐隐带着杀气,像是在手中握了一把明晃晃的大砍刀,更遑论那故作娇羞的模样……
苏叶对这些事倒是浑然不在意,自然也就不明白苏木整日急个什么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