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那个顾景织竟然是这种人,枉铃月对他一往情深,他竟然对铃月见死不救。”王屠钭端坐在山间的茅草屋中,恨恨地咬了口手中的鸡腿,气愤地说道。
柳卿然将带过来的饭菜放到他面前,看着王屠钭那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禁想到了被关在剑冢内没饭吃的江铃月,深深地叹了口气。
“不知道铃月现在怎么样了?”柳卿然道。
提到江铃月,王屠钭瞬间觉得手里的鸡腿都不香了。
铃月都饿了好几天了,他竟然在这啃鸡腿,真是太不够义气了。他有什么资格骂顾景织?顾景织好歹为铃月挡过剑,现在求自保,也是人之常情,而他呢?他都做了啥?
铃月被当成魔关起来的时候,他正躺在芙蓉城他那张柔软的大**嗑瓜子、看小人书,现在铃月被打了封魔钉,没饭吃的时候,他还在啃鸡腿排骨,每顿两大白米饭地吃着,脸都圆了一圈……
想到这儿,王屠钭愧疚地伸手扇了自己一巴掌,然后眼泪汪汪地继续啃鸡腿。
柳卿然一脸神奇地看着他,见惯不怪地摇了摇头。
自打顾景织来了这宽刀门后,他便一直待在自己的房内,看书抚琴,鲜少出门。
就算别人不问,看着厨房那堆药渣也都猜得出来这顾神医都成了药罐子了。可怜他一代神医,竟然连自己都救不得,唉……
入夜,江桑榆担心顾景织的身体,前来探望他。
顾景织正在房内抚琴,江桑榆拘谨地站在门外,细声说道:“顾神医,我这藏有几株百年药参,对心肺很有疗效,我听你这几日咳得厉害,便让厨娘把药参熬成了汤,特意给你送来,你能开下门吗?”
江桑榆说完,屋内的琴声戛然而止,随后是有人起身的声音。
伴随着几道咳嗽,顾景织声音沙哑地回道:“江姑娘的好意顾某心领了,我已吃过药了,这会儿乏了,要去歇息了,就不招待江姑娘了。”
顾景织的声音比往日听起来多了几分粗粝感,江桑榆想他是咳伤了嗓子,没有多想。
见自己几次三番来找都被拒之门外,江桑榆心中一顿难过,委屈地道:“顾神医,我知是我一厢情愿害了你,你厌恶我,我可以理解,但你不必这般躲着我,连面都不让我见一下。你可忘了你曾将我收入药王谷的门下,桑榆也算是你半个徒儿,哪有师父这般躲着徒儿的。”
“江姑娘既然记得这师徒之情,那请别再逾越了,以后还是叫我师父吧。”顾景织冷淡道,又咳了几声。
江桑榆闻言,双眼瞬间通红,还想再说点什么。屋内的烛火突然熄灭了,顾景织要歇息了。
江桑榆的话被堵在了喉咙中,心中委屈更甚。
他身子不好,她又如何能好受得了。
距离蛊毒发作的时间越来越短,近日自己都难熬,又因顾景织的影响,别说挥剑练武了,就连行走也快成问题了。江夫人他们一再让她卧床休息,可她就是放心不下他,拖着病体亲自替他煎药,又谎称是厨娘煎的,特意送来,结果他却这般冷酷地对待她,都不愿见她一面。
他就这么厌恶她吗?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她不就是仰慕他吗?可下生死花的又不是她,她也是受害者,为何他要对她这样?
江桑榆内心愤懑难消,眼泪迸射出来,她伤心地掩面离去。
房内,郭海熄灭了烛火,静静地守在门口听着外面的动静,待江桑榆离开,他才微微松了口气。
一直这样惶惶不可终日地过了三天,顾景织才从山下回来。
郭海连忙把江桑榆找了他好几次的事和顾景织说了:“少主,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你一直不露面,外面的那些人早晚会起疑的。”
顾景织脱下了身上的夜行衣道:“不必紧张,以后你不用假扮我了,我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人选。”
“什么人选?”郭海惊愕地问,难道这就是少主这两日一直下山的原因?
“除魔时替换铃月的人选。”顾景织淡淡说道。
此话一出,郭海顿时恍然:“少主,你不会是随便找了一个姑娘,要拿那姑娘代替江铃月吧?”
“如此草菅人命的事怎么可行!”顾景织嗤之以鼻:“我只是找了一个刚刚去世的少女尸体,将她冰冻起来。几日后,备用。”
郭海急道:“可那尸体不是江宴娣的血脉就算换给江桑榆也没用啊!”
“我知道。”
顾景织垂下眼睛,心里早已盘算好了,等他用障眼法调换了江铃月,就假装给江桑榆做手术,到时再骗江秋水他们已经换心成功,江桑榆一时半会醒不了,这点时间够他救出江铃月,拿到苍梧剑了。
郭海大致猜到了顾景织的计划,他家少主是在打江桑榆发病的时间差。
“可是,可是江桑榆死了,少主你也会死。你跟她可是生死相连的啊!”郭海急着道。
顾景织看了眼手腕上的血线,无所谓地一笑:“就算我救了江桑榆,我这身体也活不了多久。”
“少主,风掌门说只要找到鲛人血你还能……”
“够了,那鲛人血只存在传说之中,云仙宫更是无处可寻,不必为了我,牺牲剩下的族人。”
“可你是少主,我们牺牲也是应该的。”
“张氏已亡,何来少主!”顾景织打断他道。
“等我死后,你们就将我的尸首跟神剑一同交给皇上,对他表明你们的忠诚。只要我一死,皇后和太子党便能高枕无忧,看在神剑的份儿上,他也会保住你们的性命。”
郭海眼眶发红,伤感地低下头。
他知道顾景织是在为他们这些剩下的族人安排后路,他服侍了半生的少主,临死前最担心的竟然还是他们这些残兵败将!
郭海眼眸含泪,跪倒在地:“少主……”
“好了,去做我交代你的事吧。”顾景织背对着他,不再多言。
“是。”郭海低头听令。
既然少主已经做了决定,身为他的家臣,不管心里有多不舍,也只能执行!
一连几日,郭海从各大门派中选了几名弟子,带着他们在宽刀门忙进忙出的似乎在准备什么。
这么大动静自然引起了众人的注意,江秋水怕顾景织搞出什么幺蛾子,连忙派人请了顾景织过去,想问问他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顾景织走到宽刀门大堂的时候,堂内坐着各大门派的长老,江桑榆和柳夫人站在台下。
“顾神医,有弟子跟我说您的手下抬了很多东西到宽刀门后院的地窖里,可有此事。”江秋水问。
顾景织点头:“确实。怎么了?”
“这……”众人对望一眼,江秋水问:“顾神医准备那些东西可是要做什么?”
不会是要救江铃月吧?江桑榆心里打鼓,紧张地看向顾景织。
“做什么?当然是为了江姑娘换心手术做准备啊。”顾景织一脸奇怪地看着众人问,“你们不会以为换心手术随便给我一间屋子就能做了吧?”
见众人一副不解的神情,顾景织摇头浅笑道:“我本来也打算下午带你们去看看,既然江盟主等不及,就一起去看看吧。”说罢,不等众人再问,顾景织率先走出了大堂。
众人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皆跟了上去。
顾景织走在前面,带着大家来到宽刀门后院的地窖,一进门,一股冷气扑面而来。
所有人都不由得抽了口寒气,往里一看,只见地窖中铺满了冰砖,中间还放着两张寒冰做成的冰床。
“弄这么多冰做什么?”江秋水率先好奇地问道。
“换心手术必须在极寒的地方才能做,不然江大小姐还没等换心结束,就会血流不止而死。而且换完心之后,也必须在这冰屋里修养三个月才行。”顾景织道,瞥了江秋水一眼,“手术当天,这个手术室只有我和江大小姐,还有江铃月能进,你们得在外面等着。”
“只有你们能进?那万一手术过程中出了什么纰漏怎么办?”江秋水担忧地问。
那么多人在,他不好把自己的顾虑直接说出来。
顾景织心知他在担心什么,不由扬起抹冷笑,看着江秋水嘲讽道:“这地窖只有一个出口,江盟主放心,就算为了顾某自己,我也会尽全力救治江大小姐的。”
见顾景织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江秋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反正到时候他让人在地窖外守着,不怕顾景织整什么幺蛾子出来。
“那就劳烦顾神医了。”江秋水朝顾景织作揖道。
顾景织皮笑肉不笑地越过他,看向站在一旁的江桑榆:“身上太脏,污浊之物容易让江大小姐伤口腐烂化脓,术后无法恢复,所以待手术之日,还请江大小姐跟江二小姐一同焚香沐浴完再进冰窖。”
江桑榆见他这么认真地安排自己换心一事,心里瞬间舒服了很多,连连点头道:“桑榆一切全听顾神医的安排。”
顾景织“嗯”了一声,没再多言。
其他人好奇冰窖的样子,都争先恐后地想要进来观看,都被顾景织以弄脏冰窖为由挡了出去。
该看的东西都看了,江秋水对顾景织的怀疑减轻了不少。
毕竟若他不想救桑榆,又岂会大费周章地安排这么一个冰窖呢?
“好了,明日便是我儿除蛊之日,也是风掌门替铃月除魔心之时,大家今日还是早些歇息,明日好养足精神赴宴。”江秋水道,挥手摒去了众人。
一行人皆离开了冰窖,顾景织故意跟江秋水走在最后。
待前面的人都走远了,顾景织才低声朝江秋水道:“江盟主,明日手术成功之后,还望您把该给我的报酬给我。”
“放心,顾神医,只要你救了小女,你要的东西自然不会少,只是那东西还在芙蓉城,届时还得麻烦顾神医陪我回芙蓉城一趟。”
“那是自然。”顾景织道。
得到江秋水的承诺后,他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江桑榆见状连忙跟上。
“顾神医,顾神医。”待与众人分开,江桑榆小跑着,追上顾景织喊道。
“江姑娘还有何事?”顾景织停下脚步,看着她问道。
“方才你说让我和铃月明日都沐浴更衣,可铃月一直被关在封魔阵里,肯定没有新衣服换,我想去看看她,给她带一套新衣服去。”江桑榆声音柔和地说道,抬头望着他,羞涩地问,“你能陪我一起去趟剑吗?”
顾景织敛眉,停顿了一会儿,道了声好。
江桑榆瞬间笑开了,红着脸道:“那我先回去拿铃月的衣服,你在这等我一会儿!”
“嗯。”顾景织道。
待江桑榆离开,他眼神骤冷了下来。
剑室内,江铃月被铁链锁在封魔阵中,四肢弯曲着,像一只待宰的羔羊,低着头沉睡着。
她又陷入了无边的梦境,在梦里,她整个身子都沉溺在一片混沌之中,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见。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的神智渐渐清晰,等她再度睁开眼醒来时,发现自己依旧被困在那个巨大的金色罩子中,四周空****的,黑乎乎的,不见一个人影。
原来她的噩梦还没有结束。
到底要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她才能从这牢笼中被放出去。
一定要等她死才可以吗?
积压已久的不甘、愤懑、委屈,在她的心底里快速地蔓延着,耳边似乎有个声音在对她循循善诱着。
“江铃月,你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死?”
“出去!从这里闯出去!出去!我们一起出去!”
“……”
“是谁?”
“谁在跟我说话?”江铃月奋力地拖动着手脚上的铁链,惊慌地朝四周问道。
回答她的只有她自己的回声。
好不容易耳边安静了一会儿,那声音又开始了。
“江铃月,你真的想死吗?你要死了,这身子就是我的了?”
“江铃月,你舍得就这样憋屈地死掉吗?”
“江铃月……”
“……”
“不要……不要再说了!”江铃月痛苦地用手捂住耳朵,头疼得仿佛要裂开一样。
她终于意识到那声音是从她脑袋里发出来的,那是什么?是什么在她的身体里?
救救她!谁来救救她!
“卿然师父……”
“柳叔母……”
她可怜地嘴里喃喃着,身体在封魔阵中奋力挣扎着,忽然剑室外传来一道轰隆声,剑冢的大门似乎被人打开了。
有人来了。
是谁?
是卿然师父,还是……
江铃月双眼紧紧地盯着剑室的门,一脸期待着有人进来。
脚步声渐渐近了,江铃月抬头,望着光亮处,待看清来人的脸,她眼神变得有些震惊。
“姐姐……”江铃月嘴里发出一声喃喃。
听到她在喊自己,江桑榆惊喜地看了她一眼,就连她身后的顾景织脸上也闪过了几丝惊讶。
“铃月!你还认得我?卿然说你谁都不认得了,你竟然还认得姐姐,我真是太高兴了。”江桑榆一脸动容地朝江铃月身旁小跑过去,隔着金光罩,泫然欲泣地说道。
江铃月木讷地对她点点头,目光掠过她,瞥了眼顾景织,然后快速地又移了开来。
自从柳卿然告诉她,她伤了顾景织他们后,她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了。虽然他们没出现的时候,江铃月一直期盼着他们能看看她,可真的来了,她一下子成了哑巴,眼睛通红着,光低着头,不说话。
顾景织站在江桑榆身后,望着垂着脑袋,满是愧疚的江铃月,放在身后的左手紧紧攥紧。
她醒了,她的烧退了吗?身体好些了吗?
顾景织很想冲过去问问,可是他不能。
他必须得忍,忍到他将她救出来。
“铃月,真是苦了你了,你看你都比我这个中了蛊毒的人还瘦了。”江桑榆眼里噙着泪道。
江铃月四肢依旧被铁链锁着,双膝半跪在地上,明明她已经习惯了这个姿势,膝盖也已经跪得麻木了,可是当她这副模样被显露在江桑榆跟顾景织面前时,江铃月内心生出一股强烈的自卑来。
听江桑榆提起蛊毒两字,想到自己的身世,江铃月感到愧疚地低着头,不敢看眼前的人,小声问道:“姐姐,你们怎么来了?”
她已经很久没说话了,声音带着撕裂的沙哑,仿佛刀割宣纸发出的声音。
顾景织似乎还是感知到了她的情绪,他心中猛地一疼,别开眼,不忍再看她。
他怕他再看下去,会忍不住当着江桑榆的面,直接冲进那金光罩,将她从那枷锁下带出来。
江桑榆伸手擦了把脸上的泪,将怀中的新衣送进金光罩中,柔声对江铃月说:“铃月明日就是你除魔之日了,届时风掌门会放你出封魔阵,替你挖去魔心。顾神医会用你的心替我除蛊,他说换心手术前需要我俩都得焚烧沐浴,以免你我的心脏染上脏污。我听卿然说,你在这剑冢内关得太久了,人清瘦了不少,就让人给你买了身新的衣裳,待你明日出来,你好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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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桑榆还没有说完,江铃月已经知晓了她的来意。
原来江桑榆今天来看她,只是来给她送衣服的,就因为换心手术需要焚烧沐浴,江桑榆怕她的心脏太脏。
意识到这一点,江铃月望着递过来的崭新的罗裙,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其实她有想过江桑榆会因为她是江宴娣之女憎恨她的,可是当她发现江桑榆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她这个妹妹的死活时,江铃月还是感到了难过。
见她哭了,江桑榆赶忙上前安抚道:“铃月,姐姐知道你委屈,心里难过,姐姐又何尝不是。若有其他法子,姐姐宁愿毒蛊咬烂我的心脏,也不愿意用你的心脏啊!就算你不是爹爹亲生的,可对我来说,你一直都是我最珍惜的妹妹啊。”
江铃月听她说这样的话,眼泪忍不住一颗一颗地落下来,讶然地看着江桑榆问道:“姐姐,你不恨我吗?我是江宴娣的女儿啊!”
江桑榆跟着她一同落泪道:“铃月,江宴娣是江宴娣,你是你,我们铃月这么乖,姐姐怎么会恨铃月呢!只是现在你身上的魔气太重,若不除魔心的话,你以后会跟慕白枫一样变成杀人如麻的魔头。姐姐知道铃月最善良了,铃月也不想变成这样的对不对?”
江铃月哭着使劲点头。
她当然不想,她不想杀任何一个人,也不想伤害自己爱的人。如果她真的变成了魔头,她宁愿去死。
“铃月,我知道你最善良懂事了,要不是顾神医和我生死同命,我真的宁愿死都不想用你的心……”江桑榆后面的话没说下去,只是低头揉捏了下手腕上那条细长的血线。
江铃月目光落在她纤细的手腕上,慢慢抬眼,再度朝顾景织望去。
他的手垂在身侧,即使有衣袖遮挡,但还是能隐隐看到那露在白色衣袖外的一根血线。
见她朝自己看来,顾景织下意识地将有生死线的手藏在了身后。
他望着她,嘴唇微微地动了下,却没有说话。
江铃月静静地看着他,眼眶里的泪越流越多。她已经从柳卿然那知道顾景织跟江桑榆签了生死约的事了。正是因为知道,所以她才同意挖心的。
哪怕她很怕自己挖心后会死,可是她更怕顾景织死。如果她的心脏能救江桑榆,换得江桑榆跟顾景织活下去的机会,那么,就算她死了,也值了。
忽然,她笑了起来,别看头去,朝江桑榆道:“姐姐,你放心,你说的我都懂。魔心是我自己愿意要除的,我不怪任何人。我听卿然师父说过,这封魔阵虽净化不了我身上的全部魔气,但可以净化我的魔心。到时候我的心可以换给你,你就可以活下去了。”
“铃月,我……”江桑榆一脸难受道。
江铃月对她摇了摇头:“没关系的,姐姐,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能听到你这么说,我已经很开心了。我会乖乖地等着除魔,你别担心了。新衣裳你拿回去吧,我被绑着,也没法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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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明天我会求爹爹放你出来一会儿,跟你一起焚香沐浴,亲自给你换上新衣。”江桑榆展颜一笑,将衣裙收了回去,看着江铃月继续道,“那我先回去了,别担心铃月,就算除了魔心,你也不会死的。”
“嗯。”江铃月点头,看着江桑榆转头缓缓往外走去。
顾景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也跟着江桑榆走了。
就在两个人快要走到出口时,江铃月忍不住叫了一声:“顾景织!”
顾景织回过头来看着江铃月,江铃月也看着他,在心里默默地说着:我喜欢你,你知不知道?
顾景织见她久久不言,心里也像刀割一般难受,可江桑榆就在边上,来回地观察着他们两,他只能压下所有情绪,声音冷硬地问:“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我……”江铃月用力地咬了咬嘴唇道,“我上次打伤了你,对不起,还有谢谢你上次救我。”
“不用客气。”顾景织故作冷漠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着平静而毫无波澜,“如今,你愿意主动除魔,给江大小姐换心,也算是救了我。”
顾景织缓缓转身,背对着江铃月,沉声道:“往后你我生死由命,互不相欠。”
说完不等江铃月回应,顾景织大步走出了剑。
从剑冢出来,炽烈的阳光照射过来,刺痛了他的眼睛,那疼仿佛会传染一样,从他的大脑,一直疼到了他的心口。
真蠢啊!江铃月,你明明就要赴死了,还这般为人着想。
她若知道,她所在乎的亲人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她该会有多伤心。
江铃月……
不管怎样,他都不会让她就这样去死的。
他一定会把她救出来!
顾景织扬起头,迎着灿烂的日光,向前走去。
阴暗的剑室里,江铃月像被抽干了身上所有的力气,双腿屈膝地跪在地上,视线一片模糊,喃喃地重复着一句话:“互不相欠……”
心脏一股撕裂的疼痛,江铃月疼得忍不住哭出声来,她活了十几年,刚明白喜欢是什么,就被喜欢的人这般厌弃了。
江铃月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他果真是怨她的。
若不是她的心能给江桑榆除蛊,救他的性命,他估计今日连看都不会来看她吧。
是啊,谁会把一个魔放在心上。
“真可怜啊……这样的人生有什么好留恋的?把身体给我吧……给我吧……”耳边又响起了那蛊惑的声音。
“你到底是谁?”江铃月痛苦地大叫一声。
回答她的只有无尽的狂笑……
王屠钭在宽刀门外潜伏了许久,终于等到了江桑榆十六岁的生辰。
听柳卿然说今天除魔之前,江桑榆会带江铃月去沐浴焚香,他只有趁她们洗澡的时间,把江铃月给救出来。
天还未亮,王屠钭就穿着柳卿然给他的衣服,在柳卿然的帮助下,混进了宽刀门,躲在江桑榆的院子附近打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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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等到中午,才见风如水跟江秋水一同押着江铃月朝江桑榆的院子走来。
许久不见阳光,江铃月的肤色白得跟鬼似的,人瘦得只剩下一张皮了,破旧的衣服上满是污秽,头发纠结成一团,眼神空洞得像是被夺舍的傀儡。
王屠钭躲在一边看得眼泪差点掉下来。
这群混蛋,不知道怎么折磨他铃月妹妹的!
王屠钭气得差点冲上去直接抢人,柳卿然在后面拉住他:“冷静!现在还不是时候。”
“还不是时候,你再不让我救,我就要疯啦!”王屠钭道。
“再等等。”柳卿然用力拽住他,将他拉到院墙后头。
未等江秋水等人走进江桑榆的院子,柳夫人突然从附近走了过来,拦住了他们。
“秋水,铃月这是怎么了,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啊?”柳夫人望着一脸呆滞的江铃月,心疼地问江秋水。
江秋水看着身旁的风如水道:“风掌门给她打了两根封魔钉,暂时封住了她的神智。”
柳夫人闻言,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她从柳卿然那听说过风如水的封魔钉长什么样的,那是根细长的钉子,足足有半根手指头那么长,江铃月先前脑袋里已经被打过两根了,现在又加了两根,她如何能承受那四根铁钉。
他们简直是不把她当人了!
柳夫人当即眼眶红了起来,愤怒地朝江秋水道:“铃月已经答应除魔了!秋水,你为何还要让风掌门这么待她!”
江秋水深知柳夫人的暴脾气,没有与她一般见识,拉着江铃月就跨进了江桑榆的院子。
柳夫人不愿就此罢休,追了上去,拽住了江铃月的胳膊,朝江秋水吼道:“孩子不是你的,你不心疼,可我心疼呢!我不盯着,你们就把铃月折磨成这样。她先前在封魔阵中我见不着也算了,现在她出来了,我说什么也要看着她。”
“你……”江秋水气得怒瞪着柳夫人。
柳夫人同样瞪大眼睛回瞪他。
在房中给江铃月准备洗澡水的江桑榆听到声响,立马从房内跑了出来,朝柳夫人劝道:“婶娘莫生气,爹爹也是为大家的安危着想。铃月身上魔气虽消了,可魔心还未除去,风掌门给她打了封魔针,也是防止她再入魔伤人。”
柳夫人不以为意地冷哼一声。
江桑榆无奈,拉起江铃月的手,朝江秋水道:“爹爹,时候不早了,我先带铃月去沐浴了。”
江秋水点点头,让风如水放开了江铃月。
江桑榆拉着江铃月就要朝自己的房间走,柳夫人跟了上去。
江桑榆一脸惊愕地回头看她道:“婶娘这是何意?”
柳夫人黑着脸道:“我刚说了,铃月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我得看着她,以免你们再害她!”
柳夫人这话可把江桑榆气得不轻,但她只能压着脾气,好心对柳夫人道:“婶娘这是信不过我,怕我害铃月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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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夫人嗤之以鼻:“我谁也信不过,反正我要看着。怎么,你给铃月洗澡,我不能看吗?咱们同为女子,有什么见不得的!”
没想到柳夫人说话这般粗鲁,江桑榆脸色骤然一红。
她朝江秋水看了一眼。
江秋水被柳夫人闹得有些头疼,不过是让她看着江铃月沐浴罢了,反正他跟风如水就守在屋外,也不怕柳夫人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在江秋水的默许下,江桑榆无奈,只得放柳夫人一同进屋。
江桑榆屋内备了两个浴桶,留着她跟江铃月沐浴之用。
原先她打算先给江铃月清洗完身子,再清洗自己的。可谁知柳夫人一进门,就三下五除二地把江铃月的衣服给脱了,送她进了浴桶中,开始给江铃月擦洗身子。
江桑榆根本没用武之地。
看着江铃月骨瘦如柴的身体,柳夫人心疼得直掉眼泪。江铃月在宽刀门三年,她好不容易把她养胖,现在瘦得跟小兽似的,如何不让人心疼。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遇到这糟心事呢。
见柳夫人一边哭一边给江铃月清洗身子,江桑榆也放下了戒心,开始脱自己的衣服,抬足进了浴桶。
柳夫人斜眼扫了她一眼,待江桑榆背对着她全身没入桶中,说时迟那时快,她食指中现出一根银针,直接射向了江桑榆的脖颈。
江桑榆中了银针,瞬间晕了过去。
柳夫人立刻将江铃月从浴桶中抱了出来,给她擦拭完身子,换上了新的衣服,然后打开后窗,带着江铃月一同跳了出去。
后窗外便是宽刀门的后院。
柳夫人一落地,就看到了早就等在那的王屠钭。
柳夫人看了他一眼问:“卿然呢?”
王屠钭道:“他去前面引开江秋水他们了,让我们先走,等回头再跟我们回合。”
柳夫人点头道:“整个宽刀门都被封魔阵给封住了,只要铃月一出去,封魔阵就会有反应,势必会惊动风如水他们。我们从密道走,下水路,游出去。”
“好。”王屠钭道,拿着承影剑在前面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