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惊:“不是吧,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这是整个宫里都知道的事情。我一个远房亲戚在宫里当差,这是他亲口告诉我的。真得很,比真金还真!”
“啧啧啧,连皇帝也有被戴绿帽子的时候……”
唔,这个八卦很是有趣。
我又竖着耳朵听了一阵,总算将这绿帽事件听得差不多了。
原来,如今的西寒国皇帝灼渊,自十七岁即位,在任的十九年间,励精图治,清心寡欲,总共只纳了一位妃。而这唯一的一位妃子,也给灼渊生下了唯一的孩子,正是如今离宫出走这位,十一岁的海晴公主。
在海晴公主三岁的时候,她的母妃暴毙了。太医给的说法是病逝,但宫里又有另一种说法,说这位嫔妃不甘寂寞,同灼渊身边的侍卫看对眼。呃,一个不忍,暗通曲款了。
灼渊赐死了二人,也不再纳妃。
所以,海晴公主目前是灼渊唯一的女儿,宝贵程度可想而知。
小倌楼里到底也没能找到公主,被堵在这里的客人没过多久也都离开了。望着散去的人群,我十分惋惜。西寒国果真是藏龙卧虎之地,百姓的八卦兴致极高,不过是在人群里待了一会儿,我便连皇帝底裤是什么颜色都知道了。
我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望着阿宝道:“你们东夷国也这般有趣吗?”
阿宝甚无辜地望了我一眼。
刚刚才挑起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我着实冷静不下来,便攥着阿宝在城里走了两遭,寻了一个戏园子一头扎了进去。
小二十分殷勤地为我找了个靠近舞台的位置,又端上一盘瓜子。我将阿宝丢进去,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
此时正在表演武松打虎,那扮演老虎的演员忒瘦了,让这老虎看起来十分没精神,没两下就被武松给敲死了。
我恹恹地望着鼓掌的观众,顿时觉得他们十分虚伪。
我起身欲离开,帘幕后钻出一个画着大花脸的青衣,一上台便号了一嗓子:“花开,不是花。人皮,不是人!”
我顿时来了兴致。
然后,他就在台上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也没个报幕的人,唱了半天也不知道他唱的是个什么东西。虽说这青衣的嗓子不错,即使不知所谓也依然觉得悦耳动听,但我先前在埕蓝小楼吃得太撑了,此时来了困意。勉强支撑了一会儿,我趴在桌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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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睡,便睡到戏台子收班。
我睁开眼才发现院子里空无一人,连戏台子也被拆得差不多了,仅剩下一个空****的舞台。两个花脸青衣在台上咿咿呀呀地对唱着。
我觉得十分口渴,抓起茶杯欲喝却发现里面没有一滴水。不对啊,睡前我明明倒了满满一杯,难道是阿宝偷喝了?但果盘里也没有阿宝的踪影。
阿宝去哪儿了?我头痛欲裂,又跌坐在凳子上。
那两个花脸青衣忽然变了模样,一黑一白,直直地戳在我眼前,开始一人一句对唱起来。
一说:“为君修千载,只为君一笑,君何心肠毒,扒我一身皮?”
另一说:“汝乃痴心妄想,畜生大胆,竟敢高攀我举世战神?”
一说:“你我两情相悦,何来高攀之说?”
另一说:“汝不知羞耻,死缠烂打,罪该万死!”
两人唱着唱着就打了起来。一人手持长枪,另一人持长鞭。
那持长鞭的青衣不是对手,很快就被打倒在地。另一人追着上去补了一剑,扑在长鞭青衣的身上,三下五除二就将他的皮剥得干干净净。
两人又唱了起来。
一说:“一往情深不过痴心妄想,汝今日剥吾皮,吾日后必将千万倍报之。”
另一说:“剥汝皮,镇汝魂,吾将下凡与锦绣仙子再续前缘,汝如何寻仇?”
一说:“吾永生不死,世上千千万万的狐狸都乃吾分身!”
霎时,我感觉五雷轰顶。
我死死地盯着那个缓缓走近的青衣,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你是谁——”
青衣对我缓缓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你不记得了吗,说好的要带我去见虚合山的蓝堇草,要带我去红流河捉鱼,你都忘了吗?”
无数剪影飘过,许多莫名的片段窜在眼前。头痛欲裂,似乎有一双手伸了过来,将我的脑袋活生生扒开。
“闭嘴!”
我一巴掌拍在桌上,茶杯应声而碎。有一块碎片插进指甲,却无半点痛感。
这是假的。
这不过是我见过无数幻象的其中之一。
我平白添了许多勇气,直直地对上那张看不清模样的脸:“我不管你是谁,但若是你再敢骚扰我——”我胡乱抓起桌上的筷子,直直地朝他戳去,“我便插瞎你的眼!”
那人一愣,大约是第一次被这样威胁,随即莞尔一笑:“甚好,甚好。”
好你个头。
我正欲再给他一榔头,却见自己举着筷子的手忽然流血了,同时有隐痛传来。这痛如小虫啃咬,又仿佛有谁拿着针正一根根地乱戳一般。不一会儿,我便疼得大汗淋漓,忍不住大喊:“别咬了,好痛!”
然后,我从梦中醒了。
台子上还在唱《三打白骨精》,孙悟空和那白骨精打得正欢畅。指尖一阵疼,我垂眼一看,阿宝正十分努力地摇着小屁股,端着我的食指啃得正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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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怒,屈指将它弹了出去。阿宝在桌上滚了两遭,十分惊恐地望着我,一窜扎进了果盘,还机智地用瓜子将自个儿盖了起来。
我举起左手一看,果然在上面瞧见了一道小口子,还在潺潺冒血。
我的火气“腾”地冒了起来。
04
我一把将瓜子盘里的阿宝捉了出来。巴掌大的肉球,捏在手里倒是不碍事。
拎住它的尾巴将它倒吊起来,我碎碎念道:“你这小耗子,我好吃好喝伺候着你,还带你逛窑子看大戏,你今日将我的手当鸡爪一般地啃,对得起我吗?”
阿宝两个腮帮子鼓了鼓,喷出了几粒花生。
我面无表情地拈起阿宝,提到半空中,松手,“啪嗒”一声,阿宝摔了个狗吃屎。随后再次拈起,再次松手,阿宝摔个四脚朝天。如此反复了许多次,阿宝终于不动了,在桌上翻白肚皮。
“哟,装死?”我弹了弹阿宝的屁股,它十分有骨气地继续装死。
戏园子的小二过来添茶,同时震惊地望着我道:“这位客官,您可算醒了。”
我疑惑地问:“怎么了?”
小二添满茶,干脆坐在我身旁,震惊道:“适才小的过来添茶,瞧见您直挺挺地望着台子,好似看得十分认真。但小的与您说话您也不回应,于是小的大胆碰了碰您,发现您居然浑身紧绷,两颗眼珠子瞪得老大,里面全是血丝。好像……好像是没气了。”
小二抖了抖,似乎回忆起什么可怕的事情来:“实话告诉您吧,小的小时候住在棺材铺,里面常有死人。有一次铺子里抬进一个男人,浑身紧绷,双目圆睁,也如您这般。那人是去窑子里找姑娘,干那事儿的时候太激动猝死了。所以小的以为您也是看戏看得太激动,一不小心猝死了……”
我:“……”
小二见我面色不善,立刻解释:“当然,像公子您这般一表人才,自然是不需要逛窑子的。”
他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刚刚醒来时我的确是僵在座位上的,而不是如一般打瞌睡的人伏倒在桌上,而且,眼睛的确十分酸涩。
像死了一般。
小二的话让我警觉起来。
倘若不是阿宝咬了我的手指,我恐怕就在梦里被那花脸青衣给杀了。那我这具躯壳,是否就真的死了?
我岂不是错怪阿宝了?
我顿时十分愧疚。回头一望却瞧见一道棕色的影子窜过,原来阿宝趁我和小二聊天之际窜了下来,跑了。
我赶紧追了上去。小二以为我要逃单,赶紧追了上来。我连忙将钱袋丢过去,一回眼却看见阿宝窜进了一扇大门。
两个搬运工正十分卖力地抬箱子,尚未发现这只溜进去的老鼠。
趁着他们整理的空当,我也溜了进去。
好在里面漆黑一片,他们也没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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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藏在一只木箱子后,屏住气息。直到许久之后听到了落锁声,我才松了口气。
我在一处草堆里寻到了阿宝。它十分抗拒我,却又无处可逃,最终屈尊被我抓了起来。将它捧在手里时,我感觉到它在打哆嗦,用爪子捂住小脑袋,叫得十分凄惨。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干了什么混账事。
阿宝虽是只耗子,却好歹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它千辛万苦地将我救了回来,却挨了我这顿打,着实冤枉。推己及人,若是我站在阿宝的立场上,恐怕恨不得要将那忘恩负义之人打死。
愧疚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我将阿宝捧在手心,小心翼翼地道歉:“阿宝,是我对不住你,是我对不住你。请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若还是觉得不解气,不若你再抱着我的手啃两口……”
许久之后,我感觉掌心一阵温热,阿宝正用它的小脑袋蹭我。
总算和解了。
和解之后,我才发现自个儿在个什么地方。
四周漆黑一片,仅有头顶落下几片稀疏的亮光。借着光亮,我勉强看清周围的环境,原来四周全是木头箱子,还散发出浓浓的草药味,看来这里应当是什么库房。门很厚,隔音效果极佳。这也意味着,就算我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见了。
我无奈苦笑。得,这下好了,万一这库门万儿八千年才开一次,难道我就得在这里待万儿八千年?
阿宝也察觉到了我的失落,便拖来一个东西放在我的掌心。我拿起来一闻,居然是人参!
看来,我们倒是落进了宝库里。
这也不算太差。
我与阿宝开始寻宝。每打开一个箱子我便要仔细尝一尝,这是人参还是鹿茸,还是什么了不得的玩意儿。
既然都是宝贝,那我就毫不客气地笑纳了。
阿宝与我比赛一般,我吃一口它便要吃两口,却因为体积限制最终吃得没我多,只能作罢。
吃得太多了,我感觉口干舌燥,舌头上也起了许多泡。阿宝鼻子很灵,不一会儿便嗅到了酒水的味道。翻开一处油布,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满了酒坛子。我便左右手各抱一个,用牙齿撕开,咕噜咕噜地往嘴里灌。
吧唧一下,觉得味道不错,便递给阿宝,示意它也可以尝一尝。阿宝往后退了两步,十分扭捏。
我疑心阿宝是只没种的母耗子,便将它拎起来,借着头顶透下的阳光瞅瞅,最后找到了某个芝麻大点的凸起。
原来是只公耗子,不过跟它娘娘腔的主子待久了,也变得如此娘们了。
阿宝被我非礼后悲愤欲绝,一头扎进了酒瓶里。
这一坛酒喝下来,我与阿宝的感情一日千里。
脚下乱七八糟摆着被我们打开的木箱和喝光的酒坛。
酒喝得多了,话就不少。不过多是我说上一大段,阿宝回一句“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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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兄,你说谁如此倒霉,库房里进了咱们两只大耗子。”
阿宝悠悠站起来,拖过一道横幅。我拿起一看,上面东倒西歪地印着一个字:秦。
这瀛中姓秦的不少,但能姓秦,又有手笔置办如此多的珍宝,大约就只有秦岸秦将军一人了。
这一醉便是一整日,半夜我被渴醒,爬起来找水喝时角落处伏着一个金灿灿的东西,凑过去一看才发现是呼呼大睡的阿宝。此时阿宝浑身冒光,睡得正酣,起起伏伏间揉了揉自己圆滚滚的肚皮。
我有些委屈。
好你个阿宝,明明说好与我同甘共苦,此时肚子里却藏着一个金馍馍!
我伸手过去戳,却在离它半尺的地方僵住了,如被什么神力挡着,无论如何也伸不过去。我气急败坏地将手边的东西丢去,无一例外都被弹开了。
我权把这当作游戏了,又依次将身边的东西丢去,又被一一弹回。到最后,我醉醺醺地脱鞋时,一个不慎踩滑了,摔在了地上。
第二日悠悠醒来,头痛欲裂,我努力回忆昨夜的事情,记得并不真切,只记得一片金光闪闪和一只睡在金光里的耗子。
阿宝莫不是要得道升仙了吧?
我赶紧过去抱大腿,阿宝却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想来并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又过二日,仓库里的东西几乎被我们吃光了,就在弹尽粮绝之日,大门轰然打开。
两个黑衣小厮站在门口,目瞪口呆地望着一地狼藉。
“你——你——”喉咙被人扼住一般,半晌吐不出一个字,最后悲痛欲绝道,“大胆小贼!居然敢偷秦将军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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