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被她问起,静渊海也不否认,只笑上一笑,“大概便是如此。”
他也很少再称她师尊,有的时候叫她“墨儿”,有的时候唤她为“夫人”。
就好像两人曾经在修仙界中的历练,不过是一场迷梦罢了,如今的时光才是真正现实的生活。
然而夜半无人时,墨幽青醒过来,总是会隐隐觉得不妥和异常的空虚。脸颊上一阵冰冷潮湿,她抬手一抹,不知道何时流的泪。
这轻微的动作也惊醒了静渊海,“墨儿怎么了?”他好听的声音带着一种催眠般的力量。
“我不知道,”墨幽青茫然地道,“我心里好像空得很,好像原本有什么东西,它应该是在的……”
静渊海叹了一声气,侧身过来搂住她的腰:“夫人这是做噩梦了。”
他从她的额头一路吻到唇瓣,声音又爱又怜,“睡吧。”
在他的安抚中,墨幽青终于又复睡去。
在静渊海的精心照料之下,墨幽青原本淡然的脸上染上了凡尘,眼中多了几分欲语还休的妩媚之色。
家中仆人见了,都私下议论,说是因为夫妻恩爱,才将夫人养得像娇花一般。
“娇花一般”——每每当墨幽青听见人们如此说的时候,心中总会一阵恍惚。
她总觉得,很久之前自己好像是浸泡在腥风血雨之中的。她好像也并不是从一开始便拖着如此病弱的身躯,在自由无拘的梦中,自己也曾恣意地奔跑跳跃过。
就好像一只矫健敏捷的兔。
“梦与现实都是相反的,夫人,”静渊海夹起一块鲜嫩的凉拌鲫鱼,“夫君喂你,来。”
墨幽青听话地“啊——”张开了嘴。
咀嚼之下,满嘴生香。
食欲色欲烟火之气,渐渐充满了她全身。
渐渐的,墨幽青不再梦到玉长离了。
师兄并没有死,师兄不就在她的身边吗?
他是她的夫君静渊海,父母双亡的少年拜入修仙门派当了几年的外门弟子,精通道法长生的岐黄之术。
她是墨幽青,遭到父母遗弃的残废孤女,无意中为静渊海所救,在别庄躺了十年,一直靠着他的上品灵石之气滋养着,不久前方才清醒过来,恢复了神智。
那些穿云破雾的岁月,天人之姿的少年郎,飞升神界的梦想……
大概是残废的她昏睡在**时,身未动心已远,以身边之人为雏形,在大脑中为自己构建的梦境吧。
静渊海白日里出了门,去为达官贵人看病诊脉,至夜未归。
日光一寸寸地暗了下来。
天空阴云密布,充满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气息。
静渊海担心墨幽青行动不便,无论白天黑夜,墨幽青的房中常燃着烛火。
午后蓓诗见阳光正好,便忘了关窗。
一阵冷风从窗中灌进来,“呼——”的一声吹灭了所有火烛。
房中顿时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
侍女们见天色不好,忙着在后院抢救被褥衣物,避免被即将到来的暴雨淋湿。
墨幽青没有叫她们,她在房中自行摸索着,前进的轮椅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
不多时,她的手便摸到了那一连排的烛台。
这些烛台都是静渊海从外地高价购买的,内置有打火石装备,只要手指在烛台底座按下去,灯芯便会“咔哒——”被点燃,使用时只需要添加灯油即可。
墨幽青随手拿起其中的一只,循着记忆按了下去。
“啊!”
刺痛感传来,“滴滴嗒嗒——”的声音响起,手指一片温热濡湿之感,仿佛是被什么锐物切割了一下。
灯亮了。
却不是明黄色跳动的火焰。
而是淡青色的冷光。
墨幽青的血液滴在一盏青灯烛台上,青灯烛台居然回光返照般的发出了剑意的幻影。
她的面庞倒映于一闪而逝的剑身上,在那一瞬间,她看到了自己惊愕的眼神。
这不是一枚普通的烛台,而是一把青灯剑。
方才,她不小心被青灯剑的剑意所伤。
青灯在无剑意生发的状态下,与普通烛台模样颇有些类似,静渊海更是购置了许多与青灯颜色造型别无二异的烛台,摆成一片。
一眼望去,难分你我。
由于长久不曾挪动位置,青灯的身上已经生了厚厚一层灰。凹槽处被一次次替换蜡烛,遍体的白色烛泪仿佛青灯对她无声的控诉。
墨幽青神情惘然,只觉恍若隔世。
直至此刻,她才确认过去的一切并非自己的梦境。
若非今夜无意中拿起青灯,她这一生,恐怕也就如此了吧。
不管她相信了哪个世界的真相,于她而言,另一个世界顷刻之间就会完全毁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