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夕的眸子里星子似的眸光倏然熄灭,一片死寂,紧抿着的唇仿佛要渗出血色来。她施法,右手再次握住一把刀,不顾扼住她脖颈的那只手,毫不犹豫地朝楠止心窝刺了过去。
温热的血顺着她的手心,一串串滑下。
天空“轰隆”一声,雨水毫无征兆地落下,洗刷了血色,砸出一地水花。
那一刀并未直入心窝,而是被楠止的手握住。
灵夕想起那夜在沧迦山顶,她握住楠止的剑,求他再等一等。锋利的剑刃刺破手心,那疼痛她似乎现在还记得。
大雨倾盆而落,淋湿她的发,吹散她的刘海,露出额头上仍未痊愈的“十”字伤口。喉被楠止扼住,只需他微微一动,便能令她再一次魂飞魄散。匕首已在他手下成灰,融入雨水中。
灵夕微微一笑,不退反进,道:“有本事,你就掐断她的脖子!”
楠止面色一白,手像被烫到似的放开,灵夕见势迅速结印向他推去,紧接着马上腾起,御风离开。
大雨滂沱,草地上的孩子早便收起纸鸢归家躲雨去了,楠止恍如雷雨中屹立不倒的大树,一动不动,连手上的伤都不曾施法治愈,雨水打湿他的发,顺着衣襟滑过他的手心,染上殷红。许久,他方才缓慢地移动步伐,夜半时分,到了一处荒废许久的民居前。
前院的花圃里长满杂草,有些已然枯萎,有些茂盛过一旁的花枝。屋子前的画面灯笼有些破损,斑驳发黄。后院蒙上尘灰藤椅在雨水的洗刷下焕然一新。
他走过去,坐下,在他最常坐的左边。
身边的人已经不在了,会反复拉着他喊“楠止”的声音也不在了。他以为还可以听见的。
见到她双眼睁开,见到她弯眼巧笑,见到她用食时餍足的表情,见到她看戏时痴迷的眼神。
他以为还可以见到的。
雨水很凉,却终究淋不透那颗疼到麻木的心。
第一眼便知道不可能是她,但,仍旧舍不得放手。
灵夕御剑行得并不远,见身后没人追来,一口气便松下,几乎从剑上摔了下去,被人稳妥地拉住。
琴翎上下扫了她一眼,尽管是在雨中,却眉带春风,“不错,把身体要回来了。”
灵夕一把抱住他,将脑袋埋在他怀里,身子微微颤抖。
琴翎带着她停在一处荒无人烟的林子里,撑起结界,将风雨隔绝在外。
“拿不到真元也不要紧,下次哥哥与你一起去。”琴翎安慰地拍着灵夕的背,“好歹身体拿回来了,你来施法我来助你,将里面不属于你的灵魂赶出去。”
琴翎说着,双手就要结印,却被灵夕拦住。
她抓着他的手,放在她的心口,眸子如死水般沉寂,“哥哥,他见我第一眼,喊我‘尘夕’。”
琴翎微微一怔,灵夕抓着他的手微微发抖,“原来他陪我逛集市,陪我看戏,陪我吃饭……因为尘夕喜欢。”
琴翎的笑容敛住,眸中渐渐泛起冷意。
“他还说我脏了她的身子……”灵夕双眼微光闪烁,水汽弥漫,却始终没有掉下泪来,“哥哥,我不是没有良心么?为何还会心疼?”
琴翎温柔地抚过灵夕的发,手过之处,雨水干涸,“没有良心而已,不是没有心。”
“那哥哥,我们去求那个人好不好?求他把我的心也拿走。”灵夕双手环住琴翎的脖子,靠在他胸口,哽咽道,“这样……就不会心疼了。”
琴翎眸中闪过一抹寒光,冷声道:“哥哥代你杀了他,便再也不会有人让你疼了。”
灵夕摇头,讷讷道:“我们去求那个人,你带我去求那个人,让他把我的心也拿走可好?我不要了不要了……只要不再这样疼,我什么都不想要了。”
琴翎叹口气,“连哥哥都不想要了么?”
灵夕沉默着,泪水染湿了琴翎胸口的衣襟,她抱住那份温暖,良久方才止住哭泣,低声道:“哥哥,待神界封印解除,我们再也不要来这里了。”
琴翎拥住她,叹息道:“本就不该来这里。”
人界天子遭行刺,大乱。妖王一夕命陨,大乱。仙界沧羽更是悄无声息地被人取了真元,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冥界倒还安定,只是判官一直心中忐忑,外面发生那么大的事,都快乱成一锅粥了,他们的冥王陛下还不肯听他将那战书念完。
这日,他不得已,再次凑到冥王身边,哆哆嗦嗦道:“陛下,人、妖、仙三界都已被那镜颜扰得鸡犬不宁,陛下若不及早防范,恐怕……”
“你说什么?”冥生难得地甩开手中正在玩的泥巴,注意到了判官所讲的话。
“微臣说人、妖……”
“去去去,谁要听这个,本王说你刚刚说的那个名字!”冥生不耐地打断他。
判官回想了一遍他刚刚说的话,方才道:“镜颜……是镜颜给各界之主下战书……”
未等判官话说完,冥生的两只眉头纠结在一起,“镜颜?可还有一个叫琴翎的?”
“这……”判官自己也不太清楚,只好犹疑道,“好像听闻是一男一女,但是否有名唤琴翎者微臣不知。”
冥生拍了拍手上的泥巴,若有所思道:“他们竟出现了……”
判官好奇,本想大着胆子问一句“他们”是谁,不料冥生一个翻身,不见踪影,只留下声音在耳边盘旋:“本王去外面玩一玩,你给本王担着点!”
“陛、陛、陛下这冥界不可一日无主啊……”判官只有对着空气一声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