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
再走五里路,就是衔柳城,人界的地盘。
趁着四下荒凉无人,孟知欢现了身形。她寻思着此番进城是为了寻人,不宜一身软甲过于高调,便捏了个诀,给自己换了身低调的衣衫,掩了周身气息。
白衣翩翩佳公子,手中折扇微微扬起鬓发,一副英姿飒爽、潇洒风流的样子。
嗯,她甚是满意。
孟知欢自幼在魔界长大,自觉生是魔界的魔,死是魔界的死魔,不知晓也不在乎外界纷争,不到万不得已断不会踏出魔界半步的。
她暗骂云倾羡那厮没事找事,好端端一个魔界沉霄王,不老老实实镇守魔界,非要往人界跑,还连累她这个一纸婚约与他绑在一起的未婚妻前去寻他。
但仔细想想也罢,左右她很少来人界,就当是看看新鲜好了。
现在恰是午时,天气越发炎热,好不容易瞧见一家供来往旅客歇脚的小茶棚,孟知欢果断收起扇子,决定进去休息一番,品尝品尝这人界的茶水与她魔宫的相比有何不同。
茶棚里人很少,除角落里坐了一位青衫公子外,再无他人。
孟知欢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刚刚将小二送上来的茶水递到嘴边,就听到身后那青衫公子在说话,他嗓音舒缓,如同上好的醇酒一般,好听得紧,可说出的话却让孟知欢愣了一下。
“你饿不饿?”
孟知欢左右四顾,确定没有其他人后,有些怀疑他是在对自己说话,但自己与他素昧平生,他与自己说话做什么?
那青衫公子低笑一声,继续熟稔地说:“怎么不说话?”
孟知欢迟疑了一瞬,胡乱抿了一口茶,这才敷衍地答了一句:“嗯,其实我不太饿。”
那边静了一瞬。
“既然不吃东西,等会儿回家没有多余的吃食了,可不要怨我没给你一顿饱饭。”那公子慢悠悠说道。
等会儿回家?
孟知欢又惊又疑,这才偏头正正经经地打量他一眼。也就是这时她方才注意到他脚边放置了一个笼子,笼子里有一只被绑住了喙的大白鹅,那大白鹅的脚下丢了些饲料,大白鹅苦于张不了口,即便想吃饲料填一填肚子也不行。
那青衫公子大抵是个怪人。
孟知欢轻咳一声,无视自己方才的自作多情,唰地展开折扇扇了扇风,若无其事地收回眼,在心底感叹:这鬼天气啊,真是燥热,燥热得紧。
却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那青衫公子朝她这个方向弯了弯眉眼。
一连喝下三碗茶水,孟知欢这才解了渴。她刚打算喊茶棚小二来结账,便听到外头传来一个粗犷的嗓音。
“小二,两碗凉茶!麻溜点!嘿,这鬼天气,蹲了半天外头连个鬼影都没有!”
凶神恶煞的领头灰袍大哥骂骂咧咧地走进来,第一眼就瞧见了孟知欢,见她衣服颇为精致,遂与几个小弟对视一眼,面露精光。
孟知欢如何不知道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茶盏重重一搁,冷冷扫了他们一眼。她为保卫魔界常年征战四方,眼里的杀伐之意难掩,丝丝缕缕魔气也溢出体内,让寻常人等望而生畏。
灰袍大哥见她一副不好惹的样子,识趣地退却了,转头嗤一声,招呼着几个小弟猥琐地朝那青衫公子的方向走过去。
“喂!”孟知欢听到那灰袍大哥在不怀好意地喊,“你是第一次来这块地域吧?怎么以前没见过你?”
在孟知欢看不到的角度,那青衫公子轻轻掀起眼帘,语气仍是不急不缓:“何事?”
灰袍大哥嘿嘿一笑:“何事?从这儿到衔柳城的地界归我管理,来来往往的人包括这茶棚掌柜都得唤我一声严二哥,你说何事?”
那青衫公子仍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坐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他抬手拎起笼子,语调平静:“严二哥可是看上我的鹅了?”
“鹅?”那灰袍大哥哈哈大笑。
“想要我的东西,好好商量也不是不可以。”青衫男子说。
灰袍大哥不欲与他多说,飞起一脚踹翻了笼子,笼子瞬间四分五裂,大白鹅委屈地摔在地上,厉声道:“少给老子废话,要想在此处落脚,便得给老子交过路费!这里天高地阔,皇帝也管不着,就数老子最大!”
青衫公子倏地眉眼一冷。
不远处的孟知欢却扑哧笑出声,自言自语般说:“就数老子最大?这话倒是耳熟得紧。”倒像是她惯常挂在嘴边的话。
那灰袍大哥无视了孟知欢的话,招呼着小弟将一柄大刀横在那青衫公子桌前,继续对他放狠话:“你只需要将你周身钱财尽数搁在这张桌子上,便可留下一条命,不然,恐怕会成为我刀下一缕亡魂!”
青衫公子弯腰抱起那只灰扑扑的鹅,怜惜地摸了摸鹅头,这才从从容容地开口,他语调平和听不出情绪来:“倘若我拒绝呢?”
从孟知欢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精致白皙的下颌轮廓。他周身上下一件武器也没有,也不知道是怎么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地方活下来的?
那灰袍大哥见惯了死到临头还嘴犟的人,寒声道:“不知死活!”
他着人上前按住青衫公子,提起大刀就打算当众砍青衫公子一条手臂。
见那青衫公子毫无反抗之力,孟知欢眉峰一蹙,她平生最见不得的就是恃强凌弱、以多欺少。
“你这种恶霸是怎么活到今天的?”她喃喃,抬腕间,一颗小石子击开了那柄大刀,震得灰袍大哥虎口一痛。
见孟知欢坏事,灰袍大哥身后的小弟恼了,对她怒目而视:“我大哥办事,你少多管闲事!”
“要我少多管闲事?”
孟知欢抖了抖袍子施施然站起来,她嘴角微微一勾,说不出的张扬肆意,英姿飒爽。
“倘若我拒绝呢?”她说。
“不知深浅!口出狂言!”那灰袍大哥双眼一眯,刀锋掉转了方向,不再理会青衫公子,朝孟知欢的方向砍过来。
孟知欢闪身利落一躲,她不屑地轻笑一声,随即眉梢一挑,手背一翻,掌心便无端现出一条精巧的银色九节鞭来。
六界里但凡有点眼力见儿的人,一见此鞭便能知道,这是魔界四王之一碧梧王孟知欢的所有物。孟知欢千百年来便是凭此鞭,杀名赫赫,威震四方,甚至还在魔界混战中,夺了一个碧梧王的位置,与另外三位魔王一同统领魔界。
那灰袍大哥估计在人界连戏本子都没听过,他明显没有这个讨人喜欢的眼力见儿,也不知晓碧梧王这号人物,而是翻了个白眼,招呼着兄弟们一起上:“就一个耍杂技的花架子,充什么大头?去!给我那鞭子夺了!”
孟知欢眸光一凝,倏地露齿一笑:“耍杂技?”
她鞭子凌空一扫,那灰袍大哥的小弟们便被她扬起的劲风横扫在地,再也没爬起来,周遭的木质桌椅也尽数成了碎片。
灰袍大哥双目圆睁,意识到她不好惹,刚刚将佩带在腰间的长剑抽出,便被孟知欢抬腕间截成两段。
她手臂一挥,鞭子便来势凶猛地朝灰袍大哥的双眼甩去,灰袍大哥惨叫一声,下意识地矮身躲避,那鞭子却仿佛长了眼,拐了个刁钻的角度再度朝他双眼袭来。孟知欢使鞭的姿态说不出的潇洒好看,可落入他眼里却犹如夺命恶鬼。
在那灰袍大哥闭上眼,以为命不久矣的时候,鞭子灵巧地缠住了他的脖子,一寸寸收紧。
孟知欢单手抓紧鞭子的另一端,再笑:“花架子?”
那灰袍大哥明白自己的生死全在孟知欢一念之间,他双腿一软,只恨不得抱住孟知欢的大腿,好向她求饶:“小兄弟小兄弟,对不住!是大哥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
孟知欢言笑晏晏地看着他,语速飞快:“还是不知深浅口出狂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