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堂屋外面站着的六名缉尉自然能清晰地听到里面动手的声音。
他们全都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变化。他们得到的命令就是守在门口,不让任何安护镖局的镖师靠近实验堂屋。
屋内打斗的声音只持续了短短几瞬,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最左边的那个缉尉仔细倾听了一会儿后,突然向后退了一步。
他旁边的缉尉吃了一惊,不明白他为何会有如此违抗命令的举动。但是他还没来得及有反应,那缉尉就已经快如闪电地用手背在他的后脑拍了一下,将他打晕。
另外四名缉尉惊觉有变,但是那出手的缉尉因为抢先往后撤了步,此时招招都是从身后攻来,这些缉尉武功都有限,对于防御背后的进攻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办法,再加上出手的缉尉使用的是一套极为精妙的近身攻防的小擒拿手,更是难以防范,转瞬之间,又有三个被打昏过去。只有最右边的那个缉尉来得及转身,可是转身对于他来说也并不是什么好事,反而被趁隙在正面喉结处扫了一下,疼得在地上打滚,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这名突然动手的缉尉正是王素装扮的。
她在月柳街上放出峨眉校徽的烟花,引发了整条街上路人的竞相观看,也立刻吸引了各处的缉尉朝拢翠阁围拢过来,但她却已经趁机往箫音馆方向绕了回去。
在离箫音馆不到一个街区的地方她打晕了一个站岗的缉尉,套上他的官服,快速将自己化妆成那缉尉的模样,然后悄悄混入了一个在箫音馆附近巡逻的小队里。
因为要代替姑苏巡捕接管整个姑苏城的治安,苏浙府不得不从邻近城市调来许多缉尉增援,这些缉尉对姑苏城都不熟悉,因此只能和本城的缉尉混编在一起,虽说是个办法,但也导致一个编队里的人相互都不太熟悉。每个人都以为另外几个人是相识的,所以谁都没有起疑。
王素一边跟着缉尉小队四下巡逻,一边焦急地等待着增援的到来,她知道柳依校长和很多老师、师姐妹都会来参加寒山寺还愿仪式,此刻肯定都已经到姑苏城了,看到她施放的烟火一定会迅速赶来。
巡逻小队围着箫音馆绕了一圈,回到了月柳街上的正门口。这时吕泽风和方烈从湄长河边的码头走了过来。这两个府监都是一脸严肃,似乎之前的任务完成的并不顺利。他们直接朝巡逻队招了招手,“跟我们进去!”
王素这才发现自己混入的巡逻小队竟是由吕泽风方烈所管辖。她略微一犹豫,立刻就跟在队伍里面,随着两个府监一起走进了箫音馆。
王素知道自己在做一件非常冒险的事情,这两大府监里的任何一人的武功可能都要比她更强,但眼下情况危急,她实在不愿意就这样干等着柳依仙子她们的到来。
吕泽风和方烈在箫音馆的门厅跟大皇子昊的近身侍卫沈峰汇合,三人领着他们六个缉尉直奔二楼画着梅枝明月的那间豪华香闺而去。
王素心中暗喜,他们果然是要进入结界。但她看到沈峰时心里也极为吃惊,她能够猜到崔敏虬必然和朝廷有勾结,但一直以为这种勾结最多只是到省府一级的层面,现在看来,竟还可能一直向上牵连……
王素进了结界后和其余缉尉一起奉命守在实验堂屋外面。听到里面打斗的声音时,王素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却盼望着这是一个机会。等声音突然停止没了动静后,她终于忍不住,向后一撤步,从后面偷袭那五个缉尉,干净利落地将他们全部放倒。
王素快速冲进了堂屋,发现崔敏虬、沈峰、吕泽风和方烈四人竟然都已经不见了,只剩下李大心事重重地留在堂屋里。
吕泽风和方烈两人各自移动步伐,走向“三位一体”阵法方位时,崔敏虬一边镇定自若地回答问题,一边已经将这两个苏浙府监看似不经意的举动全都观察得一清二楚。所以当三人突然发动进攻的时候,崔敏虬也已经在一瞬间疾退,四人之间的相对距离竟然几乎没变,在一个旁观者看来,四个人之间就像是用木架子串了起来,被拎着一起移动,呈现出一种略显滑稽的效果。
崔敏虬后退的道路也是恰到好处,只用了两个起落就正好撞开了堂屋的一个侧门疾退而出。
沈峰的临敌经验不是一般的丰富,看到崔敏虬如此的驱退,便知道他是做好了准备的。从所受的训练来说,在自己对地形不熟,对方又有备而来的情况下,不应贸然追击。但是他此来是受了大皇子殿下的密令,务必要解决掉崔敏虬。
沈峰自己心里也知道,崔敏虬的存在,对大皇子始终是一种不利的牵连。原本燕子坞事件后,就应该将安护镖局彻底铲除,杀人灭口。但崔敏虬却在无意中找到了慕容公子在姑苏城留下的结界空间,打开了探索人格与记忆的大门。
轩辕昊当然立刻就意识到这条探索之路可以带来的巨大威力。通过控制人的人格与记忆,就可以控制任何由人组成的机构和团体,控制一座城市,进而控制整个轩辕朝,未来甚至能够征服东芷、北戎、达坦、西域等更广阔的地域。
轩辕昊于是下令继续稳住崔敏虬,让他的研究继续。如今目的已经达到,自然就要卸磨杀驴了。
杀心既然已起,就绝不能让崔敏虬逃脱。沈峰也是对自己武功极度自负,怎么都没想到崔敏虬竟然能够在他们三人的阵法夹攻下脱身,一时也有些着急,毫不犹豫地就带着方烈和吕泽风穿过偏门追了出去。
偏门不宽,三人无法结阵,只能鱼贯而出。三人全都武功卓绝,眼力过人,穿过这门时,并没有看到有任何机关暗器,但是穿过之后,却都隐隐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从面前飘忽而过。
三人都迅速调理气息,在经脉内运行周天,没有感到什么异样后,才放下心来。三人观察眼前情状,竟是来到了一间跟实验堂屋相连、像迷宫一样布满了石柱、只有一条条狭窄通道纵横相连的暗室里。
肯定是无法结阵了,沈峰心中咒骂崔敏虬的狡诈,但是他很快冷静下来,略一观察,发现这间暗室并没有第二个明显的出口。迷宫一样的通道虽然阻碍了他们结阵,也阻碍了崔敏虬逃跑。他于是手一挥,和吕泽风、方烈分三路包抄了过去。
崔敏虬确实也退得不快,很快在一边被方烈追上,两人匆匆过了两招,崔敏虬就一侧身从一条通道滑了开去,反而绕到了沈峰和吕泽风包围圈的外面。
沈峰却并不懊恼,如果崔敏虬开始跟他们玩起捉迷藏,就说明他黔驴技穷了。他于是和吕泽风回身,三人开始不紧不慢地再次围逼过去。
“停下!”崔敏虬一边后退一边吼道。
沈峰心中好笑,都到了这个地步,难道还能停手,还能容你分说吗?
这一次是吕泽风先抢攻,崔敏虬接了三招,又想故伎重演。沈峰和方烈这次都格外留神,一起调整步伐,要堵住崔敏虬向包围圈外移动的通路。
崔敏虬一边转身一边又吼了一声“停下”。这一次语气更为强硬,像是在命令一般。
沈峰心想你还没完没了了,怒气上冲,正想扑过去截住他彻底解决问题,却不知为什么脚下一僵。另一边的方烈也是手上一滞。
高手过招岂能有片刻的迟滞,崔敏虬迅速一跨步,竟是从沈峰和方烈中间穿了出去。
沈峰和方烈忍不住对望了一眼,两人都是又惊讶又迷惑,刚才明明稳操胜券,却一起莫名其妙地错失了胜机。两人都再次内力运转周天,仍是毫无异常。
沈峰稳住心神,再次观察这间暗室,“把他往那个角落逼!”
他发现这间屋子并非四四方方,于是迅速找了一个最狭窄的角落,要把崔敏虬往那里赶。
“这屋子有些邪乎,大家小心。”
三人都更加谨慎,招式也都更加严密。崔敏虬如同困兽一样左冲右突,却根本找不到突围的缝隙,只能被迫退向那个最小的角落,暗淡的光线里可以看到他露出狠劲的眼睛,听到他开始变得粗重的喘息。
“停下!”
崔敏虬再次喊道,声音里开始多了一些焦急和不安。
沈峰、方烈、吕泽风三人训练有素地逼近,收缩包围圈。
“停下!”
崔敏虬已经没有出路,方烈和吕泽风一左一右缠住他,崔敏虬施展魔教绝学,力敌二人,竟是不落败。这中间几次险象环生,崔敏虬都妙到颠豪地化解了两大府监的攻势。
“停下!”
可是沈峰步步紧逼,他不紧不慢却毫无破绽,这一次,他要确保一击而中,一劳永逸地解决崔敏虬。他密切注意着三人的交手,找了一个崔敏虬绝对不可能再腾出手来的机会,从一个绝无风险的角度,用一套绝无反击余地的招式组合向崔敏虬绝对无法躲闪的要害部位攻去。
“停下!”崔敏虬嗓音里是嘶哑和绝望。
就在他这一声吼出后,沈峰、吕泽风和方烈三人竟然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停了下来。
三人僵在那里,眼睛都瞪得很圆,但眼神里却是放空的,就如同一下子失去了心神,被抽走了魂魄一样。
过了许久,三人突然齐齐地应道,“是。”
这景象充满了诡异。沈峰等三人刚才一路抢攻,完全是一副要置崔敏虬于死地的态度,可是在崔敏虬最后一句命令式的“停下”吼出后,三人竟全都真的停下了,并且还都一脸顺从地回答了“是”。
崔敏虬脚下一软,晃了一晃才立住。刚才这一下,也算是生死悬在了一线。他喘了几口气,看着面前三人恭敬的样子,脸上露出豪赌搏胜后得意的笑容。
崔敏虬对朝廷的警惕心,其实从来没有放松过,他也很清楚,当他校准了人格记忆的模型,研究出了随心所欲配置人格的方法后,自己对于朝廷的利用价值也基本结束了。所以他很早就开始准备应对皇子昊的过河拆桥。
一般人大概只能逃之夭夭,藏身天涯海角。但是崔敏虬的手上却握有一件威力无比的武器。
他于是在实验堂屋里开了一扇偏门,和旁边这间暗室相连。在偏门上他制作了一个机关,一旦启动,只要有人通过,芥沙就会被高速激发出来穿过刻印着奴性人格的锆英板,进而穿过通过偏门的人的头脑。可怜三位大司命府出来的朝廷高手,就这样成为了最初的奴性记忆移植的实验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