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悬,夜风吹过窗外竹林,带着丝丝缕缕竹子的清香拂至屋内孟知欢的脸颊上。
端坐在**的孟知欢气沉丹田,周身缭绕的魔气缓缓溢出房间,向四处散去。
她呼出长长一口气,倏地睁开眼。
她身上的伤已经彻底好了,在这一瞬她终于重回魔身,再不必受病痛的困扰,再不必看人脸色,再不必为穿哪件衣服而烦心,毕竟她随手一个诀就能化出一件合身又称她心意的衣服出来。
也不必……再继续住在这间小竹屋了。
孟知欢推开门走至院子里,瞧了一眼隔壁书房,里头黑漆漆的,估计陆饮溪早就睡下了。除了开始那几晚,她伤得厉害,他日日睡在地上照料她外,接下来的日子他都是睡在书房里,与她保持应有的距离。
良久,她回神,撩起袍子坐在院子里,缓声道:“出来吧。”
眼前骤然涌出一团黑雾,那黑雾倏地幻化成人形,桃树小妖扑通一声跪倒在孟知欢脚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碧梧王……”
孟知欢眉头一皱,扫了一眼书房的方向:“声音轻一点。”
桃树小妖依言点头,这才压低声音道:“碧梧王,小的可算找到您了!一直接不到您的讯号,小的还以为您和沉霄王都……”
孟知欢脸色倏地一冷:“云倾羡还未回去吗?”
桃树小妖摇头:“没有,现在不止魔界在找您和沉霄王,妖界也在找您。”
“哦?妖界在找我?”孟知欢一蹙眉,不由得联想起那日在宋昭辞小王爷府看到的那两只妖兽,他们那日在人界出现,究竟是意外还是有意为之?
“您不知道吗?您和鹿大人那一战现在传得整个六界都知晓了!”桃树小妖既兴奋又害怕,“据说您将那鹿大人重伤,现在鹿大人生死未明,您也不知所终,追随鹿大人的信徒部下愤恨不已,纷纷放言要找到您,替鹿大人报仇……唉,现在妖魔两界关系更僵化了。”
“我将他重伤?”孟知欢冷笑一声,“我何时将他重伤了?传闻怕是传反了吧?被重伤的人难道不是我吗?”
听了孟知欢的话,桃树小妖一愣,磕磕绊绊了老半天才说:“小的……小的也不清楚,传闻就是这样说的。”
静默了良久,气氛凝固住,只能听到风吹过竹林发出的簌簌之声。
“好得很,这颠倒是非的能力倒是好得很。”孟知欢缓缓开口她嘴角翘了翘,合了合眼又睁开,眼底尽是鄙夷之色,“我说怎么人界突然有妖兽出现,原来是将火力集中到我头上来了。好得很,我正嫌这段日子闲得厉害,无人练手呢。他们要来正好,来一个我屠一个,来十个我就屠十个,大不了血染妖界。”
桃树小妖想了想,讷讷道:“碧梧王,您的意思是……是鹿大人有意陷害您,试图挑起妖魔两界的争端?”
孟知欢嗤笑一声:“还能如何?即便他不陷害我,这争端也已经开始了,我势必是要为两位魔王报仇雪恨的。”
“你回去吧。”孟知欢拂了拂衣袖,转身往竹屋内走,“我已经知晓了。”
“您……您不跟我一起回魔界吗?”桃树小妖小心翼翼地问。
既然已经恢复魔身,此时的她作为魔界的主心骨理所应当尽快回魔界,与大家共同商讨对策。她身上有她要肩负的责任、她要履行的义务,她要支撑起整个魔界,实在没有理由在此处久留。
孟知欢脚步一滞,静了半晌,她头也不回地自嘲一笑,随即摆摆手轻声道:“你先回去,我……过两日就回。”
她不再与那桃树小妖说话,轻轻推开半掩的门,吹灭了房内的烛火,褪下外袍像往常一样躺下休息。
桃树小妖呆了呆,抓了抓后脑勺,有些不明白为何碧梧王还不回去。但他想了想随即释然,左右现在已经寻到碧梧王了,有了她在魔界上下便再不用继续担忧了,晚几日和现在回也没什么差别。
想通这层道理后,他轻唤道:“碧梧王,那小的就先行告退,在魔宫里等候您归来。”
语毕,他身影渐渐淡去,随风而去,只余几片桃花花瓣在空中打着旋儿渐渐落地。
孟知欢没回话,闭着眼只当自己已经睡着了。如水的月色自窗外投射进来,却怎么也投不到她身上。
黑暗的竹屋书房里,不知是谁,翻了个身,轻轻叹息一声。
次日,当陆饮溪推门正欲走出书房的时候,在门口顿了一下。
坐在院子的藤椅上晒太阳的孟知欢听到动静掀开挡脸的折扇,扭头冲他倏地一笑:“你醒了?怎么起这么晚?我都快饿死了。”
陆饮溪扶着门望着孟知欢微笑,他仅着白色中衣,衣襟微微敞开,嗓音带着点初醒的沙哑:“你想吃什么?”
孟知欢见他这副模样心跳有些许加速,她眯了眯眼嫌阳光过于刺眼,收回目光,再度用折扇挡住脸,轻描淡写道:“啊,你前几日腌制的五香腊鹅,可以吃了吗?”
陆饮溪没立即说话。
等了等,孟知欢再度掀开折扇望向他,只见他面无表情,目光一直凝在自己身上,微微失神的样子。
他们都明白得很,那五香腊鹅,是特意为了给她践行而准备的。
见孟知欢神情疑惑,他才抿唇淡淡一笑。
“可以吃了。”
风起残月,云落夕阳,温暖的橘色光华洒满整间竹屋,有袅袅炊烟升腾而起。
陆饮溪提着两壶酒自外头走进来,只见孟知欢等也不等他,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吃得正欢,听到他的脚步声,方才得空抬眸夸赞道:“你手艺真是没得说,我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五香腊鹅,早知道那日救你的时候就该承了你的报恩,随你来这里吃鹅,也不至于等到这个时候。”
陆饮溪将两壶酒搁在石桌上,撩起袍子坐下,一弯唇:“你喜欢就好。”
她今夜没有束发,一头漆黑如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发梢有些湿漉漉的,身上也萦绕着似有若无的幽香,整个人的状态随意又放松。
“你有这么好的厨艺,却只做给自己吃,委实可惜了些。”孟知欢再度夹了一大筷子到自己嘴里。
“所以才做给你吃。”陆饮溪望着她慢条斯理道。
“看来我真是有福了。”嘴里的还未完全咽下去,孟知欢再度夹了一筷子,筷子在空中停了停,她偏头试探性一问,“你不吃?”
陆饮溪摇头轻笑:“你吃吧,本就是给你做的。”
孟知欢也不客气,继续大快朵颐,她鼻子灵敏,很快闻到了隐隐约约传来的酒香,她吸吸鼻子,笑容蓦地扩大:“哪儿来的酒?好香哪。”
陆饮溪答:“很久很久以前我亲自酿的,埋在了附近某个山头,想着有朝一日搬到这附近住,再挖出来喝。方才算了算日子,觉得这个时候喝正好。”
“很久很久以前酿的?”孟知欢在心底估摸了下时间,“唔,那该埋了十多年了吧,十多年前的酒,现在喝的确正好。”
陆饮溪含笑不答。
孟知欢一边吃一边与他说话:“你现在年纪这么轻,居然很早以前就想着要搬到这样的地方住了?我还以为这种思想要等我老了以后才会有呢。不过,这里的日子倒真真算得上是闲适自在,如果没那么多烦心事,我倒是挺愿意住在这儿的。”
“阿梧要是喜欢,”陆饮溪微笑,眼眸深深注视着她,“可以来这里和我一同长住。”
孟知欢一怔,心念微动,居然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但很快她便笑着摆摆手:“还是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