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子江湖(1-3册)-(十)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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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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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绵的城墙,宏大的城门……然后是波光闪耀的水面,缓缓倒退的垂杨,伴随着若隐若现灯火的是低低的丝竹管乐……然后是一片城市的熙攘喧嚣和贫穷悲苦交替闪现……再是一座高高耸立的挑檐亭阁、一畦种满鲜花的园圃、一个蝴蝶形状的池塘,最后,是一张隐隐约约的女孩子的面容……

周远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又一次大汗淋漓,几近虚脱。

他挣扎着坐起来,背脊上仍残留着刺痛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他确信昨天晚上的一系列遭遇并不是一场梦。对于像他这样失去记忆、茫然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人来说,很容易会分不清真实和梦境。

大约六个月前,周远朦胧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黑暗狭小的屋子里,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药味。

他的头脑中完全是一片空白,就像一夜风雪后骤然开门的那个清晨,所有的一切都被白色覆盖,辨不清轮廓。

接下来的两天里,周远像一具行尸走肉那样在**躺着,不言语,也没有什么表情。他隐隐可以感觉到有人在他的床边走动。通过眼睛的余光,他似乎看到是两个年轻的男生。每次他醒来时,其中一个男生会喂他食物,另一个则会端来汤药,然后把他的脉搏。周远则机械地将食物和药吃下,然后又沉沉睡去。

差不多要到七八天之后,他才慢慢感觉到一些最底层的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开始恢复过来。

再过了十来天,他终于渐渐恢复了基本的语言能力,也想起了天地星辰,人兽花草,寒来暑往,秋收冬藏以及诸如此类的世间常识。

但是无论他多么努力,他都无法记起任何在他醒来那刻的时间点之前的事情。他是谁,他曾经做过什么,他的父母家人在哪里,全都遗忘得一干二净。

那两个守在他身边的男生,一个就是张塞,另一个,周远依稀记得张塞叫他“大可”。 那是一个长得不像大夫,但是举手投足、语气神情都很像个大夫的人。

大可在替周远做了一次非常详尽的身体检查后,和张塞跑到屋外说了很久的话。自那以后周远就再没有见过大可。

又过了许多时日,周远开始能够保持长时间的清醒,并下床简单走动。张塞于是开始给他讲过去的事情,说他们两个是表亲,几个月前杭州城郊爆发了一场瘟疫,他的父母不幸都病逝了,他也病得奄奄一息,好心的邻居把他带来姑苏城投靠他的表哥。他最终在连续数十天的高烧中被抢救了过来,但是却失去了记忆。

周远听了这些叙述后难过了很久。世上承受失去双亲的痛苦的人并不止他一个,但许多人至少保留着关于父母的回忆,可是他不管怎么努力,却连一点母亲温柔的触感和父亲有力臂膀的依托都想不起来。这种挫折让他的孤独感变得格外强烈,几乎让他丧失恢复身体机能的欲望。

然后梦境开始时不时地在夜晚侵袭他。

梦境古怪而令人费解,却惊人地一致,反复重现。梦境遥远而疏离,像是完全发生在别的地方,甚至别的时代,却又有令人窒息的现实感。

这让周远忍不住想去探求梦境的意义,却又不知道从何入手。

有时候,当张塞出去上班以后,周远会产生想偷偷溜出去看一看的冲动。哪怕只是在附近,哪怕只走出去一两条街道,或许就可以给他一些提示,让他回想起什么来。但是对外面世界的空白记忆还是让他怀有恐惧和不安,就像要他用**的肌肤去贴向冰冻的湖面一样。这种恐惧和不安与他对外面世界的好奇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总是在他跃跃欲试的时候让他踌躇不决。

但是自从昨晚发生了这一系列事件后,当他终于在现实中体会到了梦境的真切,并追随着梦境,从姑苏城宏大的城门经过,融入那一片灯火辉煌和阴暗鄙陋之后,这一切便都不同了。

周远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了一圈,舒松一下酸疼的肌肉。这是一间简单而整洁的客房,散发着一股好闻的清香。书架上摆放着书籍,床头的一个柜子上整齐地叠着一套洗净烤干了的黑白色的衣裤。昨晚季菲带他来到了这个位于姑苏城闹市却幽静的宅院里,让他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了现在身上这套睡衣。

这时房门上响起了几下轻敲,然后打开,季菲端着一盘丰盛的早餐走了进来,她穿着淡粉色的裙装,和昨晚相比,少了几分成熟的妩媚,多了几分少女的青涩。

“早安!”

季菲把餐盘放到桌上,招手让周远过来吃,同时把一张《武林传奇》放在餐盘边上。

周远坐下后立刻看到了黄宗耀和丁香月被劫的新闻,又瞥见标题下面“土弓”的署名,知道张塞今早回到报社对微澜山庄的绑架案做了报道。张塞既然还能写报道,便说明他滚落山沟后并无甚大碍,这让周远舒了一口气。

报纸当然是季菲故意放在餐盘旁边的,她观察着周远的表情,知道他认出了张塞的笔名。这样,便算是默默地替张塞报了一个平安。

周远昨晚没有吃饭,此刻是真有点饿了。他就着豆浆狼吞虎咽地把汤包和糕点吃完,抹抹嘴巴说道,“我还没有感谢季姑娘昨晚救了我呢。原来你是燕子坞的毕业生,怪不得武功这么好。”

他边说边指着书架上许多印着双燕徽章的武学教科书。周远过去几个月一直在看张塞的那套《武林史》手稿,知道燕子坞是一所有着千年传统的伟大武校。

季菲淡淡笑了笑,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周远对面,顺手递给他一块手绢。

“不用客气,我会尽快帮你找到表哥的。”她说。

“谢谢你,季姑娘。”

两人很客气地相视一笑,同时也都各怀心事地舒了一口气。

周远那一边,很庆幸季菲并不知道他的表哥就是写桌上这篇绑架案报道的采记,因此不用担心会马上将他送回到张塞的那间方寸小屋里去。自从昨晚经历了梦境的真切,他的心中涌起了一股强烈的想要去完成一件什么事的使命感。尽管这种使命感仍然模糊不定,让他很痛苦迷茫,但是想要把这种感觉弄清楚的渴望已经完全压倒了一切。

而季菲那一边,也很满意周远看到报道后并没有急着要去找张塞,好不容易和周远相遇,她绝不愿意让他再次被张塞隔绝起来。尽管很忐忑,季菲的心中仍是在隐隐期盼,周远会是解决姑苏城眼下各种危机的关键。

“昨天晚上,路过平安坊的时候,你的样子有些奇怪……”季菲说,她的语气尽量显得很不经意。

周远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让季姑娘见笑了。我去年底得了一场大病,虽然侥幸活了下来,但生病前的事情,却一桩都想不起来了,总是觉得很恍惚,所以常常会有些失态……”

“昨晚听到你说,你依稀记得来姑苏城,是要做一件什么事……究竟是什么事呢?”

“这个……”周远略有些犹豫,“我最近一段时间,每天晚上睡觉时,都会做一连串很奇怪的梦,在梦里我好像要去一个地方,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但醒来时,却总是忘了梦的内容,只剩一种模糊的印象……我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梦而已,可是昨天我被劫持后,坐船回到姑苏城时,那小河垂柳、城门灯火,竟是和梦里的有几分相似,好像我要去的地方就是这里,就是姑苏城……”

“那……你最终想起来是要来姑苏城做什么了吗?”季菲并不想让周远有被逼迫的感觉,但还是忍不住追问。

周远看着季菲认真的样子,略略有些奇怪,不知道这位燕子坞的侠女为什么对自己的梦境那么感兴趣。他摇摇头,“想不起来……不过就算梦境和现实有些相似,也未必有什么真实的意义,或许只是巧合吧。”

他一边这样说,一边把眼光聚焦到季菲的脸上。

在那些悠长的梦的最后,每次都会出现一个模糊的女孩子的脸,他现在已经醒悟,既然梦境里的城墙垂柳、屋宇巷道可以在现实中如此真切,那么梦中的女孩,很有可能也真实存在。

昨晚他第一眼看到季菲,就觉得这个美丽的女孩似曾相识,之后他就一直在回忆和印证,但却始终无法确认季菲是否就是那个梦中人。

季菲对周远的回答当然不满意。她不认为周远的梦境是没有真实意义的。相反,周远昨晚那种样子让她相信这些梦境隐含着重大的线索,不仅关系到姑苏城的安危,甚至可能和那跨越千年的预言有关。

“那你能不能说说梦留给你的那种印象,比如说,你是来做一件愉快、欢喜的事情,还是一件不好的、可怕的的事情?”季菲不依不饶,换了一个角度继续追问。

周远愣了一愣。每天早晨他从**坐起来,总是努力去回想梦的细节,却从来没有思索过梦的感情色彩,因为这毫无必要——梦境是那样的煎熬和难受,奢靡的喧嚣和沉重的悲苦就像冰与火一样,轮番袭来,一遍一遍地烧灼他,冻伤他,带走所有的希望和快乐。每次从梦中醒来,他都会一身冷汗,在压抑的心悸与恍惚中滞留很久才能渐渐摆脱出来。

周远不想直接说出这样的答案,他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梦里的感觉是很阴沉,不过……每次在梦里,我都努力在想办法改变这种阴沉的感觉……”

他低下头思索了片刻,又说,“似乎……我来到姑苏城……就是为了找到改变的办法……”

周远这番话在别的人听来,或许显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知所云。梦境本来就很虚幻,和现实未必有所联系。但是以季菲现在的心情听来,却正好迎合了她一直以来的担忧和焦虑。梦境的阴沉,正好对应着姑苏城局势的暗流涌动,危机四伏,想出改变的办法,岂不就是要来拯救这座城市?

“那,是要怎样去改变呢?”

周远无奈地摇摇头,“季姑娘,那些梦境,都只是一些割裂的片段,并无什么实质的内容或因果,虽然梦境时常驱使我有一种想要去做点什么的冲动,却也没有任何明晰的指引。再说我只是一个失去了记忆的孤儿,既没有什么能力,对外面的世界也一无所知,又如何能去改变什么?”

季菲看着周远,心想说到能力,只怕没有人比你更有资格去拯救姑苏城,只是你自己不知道罢了。

“季姑娘似乎在担忧着什么事情?”周远这时反过来问季菲。

季菲叹了口气,点点头,“怎么能不担忧呢?”

她用手指一指案几上的报纸,“丁香姑娘如今可是整个中原演艺圈子里最瞩目的人物,掳走她简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要怎样丧心病狂的人才能干出这样的事!黄老板是我们宝生钱庄的创立者和最大的财东,江湖上一直以心狠手辣、两面三刀、六亲不认出名。他手下有几百个武功高强的家丁,却没有想到竟有人敢绑架他。这两件事,都不可能轻易地了结。”

“季姑娘是担心接下来会有很多报复与仇杀?”

“绝不是这么简单。”季菲摇摇头,“昨天姑苏城官敕的贞妇、孝子等道德名人也被人绑架了。另外,昨晚还有人试图在竟陵子台绑架阿玛尼家的千金和程太医的公子,不知道这些绑架案是不是同一伙人干的,如果是的话,那这些人实在是太嚣张了,竟敢在同一天里对那么多有权有势有名望的人下手,这肯定不止是绑架那么简单,他们简直是在炫耀他们的实力,是在向姑苏城示威,这一切的背后,一定有更大的阴谋!”

“我不知道背后是否一定有更大的阴谋。” 周远这时若有所思地说道,“不过在同一天做这些事,也许是个合理的安排。”

“为什么?”季菲没想到周远会这么说。

“就像季姑娘说的,昨晚被绑架这些人,全都是有权有势有名望的人,无论谁出事,一定在姑苏城引起轰动,大家就会多几分警惕,剩下的几个也许就不那么容易下手了。”周远回答。

“哦,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道理。”季菲点点头,心中禁不住佩服周远思索问题独特的角度。黄宗耀被绑架的事情如果被曝光,程太医和阿玛妮家一定会加强戒备,甚至禁止程少斌和桑央晚上外出吧。这样要在竟陵子台上对他们下手就会变得更难甚至是不可能了。

可尽管如此,这也反映了绑架者所属组织的强大,居然有能力多线作战,而且每条线上的实力都很强。

那三个黑衣人季菲昨晚亲自和他们动过手。典型的魔教武功,高深莫测,使人自然而然地联想到“安护镖局”。他们一开始出手时分明就是准备要杀死她,后来看到周云松使出“斗转星移”才为了确保完成任务而选择了逃遁。其实如果那三人当时留下来和他们硬斗的话,她和周云松未必是对手。

很难想象这样的高手会像山贼那样来搞绑票这样的勾当,魔教或者“安护镖局”是绝对不缺钱的。就算真的是为了钱,整个中原东西南北每天都有上百路人马在押送价值连城的镖货,劫镖远远要比这种高调的绑架要简单方便得多。

所以毫无疑问,这一系列事件背后肯定有别的更大、更可怕的阴谋。

“那你说这些人为什么要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季菲忍不住问道。

周远看着季菲期待的目光,歉意地摆摆手,“我只是从逻辑上觉得他们这样行动合理,但对他们的目的,我真的是一点都猜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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