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掌柜神情顿了下,然后发笑道:“倒也不是不行,九皋琴被我藏起来了,我得亲自去拿,烦请江二小姐与公子在此等候在下一会儿。”
说罢,不等江铃月出声,他脚步已经走至屏风处,掀开布帘,钻进了后室。
“这老裘就是婆婆妈妈,买把琴而已,这么多话。”江铃月没好气地跟顾景织数落了裘掌柜一句。
顾景织安静地看着她,解释道:“那位掌柜话多,是因为寻常情况下,女子都不会轻易赠琴给男子。”
“为什么?”江铃月不明白道。
顾景织目光灼灼:“赠琴谐音赠情,因而古书有云,女子赠琴给男子,等于向对方表示她钟情于他。”
江铃月听完,脸颊骤然一红,连忙摆手道:“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因为在万蛊窟你为了救我,连自己的琴都给那怪蛇咬坏了。我看你三年前带着那把琴,三年后也带着那把,想你应该很喜欢弹琴,这才想赔你一把的,你可别误会。”
“我没误会,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顾景织看着她面无表情地说道,眼神冷了下来。
江铃月吞了口口水,低头腹诽:“你知道怎么不拦着裘掌柜去拿琴?”
“九皋琴我苦寻已久,未料到今日能在芙蓉城得见,所以为何不要?”顾景织反问江铃月。
“真有这么巧?”江铃月怀疑道。
“嗯,就这么巧。”顾景织简短答道,将目光从她的身上移了开来。
又等了一会儿,裘掌柜终于去而复返,他的手里还抱着一把陈旧的杉木琴。
“这把九皋琴是我当年在北方游历时所得,传闻它音色惑人,曾有人拿它作为御敌之器,后不知怎的流落北地。这琴在我店内多年,一直无人问津,难得江二小姐记性好,先前她来小店给江大小姐买琴,我拿过这琴给她看过一次,她就记下了。”裘掌柜感慨道。
顾景织接过琴,细长的手指轻轻地拨弄了下琴弦,抬眼问江铃月:“当年为什么没买?”
江铃月一阵沉默,想说什么却发现想不起来了,倒是裘掌柜还记得,帮她解释道:“江二小姐当初是想买的,只是我跟她提了一嘴,说江大小姐为了压制体内蛊毒,修的武功比较烈,此琴不仅会惑人,也会媚主,江大小姐若用此琴对她只有害处没有益处,遂江二小姐才没买此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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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对对,我想起来了,就是这个原因。”江铃月点头肯定道。
念及这九皋琴的弊处,江铃月生怕这琴对顾景织也不利,赶紧对裘掌柜道:“这把琴听起来邪门得很,顾公子拿了也不一定好,你这还有没有其他琴?”
裘掌柜望着顾景织,富有深意地一笑:“倘若这位公子无法使用九皋琴,那恐普天之下,再也无人能用这把琴了。”
“哦,掌柜的何出此言?”顾景织将琴放下,眼神微凉地扫了裘掌柜一眼,嘴角扬起清浅的笑意。
裘掌柜恭敬地对他作揖道:“公子修的内功心法纯净平和,想来必定是胸中丘壑分明,波涛汹涌,可见公子内力极为深厚,公子与此琴,可谓是绝配。”
“没想到裘掌柜对武功也颇有研究。”顾景织的脸上多了几分玩味。
“公子言重了,芙蓉城乃武林盟主脚下,城内人多少都会武功,我知晓一些也实数正常。”裘掌柜继续弓着身道。
顾景织没再多言。
江铃月站在一旁表情木木地看着这他俩一唱一和,她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但是看顾景织似乎很喜欢这把琴,便直接朝裘掌柜道:“这把琴我要了,琴钱你回头问江府要。”裘掌柜微笑道:“江二小姐莫急,此琴裘某不收钱,算我赠予这位公子了。一把好琴贵在能找到个知音,这位公子懂琴,九皋琴遇到他是缘分。”
“竟有这么好的事?”江铃月惊叹一声。
她刚想再说点什么,就听顾景织毫不客气地对裘掌柜施礼道:“顾景织就此拜谢先生赠琴。”
“顾公子不必放在心上,裘某只望公子能善待此琴。”
“一定。”
从乐器行出来,江铃月看了眼冷着脸抱琴而走的顾景织,撇了撇嘴,有些愤懑道:“本想送你琴的,结果被那裘掌柜抢了功,好了,这琴现在都成他送你的咯。”
顾景织闻言,放缓脚步,回头看她:“没让你出钱还不好?”
“那不一样,你琴因我而坏,我才要送你琴,现在变成裘掌柜送你琴,那我等于什么都没为你做,还是欠了你人情啊!我这人不喜欢欠人太多,不然以后还起来得还很多,我怕我还不起。”江铃月嘟囔着嘴说道。
顾景织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闷声道:“女子赠男子琴,传出去难免让人误会,你既无意,又何苦执着谁送我琴。”
“别人误不误会我才不在乎,是我想到要给你买琴的,这是我的主意,现在让别人讨了好处,我心里就是不痛快。我不管,回去后我就问爹爹要钱,把钱给那裘掌柜的。你不准白拿他,必须得当我送的。”江铃月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子,执拗道。
顾景织看着她,眼眸又一次发暗下来,良久,他嘴角轻扬,看似很无奈地道了一声:“好,那就当你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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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就是我送的。”江铃月昂着头叫嚣道。
她身子都走到了街道中间,前方有马车疾驰而来,顾景织伸手拽了她一把,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后。
江铃月没反应过来,脸撞到了他精瘦的脊背上,一股淡淡的清香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她冷不丁地红了脸框。
郭海从马车后头露出脸,一见到他们便疾步跑了过来。
“少谷主,江大小姐醒了。”郭海道。
顾景织点点头,瞥了眼郭海凝重的神色:“情况不好?”
“吐了不少血,江盟主他们很担心,我立刻出来找您了。”郭海解释道。
未等他再说下去,一旁的江铃月已经急了,紧张地抓着顾景织的衣袖:“我姐姐醒了,那还等什么,顾景织,我们快回去!”说罢,她不等顾景织挪动脚步,她快步就朝江府方向跑了过去,一边跑,身上的东西一边掉,她都顾不得捡。
顾景织无奈地叹了口气,让郭海把她掉的东西都捡了,他自己则使轻功追了上去,抱起江铃月就飞了起来。
江府内此刻一番混乱。
江夫人一脸心疼地坐在江桑榆的**,怀中抱着吐血的江桑榆:“顾神医怎么还不回来?他到底去哪了?”
江秋水没有答她,双手使出股内力打入了江桑榆的胸口。闻讯赶来的柳卿然由江天搀扶着,同样紧张地站在一旁,此刻都不敢出言让江秋水分心。
浓厚的内力打入身体中,江桑榆嘴里又忍不住地吐了口鲜血出来。江夫人见状,脸色又白了几分,眼泪一滴滴地直往下掉。
正当他们六神无主之际,顾景织跟江铃月终于赶了回来。
看到江秋水在给江桑榆输内力,顾景织顿时脸色大变,伸手挥出一掌打断了江秋水的内力传输。
突然被打断,内力反射回来,江秋水胸口气血一阻,嘴里喷出口鲜血,他恼恨地看向来人,正欲发火,就听顾景织冷声道:“万虫之后属阴物,你内力太过阳刚,强行给她输入内力,只会加重虫后在她身体里的反噬,除了害死她外别无用处。”
“那你说怎么办啊?顾神医?”江夫人流着泪率先问道。
顾景织没作答,他冷着脸走到床前,伸手给江桑榆把了把脉,然后从怀中取出银针包,一边在她身上的几大穴位处扎针,一边跟众人解释。
“虫后与蛊虫相遇,原本只要醒来,江大小姐就无事了,但她现在这般吐血,都跟她本身的内力有关。江小姐修的内功随了江盟主,大多偏霸道,且烈性,因而她体内的真气都太过纯阳,不适合虫后寄居。时间久了,虫后就会不舒服,便会反噬宿主。
“为今之计,我只有先将她体内原本的内力疏散出去,再输入我的内力,稳住她的心脉。”
“可是顾神医的内力不会跟桑榆体内的虫后相冲吗?”江夫人担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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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顾景织闭眼专心输法,郭海为其解释道:“我们少谷主自幼就跟老药王习武,他内功修的是无量诀。”
“无量诀”三个字一出,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江铃月都听懂其中的意思了。
无量诀是药王谷从不外传的内功心法,相传此心法能克万物,平衡所有武学。
众人皆知,练武既要练招式,还得修心法。天下曾有传言,只要能修无量诀心法,那么天下武学皆可被他所用,因为无量诀可以将所有门派的武功都融合在一起。
有了郭海这句话,江夫人他们都松了口气。
江秋水虽还冷着脸,但攥紧的拳头默默地松了开来。
为了让顾景织专心给江桑榆疗伤,江秋水将所有人都赶出了江桑榆的房间。
其他人虽不愿,但又无可奈何。
约莫一个时辰后,顾景织才脸色苍白地从江桑榆房内出来,郭海扶住他。
“顾神医,我女儿怎么样了?”江夫人激动地上前问道。
顾景织轻咳了一声,用手捂了下嘴道:“江大小姐已无碍,先让她静养几日,待她体内气血顺畅了,你们再让她来找我,我教她无量诀心法,以前的内功心法让她不要再练了。”
“顾神医的意思是?”江夫人不是很明白他的话。
江秋水从江桑榆房内跟着走了出来:“无量诀是不传之秘,顾神医这是要收我们桑榆做他们药王谷的弟子了!”
此言一出,郭海率先变了脸色,惊诧地望着顾景织。
顾景织面色冷凝,没有反驳。
一旁的柳卿然跟江铃月脸上表情都不是很好看。
若无量诀心法真对江桑榆有用,顾景织愿意传授于她,他们该替江桑榆感到高兴才是,可柳卿然只要一想到日后江桑榆为了学心法,日日都要跟着顾景织,他就失落得很。
顾景织不仅才学武功,就连出身门派都比他好上太多,此次不仅帮桑榆找到了万虫之后,还救了她,他若整日在江桑榆面前转悠,江桑榆眼里还会看得到他柳卿然吗?
柳卿然越想脸色越阴郁。
跟柳卿然不同的是,江铃月不开心的原因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就觉得心里酸酸的。她有些羡慕姐姐,甚至,嫉妒……
顾景织内力消耗太多,需要休息,江秋水赶忙让郭海先扶着他回厢房。
江铃月本能地想要跟过去看看,被江秋水当场喊住。她撇了撇嘴,拘谨地站在原地,拿眼偷瞄顾景织离去的背影。
江秋水瞪了她一眼,她赶紧将目光收了回来。
江夫人急着去了江桑榆房内照顾女儿,江秋水则朝柳卿然走了过去。
“卿然,你身体可好受了一些?”江秋水问道。
柳卿然恭敬地对他作揖:“承蒙江世伯照顾,卿然的身体已好了许多,并无大碍。”
“那就好。”江秋水松了口气,伸手在柳卿然的肩膀上拍了两下,“我已经派人去了书信给你爹娘,告知了你跟铃月平安归来的事好让他们宽心。这些时日你就在这里好好养伤,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铃月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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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榆此番得救,都亏得你舍命带回万虫之后,世伯心中感激不尽。但此番寻虫后一事,各大门派都损失了不少弟子,我作为武林盟主,总归要给大家一个交代。先前我已放话武林,谁取得万虫之后,我就把武林盟主之位让给谁,如今你将虫后带了回来,我甚是欢喜。我已决定,待你伤好之后,通知武林各大门派前来江府赴宴,一为庆祝桑榆大病初愈,二为了将武林盟主之位禅让给你,你可愿意?”
未料到江秋水会跟他提武林盟主之位这事,柳卿然当即变了脸色,慌乱地拒绝道:“世伯切不可,虫后虽是我带回江府没错,但取得虫后并非我一人之力,卿然在万蛊窟出力甚微,还比不上万金堂的王少侠,虫后是铃月跟顾神医找到的。世伯若非要将武林盟主让出来,他们几人都比我更合适。”
情急之际,柳卿然直呼了江铃月的名字。
江铃月倒没多在意,听到他在江秋水面前为她说话,她顿时对柳卿然好感倍增。
江秋水连连摇头,继续跟柳卿然商议道:“我话已放出,武林盟主之位必须得让。顾神医是药王谷的人,武林盟主之事他早已回绝,至于王屠钭,他是万金堂弟子没错,但他的修为并未有多少长进。你用精血替桑榆养虫后,丢了半条性命,于我们江家是大恩。你们宽刀门又与我清荷派素来交好,你若能当这武林盟主,对我跟你爹娘来说,都是再好不过的事。”
江秋水说完,柳卿然突然朝他跪拜了下去:“江世伯,卿然无德无能,自认担不了如此大任,还请世伯打消此念。卿然愿舍命救桑榆妹妹,纯粹是因私心。世伯若真要感激卿然,就请世伯答应卿然一个请求,卿然想求娶桑榆妹妹。我与桑榆妹妹早已定了亲,不管往后如何,卿然心中只认定她一人。卿然想将婚事提前,早日与妹妹相守。”柳卿然言辞恳切地说道,清俊的脸涨得通红。
江秋水怜惜地望着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伸手扶他起来:“卿然,你这是何苦。众所周知,我儿桑榆蛊毒难除,活不过十六岁,我若现在答应你跟桑榆成婚,不是害你吗,你让我有何颜面面对你父母。”
“还请世伯成全。”柳卿然意欲再跪。
江秋水拦住了他,他扫了眼一旁看戏的江铃月:“罢了,你跟桑榆身体都还未好,成婚一事先暂且放放,待我宴请武林各派推举你当武林盟主之日我们再做商讨,你觉得如何?”
江秋水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了,就是柳卿然想跟江桑榆成婚可以,但是他得先当这武林盟主。
都说姜还是老的辣,柳卿然若能当上武林盟主,再娶江桑榆的话,这武林盟主等于还是他们江家的人,这不等于没换嘛!
江铃月在旁不得不佩服她爹爹的心计,不过这样也好,若爹爹愿意让柳卿然跟江桑榆成亲,她这个备胎就可以彻底松口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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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江铃月觉得自己顶替江桑榆嫁给柳卿然也可以接受,毕竟宽刀门内的人都待她很好,但现在,她完全没那个想法了。
脑海里突然晃过一道月色长影,江铃月脸颊骤然一烫。她怕江秋水他们发觉,慌乱转过了头。
奇怪,她干吗忽然想起顾景织。
有顾景织在,江桑榆体内的蛊毒得到了控制,第二日她便醒了,江铃月随着江秋水他们一同到她房内看她。
江桑榆一脸病弱地躺在江夫人的怀中,脸色苍白地望着众人。
别说柳卿然一看她这样受不住地红了眼眶,就连江铃月看着都心疼得不得了。
她当即掉了两行眼泪,哽咽地朝江桑榆走近,轻轻地握着她纤细冰凉的手,吸着鼻子道:“姐,你可总算醒了,铃月真是好想你。”
江桑榆黑色的眸子沉静地扫了她一眼,噙起笑来:“铃月,难为你有心。我听爹爹说这次姐姐能挺过来,你也出了不少力。万蛊窟如此凶险的地方,你都为姐姐闯了,姐姐不知怎么感激你才好。但是若有下次,这么危险的地方铃月你切不能再去了,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为爹爹着想下。姐姐薄命,你若再有什么事,你让爹爹他们怎么办?”
江桑榆这番话说得众人一顿红了眼眶,江铃月更是,眼泪止也止不住地抱着江桑榆哭道:“姐姐莫胡说,有顾神医在,姐姐你定会长命百岁的。铃月以后也会惜命,铃月还想等姐姐好了,跟姐姐一道去闯到江湖呢!”
江桑榆一脸温柔地摸了摸江铃月的头,目光淡淡地扫过眼前众人,落在了一旁给她施完针洗手的顾景织身上。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江铃月跟江夫人连忙将她扶了起来。
江桑榆下了床,朝顾景织走了过去,盈盈施了个礼,感激地道:“桑榆此番能死里逃生,全都仰仗着顾神医医术高明,还请顾神医受桑榆一拜。”
说罢,她就要屈膝朝顾景织跪下。
顾景织未动,倒是江夫人见状,急着出手制止道:“桑榆,你身子骨弱,怎能施此大礼,让娘替你谢顾神医。”
江夫人一边说,一边将衣摆掀起,要跪顾景织。
顾景织面容沉静地望着她们,没有阻拦,似乎很坦然地等着她们跪拜。
一旁的江秋水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
顾景织就算是神医,可终究是个晚辈,岂能受他夫人跪拜。
江秋水冷着脸朝身旁的弟子江天使了个眼神。
江天立刻接收到信号,正要上前拦住江夫人,代其行礼。
突然一人比他还快,直接拉住了江夫人的手臂,自己朝顾景织跪了下去。
“大娘照顾姐姐几日不得歇息定也累了,这礼还是由铃月代劳吧。”说完,江铃月弯着腰,就要朝顾景织磕下头去。
一双素白的手拦在了她的身前,头顶上传来某人清冷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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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某是医者,救江大小姐本属分内之事,江夫人跟江二小姐不必这么客气。取万虫之后并非一人所能成之事,江大小姐若真要感谢,可不能忘了柳少侠,若没有他以身养虫,江大小姐未必能挺过这难关。”顾景织冷声说完,手轻轻地握着江铃月的手臂,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听顾景织提起柳卿然,江桑榆脸上的神情一僵,但很快又恢复了自然。
她微笑地转过身去,对着站在门口不说话的柳卿然也施了个礼:“就算顾神医不提醒,桑榆也是要谢柳师兄的。桑榆与柳师兄多年未见,没想到柳师兄这般仗义,桑榆感激不尽。他日等桑榆伤好,定要携礼上宽刀门,好好感谢柳师兄的大恩。”
柳卿然本来看到江桑榆对自己笑,心神一阵**漾,脸涨得通红。可后又听她嘴里连番吐出的“柳师兄”三个字,他脸上的热度瞬间散去,一颗心沉了下来,望着江桑榆的眼眸变得有些黯然。
她言语中流露的疏离再明显不过,别说柳卿然听明白了,就连江铃月也感觉到了。
同样是救命恩人,姐姐对顾景织愿意行跪拜之礼,对柳卿然竟然如此客套,看来姐姐对这柳卿然是真的一点意思都没有啊!
江铃月不由得同情地看了柳卿然一眼。
柳卿然双手拳头紧握,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垂下目光,不再看江桑榆,只是咬着牙简短地回道:“举手之劳,江师妹不必挂在心上。”
这哪是举手之劳,这可是丢了半条性命的事啊!
江夫人望着这位宽刀门少主,眼里流露出几丝心疼来。她下意识地捏了下江桑榆的小手,示意她别这么对待柳卿然。不管怎样,柳卿然跟她都是定了亲的。
“桑榆!”见江桑榆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江夫人忍不住轻轻唤了女儿一声。
江桑榆罔若未闻,转头,一双水眸望向顾景织:“顾神医,爹爹说你要教我无量诀,桑榆听后心中甚是欢喜,不知何时才能学此内功。”
所有人都知道江桑榆是个武痴,别看她外表柔弱,练的武功却都是又烈又狠的。如今她原本内力被顾景织疏散殆尽,武功修为大减,自然急于修炼。
顾景织探寻地扫了她一眼:“待你走路不需要人扶了,便可去别苑找我。”
江桑榆明白,对顾景织欠了欠身,眼光灼灼道:“那桑榆就在此先叩谢师父了。”
顾景织“嗯”了一声。
江桑榆又上前向顾景织询问了些她的病情以及无量诀的法门,顾景织都一一回着。
杵在门口的柳卿然在被冷落了半个时辰后,终于扭头跑出了门,清澈的眸子一片通红。自始至终,江桑榆都没有再看过他一眼。柳卿然觉得自己再待在那里就像个笑话了。
“卿然!”江夫人无奈地叫了一声,却没有迈开步伐去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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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铃月望着柳卿然伤心离去的背影,回头又看了眼凑在一起说话、郎才女貌的顾景织跟江桑榆,不知怎的,她也不舒服起来了。
“我去看看卿然师父。”江铃月艰涩道,然后不等房内众人回她,她也跑出了房间。
顾景织正在回江桑榆的问题,看到江铃月离去,他眼眸微抬了下,望着那道紧随柳卿然离去的身影,声音顿住,眉头皱了起来。
从江桑榆的院子里出来,江铃月在江府找了一大圈都没看见柳卿然,最后还是芳儿告诉她说柳卿然离开江府了。
江铃月心中一急,以为柳卿然回宽刀门去了,她赶忙跑去他房间看了下,还好,他的宽刀还在,这说明柳卿然没走。
江铃月匆匆走出江府,去街上继续找,最后终于在一家酒馆里找到了柳卿然。
芙蓉城盛产梅子酒,还未进那酒馆,江铃月就闻到了一股扑鼻的清香,还有那甜腻的熟透了的梅子味。
柳卿然坐在二楼喝酒,看到她,对她摇了摇手中的酒瓶子,嚷道:“江铃月,要不要一起喝酒,我请你。”
他身上穿着他们清荷派的弟子服,额头上却绑着的是他们宽刀门的发带,虽然颜色不一致,可也瞧不出违和。
江铃月站在酒馆楼下仰望着柳卿然。
少年对着她,脸上挂着清浅的笑,眼神却失意得很。
江铃月以前只是觉得柳卿然比宽刀门的其他师兄都长得稍显干净清俊一些,这会看来,其实他模样还挺好的,他虽不及顾景织那般天生的清隽,让人一眼难忘,可也算得上是俊朗阳光、潇洒英气了。
望着柳卿然手中的酒,江铃月嘴馋地舔了舔嘴唇,几步钻进了酒馆,直奔二楼。
见她从楼梯口出来,柳卿然随手甩了个酒坛子给她。
江铃月连忙伸手接住,撕开坛子上的纸封,深深地吸了一口酒气。
鼻尖一阵清甜,她忍不住尝了一大口,果真是梅子酒。
以前在宽刀门的时候,她没少跟师兄们一起喝酒,他们喝的酒都是柳夫人亲手所酿,品种许多,其中也有梅子酒。可是要说这梅子酒,天底下最好喝的还得属他们芙蓉城的。
江铃月高兴地抱着酒坛子朝柳卿然走了过去,坐在他的身旁,学他一样将双腿搭在了栏杆上。
“卿然师父,你可真会挑地方,这黄记酒家的梅子酒可是我们芙蓉城最上等的,他们三年才开一次坛,卖光了就没有了,想喝都喝不了。”江铃月吧唧着嘴道。
柳卿然仰头喝了口酒,没有理会她的话,只是斜眼看她:“你怎么也出来了?”
“房间里待得闷,出来透透气。姐姐他们在聊武功,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听不懂那些。”江铃月随口说道。
柳卿然“嗯”了一声,没再看她,目光移向了楼下的街道,一边喝酒,一边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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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叹了第十口气时,江铃月终于忍不住地问他:“卿然师父,你有何烦心事可以跟我说说,不然你这样老叹气下去,这酒楼都快被你给叹塌了。”
没文化着实可怕,瞧她用的形容词,就连柳卿然这个粗鄙小子都听不下去了。
他冷冷地扫了江铃月一眼:“说给你听有什么用?你又不懂。”
“我怎么不懂。”江铃月气闷地哼了一声,不屑地道,“你不就是被我姐冷落了,所以才跑来喝闷酒的吗,这有什么我明白不了的。我跟你说,男女之情这种事,我未必比你懂得少。要知道我可是从小看话本的,什么情情爱爱我看多了。”
“你看得多?你比我明白?好,那我问你,你姐姐为什么待顾景织那么好,却连多看我一眼都不愿意?就算顾景织什么都比我好,可是他有我这么爱你姐姐吗?”
“这个嘛,其实我觉得我姐心里根本就没有这些情情爱爱啥的,她就是一心想学武。而且姐姐身体又不好,她越是搭理你,你不是陷得越深,万一以后她……其实我觉得她是为你好。”
“她真是为我好吗?”柳卿然低声问。
“我猜的啊。”江铃月喝了一口酒继续道,“咱们两家是有婚约的,如果她不能跟你成亲,那我就得跟你成亲,那你就是她妹夫,自然不能对你太热情。”
“我呸,谁跟你成亲!”柳卿然呸道。
“我也不想跟你成亲,但是以后可能会发展成这样。”
“不可能,我以后要是娶你,我就把我的刀吞了!”柳卿然拔出自己一米五的宽刀发誓道。
“你说的啊!以后谁再提这事,你就先给他表演个活人吞刀!”
“好!”柳卿然斩钉截铁地应了下来。
“就这么定了,干杯!”
“来!”
两个人碰了碰酒壶,咕嘟咕嘟对饮了半壶。
江铃月擦了口嘴巴,叹声道:“姐姐的蛊虫能解就好了。”
“是啊。”难得的柳卿然第一次同意了江铃月的话。
两个人皆沉默了下来,自顾喝着手中的酒。
江铃月半坛还未喝完,柳卿然扔掉手中的空坛又开了一坛新酒。
江铃月望着他身旁堆着的五六个空坛子,忍不住劝慰道:“卿然师父,其实你也用不着这么气馁。只要你当了那武林盟主,等姐姐的蛊毒能解,爹跟大娘肯定会撮合你们的。你跟她毕竟有婚约。而且,日后你潜心练武,假以时日,姐姐定会对你刮目相看的。”
柳卿然听完,不以为意地呵了一声,拎起酒坛子往嘴里狠狠灌了几口酒:“我才不稀罕当那武林盟主,桑榆若真心想嫁我,我就娶,她若不想,我也不会拿什么救命之恩、武林盟主之位逼迫她嫁我。”
“卿然师父……”江铃月有些同情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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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她对江桑榆的了解,柳卿然若错过了这次机会,他日再想让姐姐嫁给他可就难了。江桑榆生性慕强,一贯看不上比她弱的男子,除非柳卿然以后变得很厉害,不然别说嫁给他了,江桑榆看都未必会多看他 一眼。
可是江柳两家的婚姻早已定,如果江桑榆执意不嫁给柳卿然,那么自己岂不是真要嫁给他?
哎,不对,卿然小师父宁愿吞刀也不愿意娶她,还好还好。
江铃月瞅了眼柳卿然,心想要是真到那一天,你可得顶住了。
她自己现在是个有心上人的姑娘了。
江铃月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月亮,又想起顾景织,那男人,美好得像天上的月亮一样,让人只敢看着,连伸手的勇气都没有。
想到他跟江桑榆站在一起,一副琴瑟和鸣的情景,江铃月的胸口再度难受起来。倘若姐姐也喜欢他可如何是好?
自小,旁人都多偏爱姐姐一些,不论是爹和大娘,还是柳卿然和门里的师兄弟。
江铃月越想越心酸,几口将手中的酒喝完,她也重新拿了坛新酒,开坛往嘴里灌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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