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长老伸手朝周围一指,说道,“就是在这玄机谷中。”
周远忍不住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他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竟也来过这里,莫非是和魔教有什么瓜葛。
“你父亲并不是本教之人。”应长老像是看懂了周远的心思,“毒雾弥漫进来的那天,我和其余长老教使二十几人逃入这里时,你的父母已经在里面了,他们应是从山崖下已经被湖水封闭的那条道路进来的。”
周远自然更加惊诧,原来母亲那时候和父亲在一起。
“可是……我母亲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和我说起过这些事?”他喃喃地自言自语。
“教主,令堂或许是不愿提及这些往事吧。”应长老说道。
“为什么?”
“你父母相爱,想要离开听琴双岛,这便犯了格致庄的禁忌。”应长老回答,“传说里,你父亲注定会客死异乡。而根据本教的传教之书,他会和你母亲诞下一个男孩,这个男孩则会在天门再次打开时重返听琴双岛,转生为本教第十七代教主。”
应长老的这番解释,终于将过去几天里小闻和萧哲的讲述、李婶临终前的话以及格致庄冯老夫子和郝先生那种无缘无故的敌意全都联系了起来。
“你母亲后来在玄机谷听说本教预言之后,曾经犹豫过,但是你父亲却坚决不愿相信。”应长老又说,“后来他们果然生下了教主,但是我想他们恐怕不会选择告诉教主真相……”
“真相?”周远这时候不满地打断应长老,“就算他们真的生了一个男孩,也无非是一半的几率而已,又怎能说明所谓的预言应验了?”
“应验的并不止是他们生下男孩这一事实。”应长老平静地说,“传教之书上记载,第十七代教主降临听琴双岛时,白天将有红日垂照,夜晚将繁星满空,地上有九龙啸天,又有乌龙入云。刚才教主在驻波亭边施展亢龙有悔,激起两道十几丈高的水柱,状如乌龙,可是壮观得很啊。我全教上下,立刻倾巢而出,前往寻找……”
原来这就是为什么之前整个魔教村寨子空无一人的原因,才让王素和周远乘隙解救了周云松他们。
“九龙啸天,乌龙入云?这些在我看来都只是似是而非的描述,你们凭此就认定下一代教主,这岂不是太儿戏了?”周远不屑地说。
“凭这些就足够啦!”应长老缓慢而坚定地说道,“教主就读于武林名校,属下斗胆请问,这降龙掌法,可是什么稀松平常的武功吗?”
周远一时语塞,只能摇了摇头。降龙掌法不仅不是稀松平常的武功,而且还是武学理论界的一个千古之谜,从张三丰到杨冰川教授这样的武学泰斗也都束手无策。
“那请问教主又是如何会使的?”应长老追问。
周远犹豫了一下才说,“我昨日无意中在格致庄的阁楼里看到一些文稿……碰巧想出了激发掌法的内力诀窍……”
应长老笑了,“无意?碰巧?属下请问教主,以天下之大,武林之人才辈出,又有多少人可以碰巧在一天之内无师自通降龙掌法?”
应长老此时语气渐强,在两人的问答中隐隐有转守为攻之势。
周远知道应长老的话很难辩驳,不过他还是硬着头皮说道,“降龙掌法虽然奇妙,可是能够掌握的人也不是绝无仅有吧。丐帮帮主千年以来代代相传,有时候还会将掌法教授给帮中重要的人物。”
“哈哈,丐帮!”应长老这一回的语气里明白无误地带着嘲讽,“丐帮所谓的降龙掌法,岂可跟教主的相提并论!一千多年前他们将萧大英雄逐出丐帮后,真正的降龙掌法已经失传,后代帮主只能靠着几页不全的掌谱心法狗尾续貂。要不是百年之内出了洪七公那样的天才,只怕丐帮从此就沦为三流帮会了。即便如此,丐帮从此在武林中的地位也日渐式微,更多的是靠打狗棒法在撑台面,不过买卖倒是越做越大。属下已经二十多年没有行走江湖,只怕他们现在是更加生意兴隆,蒸蒸日上了吧?”
周远说不出话来。应长老讲得没错,当年韩斯远帮主虽然亲自参加了对魔教的围剿,但是在联合行动中的地位和所起的作用却和各大武校无法相比。而在商业经营上,丐帮利用**平魔教后的二三十年太平盛世,贷款融资,兼并收购,已经成为了整个江湖遥遥领先的零售业巨擎。
应长老见周远沉吟不语,又接着说,“教主,这降龙掌法的历史,可比区区丐帮要悠久得多啊。敢问教主是否知道那些掌法的名称出自何处?”
“应该是《易经》,”周远回答。
不知不觉中,对话已经完全被应长老控制,周远从提问者,变成了老老实实的回答者。
应长老点一点头,又问,“不知教主对《易经》是否有所研究?”
周远摇头道,“只略微通读了一遍,大部分都看不懂。”
应长老说,“这《易经》乃百经之首,大道之源,深奥隐晦,艰涩难懂,古往今来,鲜有人能得窥其堂奥之十一,各朝各代的注解通释,无论义理象术,多误入歧途。丐帮先辈遇上神人指点,才侥幸得传其中玄妙的武功,可是帮主你却可以无师自通,自悟真谛,难道帮主还不愿意相信自己此生绝不是芸芸众生,蓬蒿之辈吗?”
应长老这番话又说得周远低下头去,沉思起来。如果这降龙掌法的确是《易经》里的武功,而自己领悟的量子内力是驱动降龙掌法的正确方法,那么这是否说明可以从《易经》之中找到量子理论的佐证呢?或许几千年前早就有高人创立了量子学说,写入了《易经》,自己只不过是碰巧又重新发现了一遍而已。
应长老见周远默然无声,心中猜度他已经开始动摇,便又再略略提高了些语调说道,“教主,不要犹豫了,你之所以今日今时出现在听琴双岛,听琴双岛之所以在这几日里有太阳星辰,你之所以能够领悟降龙掌法的奥义,全都不是偶然,而是千年之前就已经约定好的命运……”
周远抬起头来,露出困惑无奈的表情,“命运?应长老,如果这是我的命运,那我接下来该做什么呢?难倒是率领魔教去武林为非作歹,杀人越货吗?”
应长老当然听出周远语气里的嘲讽,但看到他愿意用假设性的方式问及自己的使命,心中仍是一喜。
“教主,属下并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应长老说道,“每一任教主转生时的使命,只有我教同时代的传教长老才知道……”
“传教长老?”周远虽然对魔教长老的名号略知一二,但是对于他们具体的职责,却一点概念都没有。
“执、传、施、谛、镇五长老里面,以传教长老的职责最为特殊,”应长老解释道,“其余四长老的职责简单明确,新教主转生之时,他们须即刻汇集到教主身边赴职,执教长老统领教中日常行政事务,施教长老实施教主的各项命令计划和对外行动,谛教长老宣化教理,发展教众,镇教长老,也就是属下,负责本教防务。如若在教主虚位期间,某长老的传递断绝,则新教主可以重新任命。唯独传教长老,独来独往,隐于世间,从不与教中任何人接触。如果传教长老有生之年里发生教主转世,他会单独秘密晤见教主一次,将他此生的使命告知,然后再度归隐,挑选后人,传递衣钵,以待下一任教主。而这些教主代代相传,最终是要达成一个终极的目标……”
“这太荒谬了!”周远忍不住摇着头打断应长老,“这世界上的事,一年半载之后,恐怕就无法预见,我最近所经历之变,更是几日之内,就恍若隔世,你要让我相信有这样一个可以延续到千年以后的大计划,大使命,实在是不可能。”
“可是教主,我教确已星火相传千余年,之前十六任教主转生更迭,皆一一应验,”应长老争辩道,“前教主李天道从天而降,现身于扬州闹市,时间情状,和预言也完全一致。”
关于李天道当年披头散发,众目睽睽在扬州的市中心突然出现的奇事,周远当然是听说过的,但这是否和魔教的传教之书里的转生预言相符合,他就不得而知了。
“应长老,”周远仍是对他摇头,“我之所以今日会来到这里,完全是因为燕子坞遭歹人下毒劫持,校船船夫为他们射杀,我们不识路径,才误入听琴双岛。如果说恰好和什么预言略相符合的话,那纯粹都是巧合而已……”
应长老听到燕子坞被下毒劫持时,立刻低头陷入思索,但那只是短短的一瞬,他随即又说,“教主,这世界上从来都只有看似偶然的事情,却没有真正偶然的事情,万事万物其实都因果相系,大到武林气运,小到男女姻缘,冥冥之中,皆有安排。”
周远听到“男女姻缘”四个字,思绪突然就不受控制地游离了出去,他想到了王素,心中又是一阵刺痛。燕子坞那么大一个岛,王素偏偏来到语嫣楼后面的那片湖滩,与他相遇,这算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吗?可是如果两个人并没有真正的缘分,却又让他们相遇,这命运的安排又是何其残忍?
“我不这么想。”周远努力驱散心中的难过,“那些侵入者发暗器杀害船夫,完全是为了达到他们的目的而运用的残忍手段,而不是因为受制于一千多年前的预言,为了成全我进来鬼蒿林才那样做的。应长老,我跟随你来这里,只是想从你这里打听我父亲的讯息,你想让我相信所谓转生的预言,要我接受魔教教主的身份,实在是没有任何可能……不仅如此,我身为武校学生,和你们魔教根本就是不共戴天,势不两立……”
“教主,你才只做了四年的武校学生。”应长老苦笑着说,“可是你今后的人生,都将注定是本教的教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