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奎五行术法皆精,但酒圣爱酒,对水是厌恶得很,因此水系术法比起心印要差了许多。
灵夕结印御水,使得鲛人前进的阻力倍增。
但三人毕竟势单力薄,抵不过鲛人千军万马的架势,眼看包围的圈子越来越小,三人就要被冲散,酒圣突然横倒身子,壶嘴里火焰喷薄而出,鲛人惊恐,纷纷后退数丈。
“哈哈,原来他们怕火!”酒圣大笑。
可惜他高兴得太早,鲛人怕过之后,斗志反而更盛。
“莫要出手太重,若伤及性命恐怕更难脱身!”灵夕叮嘱道。
谁知道整个东海里到底有多少鲛人,若闹得太大得罪整个鲛人族,对付他们都是问题,就不用说找镇魂珠了!
很快三人就被鲛人分开。鲛人数量太多,根本不给灵夕结印施法的时间,她扫出烈焰逼得他们退开后迅速起结界,暂时隔断鲛人的攻击。
鲛人被隔在结界外,却并不放弃,不断用手中的长叉试图刺破结界,同时用鱼尾拍打结界。
灵夕听着那拍打的巨响,心中瑟瑟。鲛人太多,这样下去,她的结界支撑不了多久。不能再顾及是不是跟酒圣和心印走散,先躲为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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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想着,灵夕迅速往鲛人较少的方向后撤,鲛人却不打算放过她,仍是不断攻击结界。
时间一长,灵夕便觉得力不从心,心下一横,欲要拿出项引横扫一剑。也就是这分神的一瞬,一只鲛人的鱼尾冲破结界,“啪”地一声重重击在灵夕面上。
灵夕的脑袋一阵嗡鸣,两只眼明明睁着,却看不真切眼前物事。只感觉到阴暗的海水里突然黑雾笼罩,像是被浓墨染黑,密不透光。
她顾不得再去分析怎么回事,竭力保持脑中清明,提起最后一口气用避水术,迅速逃离。
待到脑中的嗡鸣不再那么厉害,眼睛的疼痛也消失时,灵夕才发现这海水好像当真是被墨染了颜色,她将双手放在眼前都看不见。而且四周突然静下来,听不到半点声响。
“酒圣……”这样的暗黑和安静,灵夕总是惧怕的,颤抖着喊了一声,没有回应。
她摸索着往前划了几步,摸不到水草,触不到鱼儿。
“楠止……”灵夕喊,仍然没有回应。
她忍不住伸手探向发间,空空如也。
灵夕不由地浑身冰凉,仔细回想刚刚那一幕,鲛人那猝不及防的一尾巴,稳稳当当地扫到她面上,似乎是在那时……黑蔷薇被扇掉了?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灵夕凭感觉顺着原路折回,一遍又一遍地在心底唤“楠止”。他刚刚在才在冥界重伤,一直都不曾回应她,倘若就此落在东海,一直沉睡下去怎么办?
想到这些,灵夕愈加着急,但无论她怎么呼唤,都听不到楠止的回应,隐约中,反倒听到一个女子的歌声。
那歌声温柔轻盈,婉转轻快,没有词,只是低声哼唱,断断续续地传入耳中,让人心思清明,如被净水洗涤。
灵夕不由自主地顺着声音的方向摸索过去,一路上竟没有遇到任何阻碍,直到那女音仿佛近在咫尺,清晰可闻时,她再也靠近不了。
灵夕摸了摸拦住自己的东西,摸到一只铁环,好像……拦住自己的是一扇铁门?她试着推了推,门很重,没有多大动静,因为在水中,她只听到“咕隆”的海水冒泡声。只是她这一推,那歌声便停了下来。灵夕凝神静听,半晌,歌声又重新响起。
灵夕这次确定里面有人,用力拍打那扇门,大声喊道:“有人在里面么?有人么?”
那歌声又停下来。
四周一片漆黑,歌声一止,又陷入一片沉寂。灵夕觉得自己必须马上摆脱这种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的困境,蓄起力气撞击那扇门,却没想才撞了一下,门便开了。
灵夕急急稳住身形,愣在当场。
满屋子的金碧辉煌。
上到屋顶的砖瓦,下到铺地的板砖,八根盘龙柱,十二尊神佛雕像,无不金光闪闪,连灯都未见一盏,室内却是灯火通明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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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宫殿奢华,却也没有多余的摆饰,所有的东西一眼看到头,清清楚楚。灵夕没有看到人,也没有看到任何可能唱歌的其他生物。
“刚刚是谁……在唱歌?”灵夕缓缓飘进屋,试探地问。
“咯咯……咯咯……”
空****的宫殿里没有人,却溢满了笑声。笑声开怀,带着些许顽皮,不会让人觉得害怕。灵夕再次仔细地环顾四周,仍是没有看见任何东西。
“咯咯……你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灵夕再往前走了几步,那女声又笑道:“我在这里在这里,你回头。”
灵夕猛一回头,仍是空空如也,只是水光依稀见到一串白色的影子。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啊!”白色的影子晃到灵夕眼前,绕着她转了好几圈,又“咯咯”笑道,“终于看到我了!”
灵夕还没见过这种形态的……“东西”,犹疑道:“你是……?”
“我是尘夕呀!”白色的影子“咯咯”笑道,“你呢你呢?你是谁?”
灵夕有些回不过神来,讷讷道:“尘夕?我……是灵夕。”
“咯咯……我叫尘夕,你叫灵夕,你还是我这么多年见过的第一个人,咯咯……我们真是有缘哪!”尘夕高兴地围着灵夕打圈。
灵夕惊异地看着那烟云似的小“东西”,问道:“你在这里……很久了么?”
“是啊,咯咯……我都不记得了,几千年?还是几万年?”尘夕终于停下旋转,飘在灵夕眼前上下浮沉。
灵夕仍是诧异不止,被压在东海数千年甚至上万年……
她犹疑问道:“那你……为何会在这里?”
尘夕又转了个圈,笑道:“不记得了呀!好像最开始几年还记得,时间久了,哪里记得住呀!”
“你……不能出去么?”其实灵夕还是没能辨认出这个女声是什么,从没听说哪个灵物长得像朵白色的云彩,能说话,会唱歌,也没有仙魔气息。
“不能啊……我跟他们一样,被压住了呀!”尘夕又笑起来,“不过我还可以动一动,他们连气都不能喘呢,咯咯……”
这话说得灵夕心中一寒,“他们”,这里还有很多跟她一样的“东西”么?
但转念一想,灵夕恍然大悟!
“你说的压住你们的是镇魂珠对不对?”
被压在东海海底的,除了那群邪灵恶鬼还有什么?虽然眼前这……尘夕,听起来像个无辜天真的少女,跟恶鬼丝毫沾不上边。
“咯咯……不记得了,好像是这么叫的吧。”
灵夕大喜,道:“那尘夕,你能不能告诉我镇魂珠在哪里?”
“咯咯……你要拿走它么?”尘夕继续笑道,“不行哟,他们跟我不一样,他们都很坏很凶,你拿走它他们都会出去的。”
“你跟他们……怎么不一样?”灵夕试探性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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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冥界不是没见过“鬼”,绝对不会是尘夕这一缕青烟的模样。
“咯咯……不记得了,他们都笑我不完整,可是只有我能出来玩,还能唱歌,跟你说话,咯咯……”
灵夕闻言,暗想眼前的尘夕,比起三魂七魄俱在的鬼,恐怕只是一缕魂而已,因被镇魂珠压住,才未飘散。否则那么多年,久到她都忘记前尘过往,这一缕魂恐怕早就与烟云一般,消失无踪了。
“那你……不想出这个宫殿么?”灵夕试探着问道
尘夕又绕着灵夕转了几个圈,“咯咯……想啊想啊,可是我都忘记外面是什么样子了。”
“你告诉我镇魂珠在哪里,我拿走他们你就可以出去了。而且我保证那些恶鬼不会为祸人间,怎么样?”灵夕连忙道。
尘夕似乎在犹疑,沉默了一阵,接着又笑起来:“嘿嘿,我知道你不是坏人,我还很喜欢你哟!可是好久都没有人跟我说话了咯咯……要不你跟我说说话,我就告诉你镇魂珠在哪里好不好?”
灵夕当然点头,“你想说什么?”
尘夕这次大笑了,“哈哈你果然很可爱,当然是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只要听你说就好嘞!”
灵夕笑一笑,她有什么可说的呢?
她对尘夕说她有哥哥,哥哥把她养大,带她云游四方,说她有大师兄,大师兄带她入师门,替她受罚教她术法,说她有楠止,楠止陪她出生入死,与她日夜相伴。
她说这些的时候,剔透的双眼闪烁着清亮的光,干净的脸颊浮上幸福的红晕。她觉得自己的确很幸福,有这么多人疼她,惜她,守着她。
“那他们呢?”尘夕问。
灵夕垂下眼睑,嘴角的笑容略有干涩,“哥哥下落不明,大师兄破碎的灵魂在银镜里,楠止……刚刚我找镇魂珠的时候,把他弄掉了。”
“咯咯……没事没事的,他们都会回来的。”尘夕的笑声银铃一般,非常悦耳。
灵夕也笑一笑,“所以尘夕,你告诉我镇魂珠在哪里好么?只有有了镇魂珠才能救大师兄,救出大师兄,或许他知道哥哥在哪里。”
“好啊好啊,我告诉你。”尘夕绕着盘龙柱转了好几圈,又绕到了十二尊神像前,“咯咯”笑道,“你看到他们的眼睛没?他们的眼睛就是压住那些坏家伙的东西呀,咯咯……”
灵夕定睛看去,那些神像的眼睛果然与普通神像眼睛不太一样,这宫殿里的光,好像就是那十二双眼睛相映而成。
“不过你拿的时候要小心呀,那些人就在神像下面,他们很凶的,会把你咬伤的!”尘夕又道。
灵夕恍然,难怪整个东海都察觉不到什么阴气重的地方,原来这些恶鬼在神像下面,正气制住了阴气,自然感觉不到。
在拿镇魂珠之前,还必须跟外面的人取得联系,不知他们准备好对付这些恶鬼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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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夕试图捏咒,想像青奎一样,捏出一只传话的雀鸟来,近来她施法是越来越顺畅了。
“你想找人来帮忙么?没用的,咯咯……”尘夕突然笑道,“它飞得出去也回不来的。”
雀鸟本以快成形,灵夕闻言停下,问道:“为什么?”
尘夕道:“不记得了呀,反正回不来的。”
灵夕皱眉,不知该不该信。
“这样吧,我教你另外一种方法,咯咯……”尘夕笑着就开始念心法。
灵夕所了解的,被压在东海海底的都是为祸人间被收服的恶鬼。但对尘夕,她竟然无论如何都怀疑不起来,没有多想便就地坐下,闭眼盘腿,尝试用她的心法。
心法不难,而且用起来浑身暖洋洋的,灵夕很顺利地将气劲推到双眼,照尘夕的说法,心中默念师父。
蓦地,眼前浮现沧迦山的景致,几大峰一扫而过,眼神迅速落在一间房内,房间陈设简单朴素,香炉青烟缕缕。沧羽就躺在房间的榻上,她刚刚看清他的脸,便见他突然坐起身问道:“谁?”
灵夕吃了一惊,一是被他突然的动作,二是为他许久不见的脸。说是许久,也不过大半月的景致,沧羽却苍老许多,脸颊消瘦,双唇无色。
“灵夕?”沧羽似乎有些诧异。
灵夕忙道:“师父,是我。我已经找到镇魂珠,您还没去东海么?”
沧羽咳嗽了两声,道:“你几位师叔已经过去,青念也带着各大派的仙人过去。你只管取镇魂珠就是。”
灵夕应道:“是。”
说着便打算收法。
“等等。”沧羽突然道。
灵夕等着他的后话,沧羽又咳嗽了两声,低声道:“小心些。”
灵夕心下一暖,“是,师父。”
“咯咯……管用吧管用吧?”尘夕在一旁娇笑。
灵夕睁开眼,感激道:“谢谢你,尘夕。不知道你原来是哪一派的修仙者?”
她教她的术法,她似乎没见过。刚刚青奎师兄要跟师父联系,都是用的雀鸟呢。
“咯咯……不记得了不记得了。反正这个可以看到人,还能说上话,咯咯……”
灵夕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知是谁人这样狠辣,尘夕完全没有邪佞之气,明明是缕善魂,竟然被收拾得魂飞魄散,只剩下这么一缕残魂。
十二尊黄金塑神像庄严威武,神色骇人,灵夕一眼扫去,便觉得那十二双眼同时瞪着她,顿时背脊发凉。但想到风夙在银镜中破碎的灵魂,灵夕心下一沉,腾空便往其中一尊眉心飞去。
镇魂珠远看是神像的眼珠,近看了才发现它并非黑色,而是透明。柔和的芒光从里到外发散,流萤一般绕着珠身旋转。灵夕的手探过去,沁心的凉,再近一点,又是灼人的热。她的心跳得飞快,眼睛盯着那颗镇魂珠一眨不眨,全身紧绷,处于备战状态,直到五指牢牢握住镇魂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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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骨的疼痛由手心蔓延,烈火般灼烧的疼痛,灵夕仿佛能嗅到她手心的骨肉被烧焦的味道,能听见神像底下恶鬼兴奋的嚎叫声。她闭上眼,两手同时用力,拽下那一对镇魂珠!阴风由上而下,咆哮着几乎要将她吞噬,每一只从她身边嚎叫着飞走的恶鬼用尖牙利爪穿过她的身体,她几乎能听到身上皮肉撕裂、骨血分离的声音,那一瞬间她差点疼得哭出来。
人界的凌迟之刑也不过如此罢了。
取出一双镇魂珠后,大殿已然不稳,开始左右晃动。灵夕咬牙,将那对镇魂珠放入宫翎,再到另外一座神像前,伸出双手,用力向外拽。又一批恶灵涌出,毫不留情地咬破她的结界,攫取她的骨肉。
灵夕一声不吭,只是咬牙重复相同的动作。
她相信她可以的,这些恶灵只是魂魄而已,根本不可能伤到她的肉体!她是沧迦山掌门的入室弟子,还未修得仙身却已修习六年,她可以撑过去的!
也不知到第几尊神像的时候,一旁的尘夕嚷道:“够了够了,灵夕你别再取了!再取你会被那群恶鬼害死的!”
这次尘夕没有再“咯咯”地笑,不停地喊灵夕她却不理睬。
“那你听我的心法,撑个结界起来如何?灵夕灵夕!”
尘夕在一旁着急地喊,灵夕哪里有精力去听。被镇魂珠灼伤的疼,被阴风席卷的疼,被恶灵们撕咬的疼,已经让她没有办法思考,她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把二十四枚镇魂珠都拿到手,快点结束这一切!
眼看还剩最后两尊神像,大殿中的盘龙柱开始崩塌。灵夕咬紧的牙关开始打颤,满鼻都是血腥的味道。她仍旧重复着动作,两手紧握镇魂珠,用力拽下。
灵夕的眼泪始终忍不住滑了下来。
是的,她是个爱哭的姑娘。
但,当真是剥皮脱骨般的疼!
她突然想到,当初楠止去忘川河底帮她拿锁魂水,被忘川水腐蚀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的疼?或者比这还要疼上百倍?
最后一对镇魂珠。
灵夕已然红了眼,不管大殿如何,也不管尘夕在喊些什么,抓紧了那对镇魂珠就往外拽!这次没有咆哮的阴风,也没有涌出的恶灵,没有重复剥皮抽骨般的疼痛,却是一根盘龙柱,以不可抵挡之势直压而来。
灵夕犹在将镇魂珠放入宫翎,她抬眼便见一片金光闪闪,一时间空白的脑子里只有两个字而已。
楠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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