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长老,我实在不明白你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周远打断他,“如果你说的预言真的那么神奇,如果一切都已在冥冥中安排,你又何须在这里苦劝?如果我真的命中注定是你们的教主,不管我如何心存疑惑,百般抗拒,最终还是会成为教主,不是吗?”
应长老一听这话,心中不得不佩服周远。普通人说到命运这样玄妙的东西,大都诚惶诚恐,作不可知状,可是周远的思路却明晰而敏锐。
“教主,这话并不完全对,”应长老摆手道,“知天意,亦要尽人事,否则就是有违天道。驻波亭乌龙入云时,这么多人出去寻找,偏偏由属下遇到教主,将教主带来此处,这本就是天意赋予属下的使命,属下必须要尽力而为……”
“你先遇到我,只怕不是天意使然,”周远不耐烦地说,“而是因为你脱离众人,悄悄回来追杀那教使吧?”
应长老听周远提到他杀死教使之事,脸上泛起一股阴沉,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教主,我知道杀死教中兄弟原是无可饶恕的死罪,但属下是不得已而为之……”
“当然!”周远嘲弄地说,“一定又是某个什么预言要你必须杀死他……”
“并非如此。”应长老郑重地摇头,“在这岛上统领本教的是地位比我更高的施教长老骆一川……属下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他想要密谋杀死新一代教主……过去的几个晚上,我都听到他偷偷躲在神堂忏悔他将要犯下的罪行……那个丁教使正是他的帮凶,刚才倘若让他们先找到教主,只怕立时就会动手,所以我才说,让我先遇到教主是天意的安排。现在骆长老必定已经发现丁教使的尸体,率领他的心腹朝玄机谷追来了。”
周远听了这话立刻哈哈笑了起来,“这种事我倒是相信,听上去确实像是魔教中人喜欢干的……不过这个骆长老多半不是我父母所生,若篡了我的位,只怕就和预言不符了。”
应长老看着周远,脸上短暂地掠过了一丝失落,似乎在为周远不理解自己的忠心耿耿和用心良苦感到难过。
“教主,骆长老要杀死你并不是为了自己当教主。”应长老说。
“那是为了什么?”周远仍是满脸地鄙夷之色,“或许你们魔教杀人都是不需要理由的。”
“这其中的原因说来话长……不过最根本的还是因为……”应长老犹豫了一下才缓缓说道,“预言里面还说,本教第十七代教主,也将是本教的最后一任教主……”
周远听到这话倒是真的吃了一惊,脸上原本嘲弄的表情也收了起来。
自古以来,所有的宗教皆希望能够香火兴旺,百世传承。邪教就更是如此,明代后期作乱武林的日月神教,干脆就把“千秋万载,一统江湖”挂在嘴边,可是这个魔教,竟然在预言里早早地订好了自己的终结,真是太匪夷所思了。
“教中有许多人对此感到非常不安……李教主升天之后,执教长老就曾公开说过,既然十七代教主是末代教主,便只可能将本教带向毁灭,不如将他除掉,本教或许还有传延下去的希望。”应长老继续说道,“我恐怕这也正是骆长老想杀死你的原因。”
周远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弄了半天,你苦口婆心要劝我当的这个转世教主不仅将是天下武林的公敌,连魔教自己人也要诛之而后快,我就算是真想当也没有这个胆子了……”
“教主!”应长老不顾礼数地打断周远,“骆长老想对抗天命是不可能得逞的,教主你一定可以如预言所说的那样找到《慕容家书》的最后一册,然后穿梭出听琴双岛……这就是我带你来玄机谷的原因!”
“《慕容家书》的最后一册?”周远疑惑地问。他虽然已经多次听到这本书的名字,但是却不知道《慕容家书》还分为好几册。
“没错,《慕容家书》虽然最早由阿碧姑娘按照时间顺序整理,但是后来却按照其中的内容装订成了四册。”应长老听周远的语气,知道他已经听说过《慕容家书》,便解释道,“第一册是一部预言集,记载了之后一千多年里教主的更迭和将要发生的大事,这便是我教的传教之书。第二册是一部武功秘籍,记载着慕容公子对武学不断深入的认识。第三册是一部哲理之书,收录了慕容公子对天地四季,生死兴衰的思考。而最后一册,据说收编的,都是慕容公子在他最后的人生游历中写下的感悟,那些,都是有关于世间万物最终极的真理……”
“这传教之书,由本教传教长老世代相传,”应长老继续说,“武功秘籍与哲理之书,则在教主手中传延。二十九年前李教主归天后,这两册书就在混战中失落了。而最后一册《慕容家书》,也就是最为玄妙的一册,千年以来却从未现于江湖,根据预言,只有本教的十七代教主,才能够在他转生之日取得。据属下猜测,这最后一册家书必是和教主你这一生的使命有莫大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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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远听完应长老长篇大论的解释,忍不住摇头叹了口气。他虽然绝不相信这样的奇谈怪论,却也不得不佩服最初想出这套预言之人的想象力。
“应长老,你认为《慕容家书》的最后一册就在玄机谷中,一会儿就会向我显现?”他问。
“没错。”应长老很肯定地点点头,“玄机谷是本教圣地,六十年前,年幼的李教主就是在岛上玩耍时无意中进入了这里,找到了家书的第二、三册。他起初只是觉得好玩,藏在房中翻看,到他二十一岁时,突然醍醐灌顶,悟出书中真义,奇迹般地离开了封闭中的听琴双岛,骤然出现于扬州闹市……”
“李天道从这玄机谷直接……穿梭去了扬州?这怎么可能?”周远马上说,“你所说的这些恐怕都只是教中口口相传的掌故,许多这样的奇闻异事,都是越传越荒诞不经。”
“李教主的事我的确是听上一代镇教长老说的。”应长老承认,“不过二十一年前,另外两个人也从这玄机谷里直接穿梭去到了外面世界,那可是属下的亲身经历……教主,你应该猜得到这两人是谁吧?”
周远一听这话忍不住惊讶地向后退了一步。刚才应长老说当年在这里见过他的父母,他就隐隐觉得有不合理之处,既然自己的童年是在杭州郊外度过,那么他的父母无论如何一定都去到了外面的世界才对。
“我的父母……他们是穿梭出去的?”周远急切地问,“这是你亲眼所见的吗?”
“我虽然不曾亲眼所见,”应长老说,“但他们突然就从玄机谷里消失无踪,却是不争的事实。那时候整个玄机谷用近十道石门紧紧封住,外面的毒雾弥漫了三个月才淡去,若非是像李教主那样触发了奇迹,是根本不可能离开的。”
周远说不出话来,如果他的父母确实就那样从玄机谷突然消失的话,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他们或许是找到了什么机关,或是发现了什么秘密通道……”周远说。
“或许吧。”应长老说,“无论如何,这玄机谷中必然蕴藏着玄机,而这玄机,只有教主你能够领悟。也只有你,能找到那隐藏了千年的《慕容家书》最后一册。”
周远摇摇头,“应长老,且不说这《慕容家书》的传说究竟有多少真实的成分,就算真有所谓的最后一册,我也根本就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甚至连从何处着手都一无概念。”
“教主请勿着急。”应长老说道,“领悟自己的身份和使命,总会需要一个过程,不过以属下愚见,这玄机谷中,最有可能存放着《慕容家书》最后一册的,就是那神台。”
应长老说着朝周远身后的百丈高台一指,“不如请教主随我上去查看一番,或许到了正确的地点,教主自然便知道接下去该如何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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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远回头看了看那逐渐隐入无尽黑暗中的高台,摇了摇头,“哪里会有这样的事。”
“教主!”应长老此时流露出急切的神情,“预言里说,你是唯一一个能够领悟那最后一册书上道理的人,只有领悟了其中的奥义,教主才能知道此生的使命。而教主的使命,对整个武林,乃至对整个天地间五洲四海的生灵,都会有极其极其重要的影响……”
周远听到应长老说得这么玄乎,把头摇得更加厉害,“应长老,你要我说多少遍?我实在无法相信这样的事情。”
应长老见周远竟执意不肯,便“扑通”一声再次跪到了他的面前。
“教主,巧合也好,命运也好,你已然从燕子坞的学堂一路来到了这里,而这神台只是咫尺之遥,你只须登上台去,查看一番,便或可知天命,你就真的不愿意去试一下吗?教主你听我唠唠叨叨说了那么多,难道你真的就没有哪怕是一点点的相信吗?你对这千年的预言和使命,就没有哪怕一点点的好奇吗?”
应长老说到这里,抬头满脸哀求之色地看着周远,“教主,倘若果然什么都没有应验,那就算是我老糊涂,认错了教主,到时候任由教主离去,绝不阻拦!”
周远听应长老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实在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迟疑了片刻,终于说道,“好吧,我跟你到那高台上去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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