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师傅,方才你还未说,可有收它之法?”
“得看这二人机缘,若能得我的九灵尊,当能收这无影剑。”
还未收到宝物,自己的本命法宝却全数毁灭。
一时间,别说朝露,连夙白都怔忡的看着碎裂在地上的琉璃镜仙瓶,这晶莹剔透的瓶子还是他初初化为仙体,一身妖邪之气皆而离体。在蓬莱岛入九重天的那段时日里,他亲手炼出了这法器,蓬莱岛上的领路人说,仙瓶着实与夙白的感觉很贴近。
结果他刚准备蹲下身去拾掇那碎裂的瓶子,就听见身后抽抽了两声。
他以为会听见小姑娘家家嚎啕大哭的声音,哪里知道半晌也都是抽噎,他回头,就看见朝露的眼圈红了一圈,咬着个唇一副很可怜的表情。
“师尊会责罚我……的……”
想当初她抱着小小回到榣山的时候,被师尊责罚,活生生的在榣山后山面壁思过三个月。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无人说话。偏生就在那三个月里寂寞如斯的日头里,她愣是提升了自己的修为。
出山之后,她仰望着来接她的莫沉,莫沉肩头伫立着那只小小妖兽的身影。她顿时呆在了原地。她原以为师尊不会答应留下小小,小小在神仙界中是个禁忌,它是只妖兽。
然则莫沉象征性的扔她进了后山苦修,也算是留下小小的一个惩罚。
可是就在莫沉瞧见她修为大增的时候,不由得舒口气说,“好歹你还是修炼了,否则我很苦恼,究竟要怎样你才能好好练功。”
一柄长剑从莫沉手中亮出,红色的,他顺手抛给朝露,口中说道,“出来练剑。”
顺手接住,满心欢喜,她挥舞了两下,火光忽而展出,赫赫生风,让她顿觉威武之势扑面而来。
于是她跟在莫沉背后跑着,口中嚷嚷着,“师尊师尊,要不要让我休息一日再练剑啊……”
莫沉停住,温厚的大手悬在朝露的头顶,狠狠的一拍,按的朝露呜呜咽咽,“小而不努力,大而不努力。成仙之途谈何容易。”
“哎……”微抿的红唇终于舒展开,吐出了惆怅的叹息,她也随着夙白的动作蹲在地上,望着那断成两半的炽情宝剑,口中叨叨,“这便是小而不努力,大而不努力的后果啊……”
夙白捡起琉璃镜仙瓶的碎片,抬眼,“不失何来的得,看开吧。”
朝露握拳,奔到那平湖边,“我定要收了你这混蛋,居然敢断了我的炽情宝剑。”
夙白拢手,断裂的两件法宝浮在他的掌心之上,旋即消失。而他也拔腿向前走,将将走到朝露身后,就听见头顶传来一声,“啊啊啊啊…………”
下意识的抬头,小女子头朝下,面朝地,鹅黄色的衣裳在空中飘扬的甚为美丽。
夙白的手将将伸出,习惯性的去接,却见身前那藕荷色花笼裙的姑娘更是着急忙慌的扑了过来,比谁都担心的伸出了手,递出了身子。
玩闹之心顿起,他反倒暗暗的收回了手。说实话,他是比较乐见朝露吃亏,若是能自己欺负的她吃亏,那定然是更快乐的。
就听见连续两声“啊”,朝露被从天而降的小女子给压到了下面。
朝露觉着就在那一瞬间,她看见了夙白眼中的笑意,也看见了他施施然的收回了手,而她的身子已经控制不住的上前。
当她被狠狠的压在下面,做了惜芳的厚厚的肉垫,惜芳无事,她被砸的痛苦不堪。一阵头晕目眩,小惜芳在她的上头诶哟诶哟的叫唤,她在下头叫唤着,“夙白你居然不接一下。”
“你不是伸手了么?”夙白的回答让她顿时无语问苍天。
惜芳还在朝露的身上晕头转向,她扭过头,只能瞧见一双锦缎白色步云履,不禁喊道,“拉我……拉我起来……我要摔死了……”
“惜芳你个笨蛋,我才要死了呢……”朝露呻吟着,她伸手向上,顶了顶惜芳压在自己的肩头的鼻子,这一撞,撞疼了她自己的鼻子,更撞的那瘦削的骨头生疼生疼的。只能说谁比谁更疼了。
夙白握住惜芳的手,顺势将她拉起。
惜芳揉着鼻子,在地上悠悠晃了两圈,才站定,见夙白居然蹲在地上,看着俯趴在地上的朝露。
他用手指戳了戳朝露的腰,依旧软软的,姣好的唇扯出了个优雅的弧线,美的惊人,连惜芳都在一旁看的有些发呆。
他说,“露儿,要我拉你起来么?”
“哼。”黑心眼的家伙,朝露撑着地,自己强行的站起,但被砸之人,悠悠晃晃转圈的次数比惜芳还要多,她走了两圈也未站稳,两腿间颤颤巍巍的,就这般面朝黄土的倒了下去。
夙白伸手捞住,纤长的手指刮了刮她粉嫩的鼻尖,笑着说,“要我帮忙就早说么。”
惜芳颇为羡慕的在旁看着二人的打打闹闹,在她的想法里,十方世界着实是一个很好的发展感情的场所。
所以她张望了几眼,好奇的看着空空如也的身畔,突然白了脸。
“心岸大哥不见了!”
打闹中的两人停下了手,朝露瞪大了眼,“什么?心岸师兄也来了?”
惜芳得意的笑,“是啊,我将师傅迷晕了,然后去怂恿心岸大哥与我一同下来寻宝。”
“你……”
夙白大手一捞,一手提着一人的脖领,“你们能给人省些心么?”
朝露不满,这事为何要扯上自己,她可没添什么乱子。惜芳挣扎了半天,口中嚷嚷着:“心岸大哥……心岸大哥你去哪里了……我明明是与他一起跳进来的啊……夙白大哥你放开我,放开我,我是想来帮你们的忙。”
夙白险些没将这两个吊杆子二缺姑娘面对面撞一个脸,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微叹了口气,松开手,满面的冰寒,只手掐诀,数百只小金蝶从手中散开,向着山谷腹地以及谷外飞去。
惜芳拍手叫好,“夙白大哥你好棒啊。”
夙白斜睨了她一眼,“你……”
“他是要说,你是蠢材吗?”朝露依旧觉得头疼不行,她按压着自己的阳白两穴,一句话总算是逗乐了夙白,他也不再多话。
未过多久,小金蝶越飞越远,已有一只从那平湖对面的草丛中游离徘徊着,不多时便飞回到夙白的掌心,他凝视着那小金蝶,它扇着金色双翼,嗡嗡的叫着。
也不知是否与那白芒消失有关,月华忽而大盛,整个四面环山的谷地在月华之下,晴朗可见。
夙白指着对面的谷地长草处,“就在那边。”
话刚落音,就看长草处,猛然间一阵**,一个身着蓝色长衫的俊朗男子从中站起,他抚着头部,似乎也被砸的不轻,头上还立着一根零落的青草,面上更是茫然。
“心岸师兄!”
“心岸大哥!”
两个女子都担忧的呼了出来,便要起身去。夙白反手将朝露抓住,她好奇的转头,见他眸中隐隐灼灼的,忽而领会的停下,任惜芳飞一般的扑了过去。
“接下来该如何做你可懂?”夙白弯下腰,青丝拂面,骚的朝露脸颊一阵麻痒,她颇为认真的看了看这白玉般的侧颜,似乎在夙白与师尊的连环锻炼下,这天下美人已不能再入眼了。
夙白的笑很迷人,璀璨的教人眼灼,朝露心道要命要命,口中却连番点头,结结巴巴的,“知道,知道,让他二人有独处的时间,以撮合他二人为主。”
“总算聪明了一回。”夙白见那二人正向着这边跑来,于是直起身,负手而立。
朝露再微微侧眼,去偷瞧那无边美色,无限月华之下,美人乌发如瀑直下,白衣若水色蜿蜒,长身玉立如青竹挺拔,不由得看的痴了。
终于有人在前方大喊着,“我们回来啦。”
心岸与惜芳走到二人身边,心岸微笑,这黑暗之中的眼睛就有些废物了,所以他直觉的冲着前方说道,“露儿,二二,我来了。”
如今夙白不是二二的真相只有朝露一人明晓,在他人面前,他还需继续装她那曾经天真执着的二哥哥,自然也要表现出更加亲密来,最着意的,还需要对心岸有几分介怀。
为何?二二是喜爱朝露的,这份赤子之心,昭昭可鉴。
夙白笑,朝露笑,四人皆笑。
余了总算是有闲时间来问惜芳,“你是为何下了天方阁的?”
惜芳叉腰,小脸生机盎然,“自是看你们看的我着急啊。所以我用伊耆师傅制的蜜青香迷倒了他,再去寻了心岸大哥出来陪同,就到这里来找你们了啊。”
“可是……你就不怕你师傅……责罚?”朝露可是最怕师傅责罚的人。
惜芳苦了苦脸,便立刻振作起来,“我不是为了你们嘛……总要寻几件法宝回去,以我师傅的本性,着实会教你们空手而归的。所以我做了回好徒弟,将问题都问明白了,再暗算了一把师傅……唔……无影剑先不用管了,等我们找到九灵尊时候再来收了它。”
她窸窸窣窣的从怀中掏出个卷轴,“扑啦”一下在空中展开,转瞬间光华乱放,天空中瞬间折射出卷轴中游走的字:
“世为迁流,界为方位。汝今当知:东、西、南、北、东南、西南、东北、西北、上、下为界,过去、未来、现在为世。世界如恒河沙数,无穷无尽,谓之“十方世界”。君可知,唯心者,唯十方无边。”
再向后看,便是一卷山河万象之图,朝露怕心岸看不见,在看的时候,轻声念了出来。
“不懂!”朝露很明白坦**,她双目如炬,灼灼的望着惜芳。
惜芳解释着,“方才师傅与我说,虚妄世界,唯心为尊。譬如方才那条水龙,其实是你二人心中的一个界,并非实际所挡。”
“还是……不太懂……”朝露眨了眨眼。
心岸说道,“便是说那水龙是你们想象出来拦截自己的,而之后我们去寻找法器之时,极有可能会有其他物事相阻。而这物事,便是我们心中的念。”
“不想,便可无界?”夙白忽而问。
惜芳摇头,“师傅说了,过心关,才可夺奇宝。”
朝露的小脸堵得红红的,半晌,她终于抬手,干劲十足的,“我们走,惜芳带路!”
她的脚方微微向前一迈,便有夙白在后头拉她,“总得休息了一夜,再走吧,这天黑路远的如何行?”
天明之后,依着惜芳的意思,四人向着东南方向走去,先爬上谷地的山,顺着山道蜿蜒向上,渐没云端。连翻两座峰,才有了点大路平坦之势,眼前是一马平川的荒木。有人说,有荒木的地方,常常是伴着异兽的。然这里是十方世界,不该有异兽存在,所以一路走着,倒也安全。
心岸被惜芳一路拉着,他时不时的想回头。却听见身后朝露与夙白的欢声,不由得唇角含苦笑。
虽他们的心思他懂,但他的心思谁懂?或许夙白懂,但夙白此刻恐怕正希望有此局面。
他不忍心伤害这娇俏天真的惜芳,若他这等瞎眼的人,却能被惜芳如此对待,教他心中着实愧疚。
惜芳在旁唧唧喳喳的说着,他在认真的听着,时不时应上两声,偶尔还微微叹着气。
她以为她是在叹气自己的双眼,却不料各怀心思,想的却是另外一桩事。
惜芳持着卷轴,明眸闪动,她再合上,含笑,停住脚步。
“怎么?”心岸奇怪的问,难不成已经到了地方了。
惜芳摇头,等身后二人赶到身畔,才指着地图上相距很近的位置说道,“这里与这里,有两处法器,在北方崇山之中,有天文灵云板;而就在这片荒木崖山之上的山洞里,则埋着九灵尊。”
夙白明了的看了眼卷轴,说道,“既然如此近,不若你我兵分两路,你与心岸去北方崇山之中寻找天文灵云板,而我和露儿则在这荒木崖山取到九灵尊。明日午时,在此地汇合。”
荒木崖山是一片荒凉,树叶苍黄,高枝上结着硕大的青果。
荒木中藏有异兽的缘故便是这青果,青果乃是异兽最爱的食物。抬眼望去,一片荒木上,枯枝结硕。
夙白随手摘下一颗青果递给朝露,她疑惑的望着他,就见他红唇微启,笑语盎然,“若是饿了可以尝尝这个。”
“我才不吃这个……我又不是异兽……”朝露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剐薄自己是个兽类,不由得翻着眼睛,“夙白公子你说话愈来愈刁钻了。”
她恨恨的,踢着坠到地上的青果,抬脚一踢,踢到夙白的手上。
“我看,小情儿连兽类都不是,青果是吃不来的。”
夙白笑,接着青果在手中抛了一抛,眉飞色舞的,会还嘴的小姑娘还是很可爱的,他望着那一走一踢,笼着手的慵懒背影,花笼裙在荒木中穿行,是一片沧桑中最亮丽的颜色。
忽然他目视前方,眉间微蹙,并步疾走,将朝露的身子笼在了手底。
她问,“又怎么了?”
话刚落音,就突然白了脸,怔怔的望着盘踞在眼前山洞洞口的巨型蟒蛇,黑色的,硕大的。
黑蛇陡见有人来到,突然间昂起了头颅,仰天嘶鸣。
夙白脸色忽然灰败,如同大战将将开始,他便输了一阵。
朝露吞咽了口水,向后退了两步,背后便是夙白的胸口,于是她一脚踏在了夙白的白色云履之上,夙白闷不吭气,呆在原地。
黑色巨蟒吐着蛇信子,危险眸光直直的向二人所在的方位扫视过来,顿时惊吓到了朝露。
这是只极为丑陋的黑蛇,黑蛇的顶上有一撮寥落的白毛,白毛下是一颗硕大的眼睛,那硕大的眼睛若铜铃一般,恶狠狠的泛着蓝光。这第三只眼睛教朝露好生心悸,却也让夙白整个人如五雷轰顶,伫立原处愈加的僵直。
朝露未察,她偷偷的按了按夙白,“喂……我觉着这大蟒蛇……好难打的样子……你我连法宝也没了……”
夙白也不回话,口中轻喃着,“阖溪……”
“阖溪?阖溪是谁……?”朝露好奇的,转眼去看夙白。
这是一朵娇花瞬间凋零的模样,这是一个美人花容失色的瞬间,这还是一个帅哥心灵不堪重负的场面。
他扶着胸口,突然咳出了声,额上汗珠大颗大颗的落下。
朝露虽然偶尔愚笨,但大多数时候还算机敏,她忽然意识到,难不成……这黑蛇,就是夙白心中的念。
不由得,又想起了伊耆当日里从夙白胸口处抓出的银龙,却又在之后出现了一团黑气;再联想起夙白胸口处那深可见骨的剑痕,没由来的一个寒颤,原来……原来竟然真的是有干系的么?
于是她一把抓住夙白的脖领,“莫想则莫念啊……不要想不要想它可能就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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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满眼的零落,颇为慌乱,待看到朝露目不转睛的双眸时候,突然镇定了一下。
然则他只是提着朝露,将她送到了身旁,凝视着那条黑蛇。
黑蛇不挪动,它昂起了头颅,忽而张大了血盆大口,吓的朝露又是连退三步。她不是不胆大,而是蛇这种东西,实在是难以提起好感。
夙白向前一步,黑蛇居然返身游回了洞中。
他就跟着了魔似的向前走着,动作愈加的大,朝露连番跑动,才跟的上他的脚步。
夙白的白衣一闪,便跟入了山洞之中,朝露踌躇的站在洞外,很犹豫,她在想,自己究竟要不要进去。
若换做原先,她定然就闲站在洞外头;可如今夙白不过是爱欺负她,统共这感情,也还算深。
所以她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对那条黑蛇的恐惧,若说最大的动力,则是来自于对夙白过往的好奇。
她脚步微移,便窜入了洞中。山洞阴暗,无牙石也无夜明珠,丛草乱生,时不时会有几只蝙蝠从头顶飞过,扶在洞壁上的手转眼就湿滑一片,定睛看去,绿苔藓爬满了整个山洞,将那洞壁点光牙石掩的严严实实。
当望见夙白的衣摆在墙里一绕,又消失了踪迹之时,朝露有些慌乱,她连番跑跳,紧紧跟上。
微光渐染,眼前忽而一片光亮。
夙白的背影正伫立在原处,而黑色巨蟒的身躯几要占满了整个洞内的空间,教人心寒。朝露默默的走到他的身后,望寻个护持。
却就在这方向上,望见那条巨蟒的身后,是一个方外洞天。
暖融融的屋子,昏黄的灯光,窗上贴着红艳艳的窗花,若寻常百姓家。一个娇俏可人的少女,正移到窗下,抬手抱起个嗷嗷待哺的孩子,面上皆是母亲的柔色。
窗外,则默默的站着个少年,他是以负手而立的姿势站在窗外的,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寻见,那柔光下的侧面,如珠玉般的白皙。
夙白怔怔的站在黑蛇身后,瞧着那一幕,忽然眼角温热温热的,他苦笑着低头,若非有人在身后揪着他的衣服,那刹那,他都想踏上前去,享这一幕美梦再现。
黑蛇在前方晃了一晃,庞大的身躯忽然愈来愈小,变作一个长身而立的男子,他眉目俊朗,却带着种刚烈的气质,浑身上下散发着成熟的韵味,与面前那少年的背影差池甚大。
他甫一出现,夙白的身子便猛烈的一震。
感受到他极其强烈的情绪,朝露更加确认这条黑蛇也就是那个阖溪,便是夙白内心最深处的伤疤。
他的眸子里,有感激、有错乱、有回忆、更有痛恨。
黑衣男人阖溪唤了声,“花情你不进屋在这里站着作甚?”
白衣少年猛然回首,便是张少年花情的脸,柔和的、美丽的、不容人转目的,他不似如今这般妖孽,而是温和的笑着,“站在窗外,等等妹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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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夫?这条黑蛇居然是花情的妹夫??
朝露张口结舌,不敢置信,她的手紧紧的揪着夙白的衣裳,生怕他一不小心就跨了进去。
忽然,她的眼睛递到了这窗边,也便是他们二人站立的方向,就在他们脚旁没多远,便有一个方尊,大小不过两三尺,通体金色,尊盖上蹲着一只异兽。
难道,那个便是九灵尊?
见那个小花情依旧在与黑衣阖溪闲谈着,夙白仍旧僵直着身子,仿若灵魂出窍。她心中思忖着:或许,取走了这个九灵尊,一切幻境便可消失了?
她的脚步微微一挪,地面上的一块砖石被她一脚踏下。忽而眼前的一幕倏然转换,黑衣阖溪与那小花情、房屋突然全数消失,化作了一个荒原。
眼前的一切像是真实又似是虚幻,荒原之上正进行着一场仙魔大战。神仙们踩着祥云站在天空,俯望着地面上的妖魔们。
地面上妖气横生,他们冷眼看着地上当先那人——持剑长吼的阖溪,阖溪他满脸都是血,身上也是血,双目赤红,已是樯橹之末。
朝露抬头,居然……居然瞧见了自己的师尊莫沉,莫沉正站在云端,一身清冷,紫衣华衫,何等的道骨仙风。
一颗心突地一跳,她想起了,想起了阖溪是谁。
千年之前的仙妖大战,妖神阖溪妄图侵占九重天,后被九重天以围堵之势剿灭之。
当是时,阖溪走火入魔,发狂之下怒杀妖界之众三千,满手鲜血,被伏天上神莫沉毙于剑下。
也便是这场战后,南溪天姑云浮,缠上了伏天上神莫沉。
恍悟之后,朝露颤抖着看向身旁的夙白,他已是浑身冷汗,打着冷战的靠在洞壁之上,微微喘息,“不……不……”
朝露捂着唇,再不忍看接下来惨绝人寰的一幕,发了狂的阖溪冲进了自己的妖族群中,一剑一剑再一剑。
如同献祭一般,他剑下的妖族之众无一人反抗,凡剑扫处,若飞蛾扑火,满面的肃穆。
当他一剑指向不远处一白衣少年之时,朝露终于再不能忍,闭着眼睛冲向了九灵尊的所在之处。
只要夺到了九灵尊,就不会再让夙白看这一幕……他被那阖溪斩杀的场面。
她如是念着,身过处,皆是虚影;手落处,亦是幻界,她的手触及了九灵尊的边缘,却看见血染的阖溪双目圆睁,咬着牙的向她冲来。
“我的娘亲呀……这个不是虚的?”她大喊着,才想起来,这个洞中,除却了她与夙白,还有一条黑蛇,眼下这黑蛇,还是阻挡她二人的元凶。
当她的手触到九灵尊的时刻,耳旁窜来一阵剧烈的嘶鸣,整个山洞中的幻影瞬间消失,浴血的阖溪一边嘶鸣着一边化作了条巨大的三眼蟒蛇,蟒蛇蛇牙尖利,一弓一放的向着朝露的方向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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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阖溪可是妖神,她不过是个小小的半仙,如何去和妖神拼抗。
内心有了丝恐慌,两腿见到这巨大蟒蛇之时还很合适宜的打了个寒战。朝露下意识的伸手召唤自己的炽情宝剑,才方想起剑身已在与那无影剑搏斗的时候劈成两半。
着急之余,她只好伸手从自己的挂兜里往外掏各种法器,比如那柄丹砂笔,比如绿玉石小花,比如其他各种不太中用的法器,皆往外抛。
黑蛇扑来之势不减,朝露抬眼向后看,身后是那黑蛇的尾巴,足有她一人高,前方是那张大的嘴,来势汹汹,不禁有些绝望。
白影一闪,一只手将她向外一拉,扔到了黑蛇的尾巴之外。
而夙白却站在了其中,一指向前,白光闪耀间,他的身前出现了个绚烂法阵,将那黑蛇的头挡在了法阵之外。
黑蛇暴怒,尾翼卷动,瞬间就将夙白的身子盘入其中。
朝露焦急的在自己小挂兜中翻着,眼前忽而一亮,摸出刻豆大的霹雳子。这霹雳子也是师尊莫沉赐予她的,正是她记不清哪年寿辰的时候,师尊说,霹雳子正如道家天雷,却只可用一次。
眼下莫管其他,朝露伸手便向着黑蛇的头颅抛去那粒霹雳子。
如一粒豆大紫光,无声无息,霹雳子快速的没入了夙白越来越小的法阵内,迅速的掠向黑蛇的额心蓝眼。
方一触及他的额心,霹雳子便旋即化作一团紫光雷火,在整个山洞中猛烈的晃动着。
黑蛇发出声惊天巨吼,眼瞧着那紫光雷火赫然绽开,却愣是没见黑蛇落下一滴血来,而是猛烈的晃动着头颅,蓝色大眼几要憋成了红色。
却看夙白的手在雷火中晃了一晃,法阵威力减弱,黑蛇猛然间寻到空隙,张大了獠牙咬向前方的夙白。
朝露已经来不及细想,若这心念太过强大吞了自己的主人,这会是个什么状况。
她一跺脚,一跳跃,拿出了平生第一次的奋力,在风驰电掣间扑向了那尊巍然不动的九灵尊。
“啊呀呀呀呀呀————”
山洞中,就听朝露与黑蛇,谁比谁的声音更响亮。
究其结果,是那女子更胜一筹。
当她反手相扑之时,紧紧的抱住那九灵尊,黑蛇的声音顷刻而止,朝露不敢抬头,她怕瞧见夙白被自己的心念给吞了,然后她也会被那心念吞了,之后坐等伊耆来救的惨烈局面。
良久,良久。
一双白色步云履映入眼帘,她缓缓抬头,看见一张苍白却又不失美艳的脸,淡淡的对她一笑,口中叨念着,“对不起……”
夙白说对不起,是没想到,自己的心念居然如此强大,导致二人险些失手。
他难得的有些把持不住,居然软软的坐倒在地,望着朝露还抱着九灵尊的怯怯模样,不禁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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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黑蛇……”朝露欲言又止,她环顾四周。
山洞中一片宁静,洞壁上埋着的牙石已经在方才的雷火波动中,碎裂了几块掉落在地上,隐隐的微光照射着整个山洞。
黑蛇的确不见了。
她缓缓的舒了口气,才抬头去看夙白,他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想不到今日居然瞧见了夙白如此凄凉的过往,虽然最后的那一幕她刻意的去冲撞掉,实在是怕夙白自己的内心受不了。
被自己的妹夫一剑穿心的感觉,着实不好受。
夙白忽而伸手,将她从地上拽起,生生的埋在她的肩头。
喂喂……此刻美人示弱可不妙……妖孽才适合你啊,什么苦情什么悲伤和你有些不太对付的啊……
朝露不敢说话,她僵直了身子,紧紧的抱着九灵尊,坐在原地不动。
夙白不说话,朝露不敢多问。她咬了咬唇,轻轻的撒手。
九灵尊方离开她的手掌心,黑蛇便陡然出现,獠牙大张的姿势,可它的嘴还未落下,朝露便连忙抱在了怀里。
黑蛇消失。
夙白奇怪的抬头,就见朝露时而放下时而抱紧,就如同在玩一个很好玩的游戏,看着黑蛇在洞里不停出现不停消失,黑蛇张大嘴巴的姿势就没在下一刻变化过。
不由得失笑,心中陡然轻松开来。
当她第无数次去抱那个尊时候,却赫然发现尊不见了,瞬间白了脸,尖叫了一声埋在了夙白的怀中。
没有听见意料中的黑蛇狂吼、闻见满口腥气,她期期艾艾的再度抬起身子,就看见夙白的另一只手正把玩着九灵尊,不觉松了口气。
将将意识到又被他耍了一通,小脸变幻了几次神情,却在夙白的话中沉静了下去。
“他是我妹夫……”
夙白想,若没有他的雄心壮志,若没有他的意外奇缘,或许,他们一家三人,会永远的快乐的在一起。
守着他们的孩子二二,守着自己可爱的妹妹,做个毫无负担的花灵,不求成仙,但求在有限的生命里,看着他们一家子的生活美好,就心满意足了。
那时候的花情,真正的是颗赤诚之心。
之后,他偏了修行,转了妖道。居然在一夜之间,逼着花情也修成了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