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解释几句自己很忙碌,前段时间之所以这么清闲完全是出于无奈之举,很快她又要投入下一波争斗之中,不知何时才可用再度享受这般悠闲的时光了。可想来想去都不知该从何说起,不论跟他说什么,好像都不合适,他是凡人,而她是魔界之人,很多事情他并不适合知情,只好作罢。
“你此番要去何处?”陆饮溪抬眼慢悠悠地问她。
“唔,我打算先回家一趟,再……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过我是因为跟一个妖怪缠斗,这才受了重伤吗?”孟知欢说。
“嗯,记得。”陆饮溪神情淡了淡,别开眼望向别处。
“我定是要去寻那害我的妖怪报仇的。”孟知欢平静地说。
说完这句,她面不改色地继续吃腊鹅。
短暂的停顿后,陆饮溪眸色晦暗不明地开口:“我记得你说过,你有一个未婚夫婿?”
听了这话,孟知欢心底莫名一慌,口中的腊鹅忽然也变得索然无味起来,不知为何,她第一反应竟是想否认。
她与云倾羡虽然的确有一纸婚约,却并没有男女之情,他有心爱之人,她一直清楚得很。他们在一起只不过是两位老魔王所托,为了魔界日后越发稳定强盛罢了。
她僵了僵,才低声承认道:“是有那么一个人。”
陆饮溪轻轻勾了勾嘴角,脸上并未有过多情绪:“哦?他在何处?怎放心让你一个女子去报仇?”
孟知欢难得迷惘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那日我被那老妖怪暗算受了重伤时,便与他走散了。他十有八九跟我一样吃了那老妖怪的亏,”她眉头一蹙,“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样了?”
陆饮溪眉眼凉了凉,不紧不慢地开口:“所以,你同时也是为了替你那未婚夫婿报仇?”
孟知欢一抿嘴唇,思忖了一阵,答:“算是吧。”
陆饮溪似笑非笑地将目光放远,并未接话。
“仔细算起来,我已经多日没有喝过酒了,上次喝酒,”孟知欢笑容收了收,“嗯,还是跟……跟我那个未婚夫婿一起。”
陆饮溪并不想谈论这个,淡淡应一声:“你之前有伤在身,不宜饮酒。”
“现在不是好了吗?”孟知欢偏头冲他一笑,“多谢你啊,如果不是碰到你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这么一说,看来我运气真是好。”
“你本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回报你自然是应该的。”陆饮溪说。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孟知欢心满意足地搁下筷子,迫不及待地掀开一壶酒,酒香四溢,她倏地笑开:“果然是好酒。”
陆饮溪也不紧不慢地掀开另一壶酒,拿了两个酒盅,有条不紊地一一倒上酒。他手指骨节分明,连普普通通倒个酒的动作都潇洒好看,孟知欢觉脸上不知不就爬满了浅浅的笑意,只觉得怎么看也看不够。
陆饮溪倒满后,推了一个酒盅到孟知欢身前。
孟知欢却摇头将自己面前的酒盅又推了回去,正色道:“小口小口喝有什么意思?”
她戏谑一笑,单手握紧酒壶,一仰头径自喝了一大口。
喝得畅快淋漓,她笑容越盛,抬手随意擦了擦嘴角,再挑衅地看了陆饮溪一眼。此时此刻,她的眼睛很亮,比一点一点蔓及整个天空的繁星还要亮上几分。
陆饮溪失笑,却并未理会她的故意挑衅,执起自己面前的酒盅,道:“我向来不会饮酒,今日就当陪你了。”
孟知欢撇撇嘴:“没意思。”虽是如此,她心底却渐渐涌出一种奇异的欢喜感,这种感觉她很熟悉,却并不多见。
在她第一次打败看不起自己的女妖怪时,曾出现过一次,再然后就是五百年前魔界混战夺了碧梧王头衔的时候。
她不再继续往下想,仰头又是一大口酒。
耳旁却听到他在叮嘱:“你一个小姑娘,不要事事逞强,强出头。”
孟知欢眯着眼睛笑,也不反驳他:“好。”
陆饮溪也微微一笑,轻轻搁下酒盅继续道:“我知晓你能力非比寻常,但有的时候大可让别的人去冲锋陷阵,不要让自己肩负那么大的压力。还有,万不可再大意,受这么重的伤了。”
他这推卸责任的话有些无赖,孟知欢却丝毫不恼,笑着应道:“好。”
“要是累了,可以随时来这里寻我,”他手指在桌面轻叩,眸中光华流转,嗓音轻柔如月色,“我会一直在这里。”他一停,咽下了剩余的两个字。
孟知欢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她弯起了眉眼,认真答道:“……好。”
陆饮溪有一搭没一搭地细细叮嘱着她,好像她真的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一样,而她也一直边笑边答应他。
不论是否会老老实实地按他说的做,她都不想在这个时候说哪怕一句不愉快的话。好像,此次作别之后就不会再见面了一样。
她不想给他,也不想给自己留下任何一点不好的回忆。
月上柳梢头,酒意也渐渐爬上头,孟知欢抱着酒壶懒懒散散地笑,一点也不像个矜持的女子。
“对了,忘了告诉你,”她脸上扬起盈盈笑意,一本正经道,“虽然兄弟姐妹们都唤我一声碧梧,但我本名是孟知欢。”
她一字一字重复了一遍:“孟、知、欢。”
“孟知欢。”陆饮溪低低念出她的名字。明明是个稀疏平常的名字,却偏偏被他念出了某种缱绻的意味。
“你可千万要记住了,切不可忘了我……的名字。”孟知欢侧头冲他笑,她整个上半身都瘫软在桌子上,难得任性。
陆饮溪微怔,他以手抵唇,眼底浮起浅笑,温柔应道:“好,知欢。”
孟知欢愣了愣,心蓦地一乱。她向来很讨厌别人称呼她的本名,觉得本名有些娘,不符合她威风凛凛的碧梧王形象,所以一向只许别人称她的封号。今日却不知为何,她不仅亲自告知了陆饮溪她的名字,并且在听到他唤她名字时,竟然没有恼怒。
还未想透彻,就见陆饮溪伸手慢慢将她有些散乱的额发别至她耳后,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再度低低唤道:“知欢。”
她心跳骤然停了一下。
“你这酒可有名字?”她忽而抬眼问他。
“自然有。”陆饮溪定定瞧着她脸颊飞起红霞的模样,觉得此时的她煞是娇俏好看。他收回手,执起酒盅淡淡抿了一口,甘甜的酒液自喉咙涌入五脏六腑。
“哦?”孟知欢也偏头看着他,觉得他此刻漆黑如墨的眸子也如这醇酒一般醉人,使得她心情越发**漾起来。她嘴角一翘,合上眼仰头继续喝了一大口,“是何名字?”
安静了半晌,陆饮溪兀自轻笑一声。
“这酒名唤,沉醉不知归路。”他一字一顿缓慢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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