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说长相,不是说性格。就她那反复多变又招人讨厌的性格,当然跟我不像。”孟知欢语气极冲。
“不像,”陆饮溪依旧否认,“知欢在我眼中是独一无二的,不会有人跟你相像。”
听了安慰,孟知欢还是不开心得很。
陆饮溪悠悠看着阿菱,缓缓道:“你很在意她。”
所以,才会为了她生这么大气。
孟知欢一默,蓦地嗤笑一声:“鬼才在意她,还不是替我阿爹擦屁股!”
她合拢轿子的门帘,不让寒风灌进去,这才闷闷道:“她是我的妹妹,同父异母的妹妹。”
阿菱醒过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边的孟知欢。
她尚未开口,孟知欢就察觉到了她清醒了过来。
孟知欢回过神来,搁下递到嘴边的茶盏,冷哼一声:“放心吧,大夫来看过了,你没事你的孩子也没事,你威胁那小王爷的筹码还在。”
阿菱咬紧下嘴唇,勉强坐起身,眼眶倏地红透了,再没有了方才的戾气,而是软软冲孟知欢哭诉:“姐姐,你要为阿菱做主啊。”
孟知欢未料到她突然变脸,一愣,烦躁的情绪一下子消散了许多。
她往阿菱背后塞了个枕头,这才似笑非笑道:“姐姐?谁是你姐姐?你是何人?我认识你吗?”
阿菱泫然欲泣,一把拉住孟知欢的衣袖:“姐姐,现在阿菱只有你了。”
突然听到这句话,孟知欢愣了愣,不论阿菱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的确,就血缘而言,她只有她了,而她也只有她了。
她的心突然就软了软,面上却还是一副冷漠的样子:“你还不死心不成?那小王爷有什么好?你都怀上孩子了还将你赶出来?看来你肚子里的子嗣他并不怎么看重嘛。”
阿菱摇摇头,委屈道:“我和那些人不一样,小王爷是真心待我的,也是真心疼爱我们未出生的孩子的,还为了我散尽所有侍妾,只要我一人。如若不是皇上给他指派了婚事,让他迎娶邻国公主作正妃,他断然是不会负我的。”
阿菱泪眼蒙眬道:“那邻国公主眼里容不得沙子,不能容忍我的存在,便逼着他将我赶出门。小王爷是有苦衷的,我明白,有了邻国的助力,他十有八九就能将空置已久的太子之位收入囊中。”
“哦,说到底,还不是看重权力?”孟知欢冷道。
阿菱默了默,她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舍不得小王爷府的荣华富贵罢了,只是不甘心轻易放弃罢了。
她掀开被子自**起来,孟知欢皱眉,只好扶了她一把,再度将大氅给她披上:“起来做什么?外面凉。”
阿菱置若罔闻,她走到窗前停住,望着窗外不知何时开始纷飞的飘雪,手指不自觉地落在小腹上,凄声道:“再过三四个月,我的孩子便会出生。有这个孩子在,就有筹码在,小王爷定不会不要这个孩子,也定不会不要我。”
孟知欢完全不能理解她:“他都负你至此了,你还打算回到他身边去?”
“你不懂,”阿菱说,一双氤氲泛着水雾的眼睛看了孟知欢一眼,语气似怨似叹,“看你打扮谈吐就能知道,你优越惯了,自然不会理解我们这些生活在底层的人的感受。你知道吗,我已经活了四百年了,也苦了四百年,穷了四百年了,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折磨,我受够了过这样的日子。”
“那天你问我,我的阿爹名字可是孟易,”说完这句,阿菱眉眼间闪过一丝狠绝,“不,不是,我当然不承认他是我阿爹,他只在我小的时候看过我几回,后来就再也不见人影。我阿娘辛辛苦苦拉扯我长大,一直盼着他回来,可他呢?有他这么为人父亲的吗?”
阿菱很平静,脸上带了些笑:“他甚至从没有告诉过我他的身份,和我一起长大的朋友都渐渐老去,可我却还是老样子,丝毫没有变化,与身边所有人都不一样。我担惊受怕了两百年,还试图自杀过好多次,次次都失败了,这才勉强接受自己并非凡人,可我到底是谁呢?”
孟知欢定了定神,心底微讶,她有些没料到阿菱也和她一样。她从小便恨她的阿爹,只觉得阿爹负了她阿娘,她从小就打心底里恨那些个拖住她阿爹归家脚步的人界女子。直到长大,她才慢慢不在乎,慢慢看淡,直到阿爹死了,她都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直到知晓阿菱的存在后,她便隐隐有些嫉妒阿菱,认为阿菱是在阿爹的宠爱下长大的。
阿菱偏头望向孟知欢,情绪渐渐平缓下来,温柔道:“姐姐,你可以告诉我答案吗?”
听孟知欢说出自己的身份后,阿菱静了很久,她倏地松了一口气,还有心思开起玩笑来:“如此说来,我也算半个魔界之人了?”
孟知欢凝视着她,道:“如果你厌烦了这人界,我日后可以带你回魔界。”
阿菱手指一紧,随即笑道:“还是不了,我还指望着重新回小王爷府重新当我的侧妃娘娘呢。去魔界?我一点术法也没有,谁也不认识……还不是得从头来过?”
“你可喜欢小王爷?”孟知欢忽然问。
阿菱不妨她问起这个问题,愣怔了一瞬,才答:“或许有过吧,虽然一开始是有意接近他的,但……他真的对我很好。”她兀自低笑,“我不是什么感性之人,他做到这种地步,就算我对他还有旧情也已经湮灭了。我只想我的孩子不要落得像我一样的下场,我希望他出身优渥,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
“那如果你用尽手段都依旧无法回去呢?”孟知欢继续无情地打破她的幻想,“照你的说法,如果邻国公主真的嫁过来了,有她在,你恐怕更难回去,倒不如洒脱些,不再纠缠那个负心的小王爷。”
“可除了这样,我还有别的法子吗?”阿菱反问,“你说,我已经这个样子了,还有谁会要我?”
“我恨他。”阿菱说。
她眼眶一红,却又倔强地忍住,她心底里何尝不明白,自己回不去了。那根拉她出沼泽,带她进入纸迷金醉世界的救命稻草,已经为了他的滔天权势舍弃她了。
孟知欢摸不透阿菱这番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她时时刻刻都给自己戴着不同的面具,叫人窥不清真心。她索性不去思考这个问题,而是顺着阿菱的话说:“你要是真恨那小王爷,我便去替你做主。”
阿菱并不信这种话,轻笑一声:“如果我让你替我杀了他,泄我心头之恨呢?”
“好。”孟知欢毫不犹豫,“只要你想。”
听了答案,阿菱反而一愣,沉默了。
知道她犹豫,孟知欢不再看她,往门口走:“你若想好了答案,告诉我便是,身为姐姐,我总该替你做些什么,”她一顿,淡淡道,“免得你出去编排我这个姐姐不关心你。”
直到走出门,孟知欢还在自言自语:“……天底下上哪里去找像我这么好的姐姐?”
阿菱怔怔看着孟知欢关上门,脚步声渐渐远去,她嘴角弯了弯又放下,终究只是长叹一口气,眼底不辨喜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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