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瑞过了关卡,整束完了帽衫,被一名清商宫的卫士引向了山门右手边的霜天阁。
“刚才那些大人们不是都去的江枫阁吗?”侯瑞问。
“侯大人,皇子晖殿下吩咐请你先移步江枫阁,殿下要亲自先与你叙话。”卫士答道。
“原来如此,下官三生有幸,感激不尽。”侯瑞说道。
皇子下到地方上,顺便找一省巡抚单独叙话倒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但是侯瑞是朝野众所周知大皇子的人,在当前立储之争一触即发的时刻,这样的召见就有些不寻常了。
侯瑞却并不怎么担心。大皇子昊已经监理了姑苏城,所以从法理来讲寒山寺现在是大皇子的辖区。大皇子来监理没几天,困扰了姑苏城多日的绑架案就成功告破,被劫持的道德楷模和工坊重要人物都被顺利解救,这在帝京城和中原各处都引起了极大的反响,太子之争的天平似乎已经缓缓倒向了大皇子那边。说不定六皇子今天找他是想联络一下感情,寻求支持也说不定。
当然侯瑞也知道叶伯仁是六皇子的人,将叶伯仁革职下狱一定让皇子晖很不满,很可能要拿此事斥责于他。但侯瑞却并不害怕,他抬头看一眼花园立柱上挂着的大钟漏,离辰巳之交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等那时候一过,什么叶伯仁,什么立储之争,一切都会变得无关,一切便都会重新开始。
所有姑苏城的人,无论是出入豪宅的富豪,还是夜宿陋巷的下人,无论是满腹经纶的博士,还是目不识字的白丁,无论是此刻坐在江枫阁上的权贵,还是一早从周边乡村赶来过节狂欢的男女老幼,都将在那一瞬间后,在不自知、不自觉之中,被输入奴性的人格。
他们会对第一个向他发号施令的强权者言听计从,并认为这种屈服与顺从是天经地义,是他们与生俱来的秉性。不管屈从的代价有多么不公和耻辱,他们都不会感到怀疑和愤怒,更不用说要去挑战和反抗,即使是贵为皇子、从小被人侍奉的轩辕晖,即使是贵为武林天才少女、冷傲无双的王素,也都不能例外。
只有他侯瑞,靠着帽子里衬着的这层金箔,可以阻止芥沙的通过。只有他,才可以在这场史无前例的人格重塑中幸免。
侯瑞走到霜天阁上的流云厅落坐,一个模样清秀的小和尚走进来给他上茶。侯瑞拿起茶杯,手忍不住开始微微颤抖,光是想象着这座城市里所有的人都即将跪到在自己的脚下,就已经让他权欲勃发,难以平静。他啜了一口杯中上等的茗茶,清香沁入脾肺,让他更加浑身舒畅。
在流云厅旁边的一个套间里,章大可和季菲从门缝里紧张地看着侯瑞饮下茶水。不用猜也知道,侯瑞的茶里已经被下了真言露。
昨夜当月柳街的夜空中升起峨眉的烟火徽章后,轩辕晖的酒总算醒了大半。他立刻让唐复派出一批清商宫的卫队去月柳街查个究竟。章大可也趁此机会和六皇子详细说了记忆移植的事情以及他们的冒险计划。
轩辕晖当然已经从杨冰川和龚一平两位教授那里听说过记忆移植的事情,但是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任何人都不会轻易采信。
侯瑞是省府级的高官,是皇子昊的亲信,倘若下了药之后发现弄错了,他是绝对无法向皇兄,向满朝文武和父皇交待的。
但反过来,假如侯瑞真的被证明是魔教,是李天道惊天阴谋的延续,是姑苏城一系列罪案背后的真凶,那这毫无疑问将是对轩辕昊的致命一击,将把他刚刚在姑苏城建下的功勋一下子化为乌有,而他自己就将立刻成为姑苏城,成为整个中原和轩辕朝史诗般的英雄。
“皇子晖殿下到!”
门口的司仪官拖长了声音宣布。六皇子轩辕晖一身黄衫随着那长长的尾音走进了流云厅。
侯瑞立刻站起身来掸袍拍袖,跪下行礼。
“侯大人免礼!”轩辕晖一摆手。
侯瑞想站起来,头脑却忽地一滞,就如同车轮戛然而止那样一下子变成了一片空白。他就这样半跪着僵在了那里。
章大可和季菲从套间里一脸紧张地跑了出来。
“药性发作了吗?”轩辕晖问。
章大可查看了一番点点头。
“有把握吗?”
章大可的心剧烈地跳动着,成败就在此一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