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都是毒虫怪物,你出不去的。”他的竟然还有些惬意,“我对你不好么?除了你谁还有热馒头吃?谁能有山洞可以住?”他指着外面冷冷道,“你看看他们,连草根都找不到,外面这些人都是我救的,能在这里得到庇护,不被外面的怪物吃掉,已经是最好的生活了,还能奢求什么?”
他看着外面那些人的表情犹如君王睥睨天下,他的眼神里没有一点怜悯与慈悲,只是充满了冷酷和嘲弄,她心中一寒,看出了个“恨”字,他要救这些人,是根本不可能的,莫非这里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又想起那个女子,她会不会也成为下一个?
“这里的人都像傻子一样,你把他们庇护成傻子了?”薄荷脱口道,她觉得自己被骗,甚至把他当成好人,非常后悔曾经给了他几个笑容。看那男子脸色又变,莫非她猜对了?急忙摇手:“我猜的,我猜的。”
“你不怕我?”他好奇得很,所有人刚来这里都是惊恐、祈求、将他奉之神明,再慢慢地绝望、变成行尸走肉,只有她是个例外。
“怕!”薄荷笑着回答,却一副不在乎的样子。男人看她眉眼灵动,一时失神,这个表情,也真是像极了。
“你,你叫什么?”他轻咳一声问道。
“薄荷!”薄荷反问,“你叫什么名字?我该怎么称呼你?”那人竟然呆了呆,喃喃道:“名字——我叫——陆迟砚。”他想了一会儿才说出来,好像在说一个很陌生的事物。
“陆迟砚。”薄荷轻轻念道。
“已经很久没人叫我的名字了,你——能不能再叫一声。”陆迟砚目光中似乎闪过什么。
“陆迟砚,陆迟砚。”薄荷连叫几声,“连名字都没人叫,那人们怎么称呼你?”
“人们叫我——”他的目光迷离起来,“他们叫我将军。”
<!--PAGE 8-->
陆迟砚这个名字薄荷听过,她回忆起在公子的书房里曾经看到过这个名字,一个叫陆迟砚的将军?她后悔自己当时没有看清楚。
陆迟砚在这里待得稍微久些,衔蝉就又虎视眈眈地盯着他,有时候还绕着他前后左右地边嗅嗓子里边呼噜呼噜地叫。薄荷笑:“它把你当老鼠了!”
来这里这么久了,她的皮肤依然白嫩润滑,她的眼神依然清明灵活,一点都没有改变。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那个少年又一次把馒头送来的时候,薄荷依然笑着递给他:“给你吃!”少年这次吃完,有些害羞地问道:“我,可以叫你姐姐么?”
“当然可以。”薄荷答允着,“我叫薄荷,你叫什么?”
“我姓何,叫阿元。”少年紧张地看了看山洞外,自从他进了山洞,那两个巡逻的士兵已然经过了好几次。
“姐姐你快逃吧!时间越久你就会越离不开这里。”他压低声音匆匆忙忙地说着。
“什么?”薄荷一愣。
“这是个被迷雾笼罩的结界,人们只能进的得来却出不去,每个人都被监视,直到越来越傻越来越呆,变成行尸走肉一般。姐姐你有神猫保护,快逃出去吧。”他又向洞外瞟了一眼,“这里的女子死得更快,她们会被将军带走,不几天就没了人形,很快就会死掉灰飞烟灭。你快走!”
不敢停留太久,阿元匆忙离开。薄荷却被他的话搅动思绪,很多人都像会行走的尸骸,即使稍微看起来清醒一些的也会慢慢地变成了那个样子。这个地方应该是被那个叫陆迟砚的人所控制,薄荷忽然想到,他身上浓重的香味道中隐约带着和那个女子还有硕鼠相似的味道,如同埋葬在地下千百年的尸体,腥臭无比,令人作呕。
“你总四处张望,看来并不甘心就在这里生活。”陆迟砚又来了,他的目光落在薄荷白嫩的脸颊、脖颈处。
阿元的话还在她耳边回响:“现在除了你之外没有更年轻清醒的女子了,剩下那几个都已经没了人形,小心他会对你下手。”
陆迟砚忽然喉头滚动,似若无意地瞥到衔蝉,“这只猫真的很厉害,连那种东西都吓得走。”
最近几日衔蝉对薄荷都是若即若离,还常常发呆,看上去心事极多。它此刻不在薄荷身边,而在山洞的一角闭目,似乎睡着了。
陆迟砚伸手向薄荷的脸摸过来。刹那间,衔蝉闪电一般冲上来,他躲闪间还是被挠了一下,手指被划了两道长长的血痕。
“啊!破了。”薄荷轻叫一声,陆迟砚脸色大变,飞身离开。
薄荷觉得奇怪。只是被猫挠破一点皮,至于这么大惊失色么?
这个夜来得分外早,薄荷本来还打算寻觅出路,天却比以往更早地忽然黑暗了。
刚陷入黑暗不久,就听得有人尖声大喊:“救命!”
<!--PAGE 9-->
是阿元的声音。
薄荷忙冲出山洞,阿元狂奔过来,后面一个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衣人如幽灵般倏忽而来,随着他的到来,一股浓浓的腐臭之气随之而来,和那只硕鼠同样的味道。黑衣人他只露两只红彤彤的眼睛,指甲极长,向阿元抓过来。只要一点就抓到少年的脖子,薄荷动作轻盈,速度快若疾电,赶在黑衣人之前把少年往前一带,黑衣人扑了空。
薄荷怀中抱着阿元,看他被黑气侵蚀,整个脸都染上了浓浓黑雾,眼看就活不成了。薄荷双手做法印,身周泛起幽幽绿光,将那少年包裹进去。伴随着绿光,浓重的腐臭气息渐渐消散。
衔蝉挡在薄荷和阿元身前,面对黑衣人,瞳孔张大、毛发炸起,凶狠地嚎叫,作势要扑上来。黑衣人微一迟疑,飞箭一般消失,只留下若有若无的腥味。
脱险之后,薄荷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她的法力在夜晚是可以施展的。
阿元后颈有两个血窟窿,黑血直流。他脸色发黑,已经不省人事。薄荷抱着他,绿光顿时笼罩住阿元。绿光盈盈,清凉而不寒冷,温暖之意浸入他的骨髓。
阿元感觉自己被柔柔的温暖包裹着。多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他都不记得上次有温暖的阳光照耀是什么时候了。
最后一次看到青山绿水的场景是他心中最清晰的记忆——
阿娘在船头划着船,唱着歌谣,他坐在船尾光着脚丫踢着水花。阳光那么温暖,他看得到太阳快落到山的那头,大地一片温柔的绯红和浅红,水面上的波光成了金色,多么安谧,多么美好——那些记忆支撑着他,让他不糊涂,不盲从,让他保持最后一丝清醒。
然而时间过了那么久,久到他都快要绝望的时候,他竟然还能醒来?
两张脸正在他眼前,一个是薄荷,另外一个就是衔蝉。他身上的血迹不见了,颈后的窟窿也神奇地消失了。薄荷微笑看他:“放心吧,你不会死了。你一直在喊阿娘,你阿娘在哪里?”
阿元知道是薄荷救了他的命,心中感怀万分,不再隐瞒,将自己永远不会忘记的往事缓缓倾诉:“我和阿娘相依为命,我们生活在一个水乡湖边,依靠打渔为生。日子虽然清贫些,却很开心。我记得那日午后,娘在水边,我划船在莲花**里摘莲蓬,忽然船下面**漾出一个漩涡,漩涡旋转得好快,我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那漩涡就把船旋到漩涡中间,船再也不听使唤,摇晃得很厉害,我掉到了水里,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很快就被水淹没了。我只记得娘亲很焦急地喊我,我看到娘来救我,可是——很快我就不省人事了,醒来之后,就到了这里。”
阿元目光放空,似乎在回忆着那个时刻,那个改变了他人生的时刻。在这个全是浓雾和血腥的诡异之地,他也不知道来了多久,只是感觉身体越来越不灵活,头脑越来越模糊,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
<!--PAGE 10-->
“当我发现我的意识有时候很模糊,甚至有时候会忘记阿娘的样子,我害怕极了,我怕我会忘记阿娘,所以每天都会回忆和阿娘在一起的每一件事,每一个小细节。我想起阿娘曾经说过,如果遇到妖邪,就念《大悲咒》、《金刚经》、《心经》,于是我经常在心里默念那些经文,慢慢地,我发现我的头脑清醒了许多。可我帮不了别人,身边的人从刚出现时的惊恐到呆滞再到没有任何意识,最后消失不见,我都只能眼睁睁看着。白日昏沉,夜晚还要躲藏时而出现的吃肉怪物和吸血黑衣人,没有被吃掉的人趁着夜晚可视寻找食物。我知道,他们即使不被吃掉也会变得越来越呆傻,直到某一天忽然消失。于是我每天装作呆呆傻傻的样子,我知道如果不这样的话,肯定会被杀死的。我不太呆滞又不太精明,也许是因为这个,将军才派我来给你送吃的。”
薄荷问:“将军是谁?”
他思索片刻,“我也不知道他是谁,据说他杀了外面的妖怪,让我们可以苟且偷生。不知为何,将军有时候会给我一些吃的,虽然不至于丰富,但每当我快饿死的时候,他总会拿来吃的给我,甚至让我有固定的容身之处。”他所说的容身之处是一个山坳,那是属于他的地方。
他告知了所有,薄荷一时却也找不到逃脱的办法,只能带着衔蝉继续等待,继续寻找办法。
夜晚来得越来越早。天刚暗下来,就听得外面有悉悉索索的声音。阿元经历了差点被杀死的事之后,干脆就住在山洞里,不再理会山洞外面多了好几倍来回巡逻的士兵。
连续几天,每晚都有人被杀死。有几声闷哼,有几声尖叫,但那些声音很快就消失了。
第二天,他们看到那些尸体蜷缩倒在地上,全身的血液都被吸干了。这些尸体很快就又会忽然分散开来,好像密闭千年的古羊皮纸,遇到空气就陡然散开,随即化为粉末。
“姐姐,我还是离开这里吧,我怕会连累你。”阿元也感觉到越来越近的危险,却不知从哪里开始防备。
“傻孩子,这里所有的人除了将军和那些士兵之外,就只有你和我清醒,他怎么会发现不了这里面有问题?他怎么会放过我?”
阿元还是不解。
薄荷摸摸他头发,“你放心,有我在,一定不会让你出事的。”在落雪斋,她虽然是个小丫头,人人都让着她,每次和净心吵嘴柴公子肯定会去骂净心给她出气,被关怀备至成了个娇小姐的模样,她都忘记当自己只是一棵小小的薄荷草的时候也经历过风吹雨打。可如今在这里,危机四伏中,竟然让她越来越勇敢了。一只小猫、一个虚弱的少年,薄荷觉得自己一定要保护他们周全。
他们在恐惧中捱着日子,薄荷晚上几乎不敢闭眼睡觉,可是却什么都没有发生,很平静地过去一夜又一夜。这一夜,薄荷支撑不住便睡着了。忽然感觉似乎有人在看她,警觉地睁开眼睛,却看到柴公子的笑脸。她不及多想,投身入怀,眼泪忍不住恣肆地流出:“公子,公子,你终于来找薄荷了。”柴公子不语,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
<!--PAGE 11-->
薄荷流着眼泪吸吸鼻子,忽然毛骨悚然起来。这是什么味道?诡异的香味下难以掩藏地传来阵阵腐臭之气。她一个激灵,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还躺在那里,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而已。而陆迟砚,就坐在她身前,很认真地盯着她看,薄荷觉得他的目光充满了嗜血的味道。
“你干什么?”薄荷吓了一跳,提防地向角落里蜷缩了一下。。
“你看我的伤口,怎么也好不了。”他被衔蝉抓过的小伤口不止没有好,还有化脓的迹象。
衔蝉虎视眈眈,眼看又想扑过来。阿元自来到薄荷身边,心中大定,此刻正睡得沉。
“那该怎么办?”薄荷可不打算告诉他晚上过来的话她可以施展法力帮他治好伤。
“你的猫抓伤了我,让它帮忙就好了。”
说话间,从外面涌进一群士兵,他们拿着武器和网就要抓衔蝉。衔蝉并不怕,威风凛凛地向他们叫唤。
“你干什么?为什么抓我的猫?”薄荷想起身保护衔蝉,却被陆迟砚扣住手腕,无法动弹。衔蝉被士兵围攻,朝着薄荷“喵喵”叫了几声,它用嘴啃,用爪子挠,一时也将那些士兵逼得无法靠近。士兵们一个个面无表情,任衔蝉在他们手上、脸上抓了一个又一个的血痕,却还是义无反顾地要抓住衔蝉。
那些被衔蝉抓挠到的士兵,脸上、手上的皮肤竟然溃烂,不多时一大片血肉模糊起来,但是他们却似乎不懂得疼痛,依然面无异色,目光直盯着衔蝉要将他抓到网中。
遇到不怕抓伤咬伤的这群人,衔蝉也只能变成被动地抵抗。
不过才一会儿,衔蝉已经被抓住,它的脖子被一双大掌卡住,叫不出声音来。它四肢扑腾着被扔进一个网袋里。衔蝉翻了几个身,脚下无着力点,几次都起不来。网袋被锁紧,它只能待在里面,一动也不能动。
看到衔蝉遇险,薄荷着急万分,朝陆迟砚喊道:“你抓它做什么?它是为了保护我才这样的,快放了它!”她面带哀求之色,大眼中氤氲出一层水雾,看得陆迟砚心中一动,抓紧她的手瞬间松了一些。
薄荷忙着就要冲上前救衔蝉,却被陆迟砚一把抓了回去:“那只猫很碍事,打扰了我不少乐趣。”他将薄荷拉到身前,紧紧勒住她身体,二人身体紧紧相贴,薄荷嗅到那呛鼻的香料味,感觉到他的身体上刺骨的寒冷,他的鼻子在她脖颈处轻嗅:“好清香舒服的味道,我真的舍不得让你死——”薄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想要推开他,却根本撼动不了他一丝一毫。
那只讨厌的猫不来碍事,他终于能抚摸上早就觊觎的薄荷那滑嫩的肌肤。这么鲜嫩的生命,她的生机和活力是他没有的,也是他最向往的,如果不是因为那只猫抓过的伤口感染这么快,他真想就这么每天看着薄荷。
<!--PAGE 12-->
衔蝉在网里看到这样的场景尖声嚎叫,那声音也有些骇人。抓它的那些人几乎每个人都负伤,只是一点点伤口瞬间就无限制地延展扩大,发黑的血液从伤口渗出、滴滴答答地往下滚落,而那些人却依然面无表情似乎完全感受不到疼痛。
阿元早就醒来,被眼前诡异恐怖的情景吓得缩在墙角动弹不得。
“我的伤也慢慢会像我的士兵一样溃烂,你来帮我治伤么?”陆迟砚看着薄荷害怕却强自镇定的模样,慢慢问道。
“好,好,我帮你疗伤,你先放了它。”薄荷叠声答应。
陆迟砚没想到她真的答应帮他治伤,愣了一下,薄荷忙推开他,退后几步,离他远远的。
看他依然迟疑,薄荷又道:“你也看到啦,那个小孩被你抓出两个血窟窿现在都好了,都是我帮他疗伤的。”
“你知道是我?”陆迟砚不再惊讶,她总说自己是猜的,每次都猜得对。
“我鼻子最灵了,你身上那么浓重的香味就是在掩饰晚上这挡不住的腐臭之气。”薄荷得意地说完,又怕惹火他,忙回到正题,“还有这个孩子,你也放他走。你放走他们,我自然会帮你疗伤。否则,我死也不会从的。不就是死么?不就是身飞魄散么?”薄荷表现得视死如归。
衔蝉听懂了他们的话,它不怕危险,只是并不想离开薄荷,虽然在网中,依然张牙舞爪拼命挣扎。
“我也遇到过别的猫,但都没你的猫厉害,它对你真好,时时刻刻都保护着你。我怕死,不敢惹它,但他们不怕——”他凑近薄荷指着远去的那队士兵,“他们不知疼痛,不知是非,只知道执行我的命令,在这里,这才是常态,可是你为什么和别人不一样?在这个世界里可以让你忘记一切,但你偏偏与众不同。还有那个孩子,你们都违背了这个世界的规则,还有你的猫——攻击我,是没有好下场的。”
“你答应过的,你要信守承诺。”薄荷怕他改变主意,忙叫道。
陆迟砚一愣,承诺?多么美好的词,曾经,他也有过承诺。他眼神有些黯淡,打了个响指,空中凭空出现一个缺口,外面新鲜的空气一下子灌进来,衔蝉和阿元被往外一扔,结界又封上了。
“你真的很像一个人,你有她的眼神,有她的灵动,你很像她,可又不像她。因为这个,我好想再留你一段时间啊。可是——”他叹了口气:“你的猫抓伤我,我不能再等了。”他举起手掌,薄荷发现他本来手指划破的一点点伤痕此刻溃烂并且蔓延到整个手掌。
“我不能受伤的,只要一点点受伤,我就得吸无数血才能补回来,但是你的猫——它与众不同,你瞧它抓伤我的战士,他们成了什么样子?我也会和他们一样的,可是我不想死,我不能那么死。”陆迟砚的眼睛里渐渐布满了疯狂之色,他的脸色苍白,目光炽烈,好像在为什么而挣扎。
<!--PAGE 13-->
薄荷以为陆迟砚会杀她,可是并没有。他将薄荷抱起,如飞剑一般在迷雾中穿梭,一会儿时间竟然出了迷雾。
薄荷多久没见过这么清朗的天空了?
即使在被挟持之下,她也拼命地自由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看着蓝天白云,差点感动得哭出来。
外面还是白天,他们似乎是在一个山谷里的平地,可以看得到四面远山如黛、长天清朗、流云悠悠。她之前所在是一个巨大的结界,结界被一层灰黑的雾气所笼罩。她打开眉间第三只眼睛,看到结界中的世界,荒凉枯朽,了无生机。衣衫褴褛的人们漫无目的地活动,他们有的还有些意识,时而露出茫然的神色;有的已经没了意识,只是到处行走,没力气的时候就无力瘫倒,有的人甚至在地上爬行。在这样一个没有希望的地方,不能思考不能展望,谁也不知这样的岁月何时会是尽头。
陆迟砚抬手作法,一个黑色云番出现在结界上方,把结界遮得严严实实,结界内浓雾消散,黑夜来临。
外面还是晴空万里,结界内已经成了暗夜。
难怪每日夜晚都来得那么没有规律,那么突然,原来是这样的。
陆迟砚呻吟一声,他手上的伤痕越来越大,甚至渗出黄色的脓血来。薄荷看了,轻轻拉起他的手,被薄荷抚摸的手指瞬间清凉无比,伤口以惊人的速度愈合,剧痛也消失了。
“你……竟然有如此本事?你到底是什么人?”陆迟砚一直都不敢让自己有一点受伤,他没有自愈能力,受伤对他来说简直是致命的。
“这是祖传的本事。”薄荷不打算告诉他自己是一棵草。
“既然我救了你,我能不能离开?”她小心翼翼地发问,虽然觉得希望很是渺茫。
不出意料,她果然遭到了无情的拒绝。陆迟砚呵呵一笑:“我觉得我越来越离不开你了。你走了,下次我若又受了伤怎么办?”
“你真是……”薄荷无语,又没有本事威胁他,只好作罢。又想着既然已经出了结界,总有办法逃走,心中也稍许释然。
陆迟砚此刻的心情很是不错,抬头仰望天空:“你才几天没看到天空没吸到新鲜空气?我知道你在心里骂我,但若你有我的遭遇,会比我更坏的。”
薄荷哼了一声:“想不到有比你更坏的了。圈禁这些人,把他们都变成行尸走肉,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还说自己不是很坏,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至少我答应了你的事做到了,答应放那两个家伙走,我就冒了很大的危险。天下多少人都是言而无信之人,”陆迟砚说得有些苍凉,仿佛想起什么难解之事。
薄荷忽然对他产生了些兴趣,没人天生愿意做怪物的,他成了今天这个样子,恐怕也遭遇了常人所不能忍受之事。
<!--PAGE 14-->
不觉间,薄荷对他有了些许同情,说话也就舒缓下来了:“不管怎样,也不能把自己的痛苦强加到别人身上,尤其还是些无辜之人。否则日后想起,心里总也不能释怀。”
陆迟砚扭头看她,满脸讥讽:“你是在同情我?”
“我——”薄荷语塞。
“哈哈,一个小毛丫头竟然来同情我?告诉你,在这个世上,做不得好人,你刚救一个人,随后那个人就能来杀掉你。恩将仇报,就是人的本性。”他越说越暴戾,用力抓紧薄荷手腕:“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已经没有危险了?所以敢来教训我?”
薄荷疼得叫出声来,又让自己忍着不要喊痛,怒道:“你这个人好歹不分!怎么说我也救过你,你这个恩将仇报的小人。”
“哼,知道就好,以后少在我面前说那些废话,不然你就再也见不到那个小孩和你的猫了。”本来是威胁的话,薄荷却想到阿元和衔蝉逃走了,说不定还能找到人来救他们,解救那些在结界中受苦的人,心中雀跃,不由露出笑容来。
她竟然还不害怕?陆迟砚起身一个呼哨,密林中悉悉索索地窜出几只黑色的蛇还有黑色的青蛙毒虫,它们的出现带来浓重的腥臭之气,这些毒虫冲进结界,身形忽然变大,小毒虫变成了大怪物。接着是哀叫声、哭喊声、咀嚼骨头的喀嚓声,它们喝了血吃了肉把心脏都衔在口中,慢悠悠地回来。走出结界将心脏吐到一个水晶盘里后变身缩小,然后钻进草丛树丛中。
陆迟砚端起盘子,走近薄荷,欣赏她满脸的惊骇之色。薄荷承受不了这样恐怖的场景,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陆迟砚扶起晕过去的薄荷,他邪恶放肆的表情消失不见,手抚过她脸:“眉似新柳唇如点,腰若束素步空星澜,琅玕成霜琼枝堆雪。”陆迟砚喃喃地念着,“可惜,你不是她。”
他带着薄荷向着一个方位飞驰而去。
薄荷感觉自己混混沌沌,想往前走,却不能迈步,只能跳几下。低头一看,怎么变出了真身?不对,身体在草地上,她的灵魂以真身出窍。陆迟砚在不远处盘腿端坐闭眼,双手捏十字放在膝上。
薄荷现在没有实体,还是一棵草,没有什么顾忌地跳到他身边,发现他身后一个石碑,上面竟然写着“陆君迟砚之墓”,下面两行小字刻着:“人往有返岁,君行无归年。阴阳徒自隔,聚散两为难。未亡人瑶枝泣立”。
薄荷心惊,他怎么会有墓碑?他身上的气息绝对不是死人,看来给他立墓碑的人以为他已经死了。
<!--PAGE 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