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燃灯生莲-(二)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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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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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玄沉默片刻:“别的都不难,暖床是怎么一回事,可否详解?”

曲苏一噎,都怪她平常和那些师兄弟开玩笑,说话习惯了没把门儿,这回可好,被这家伙抓了话把儿。

迎着青玄愈加狐疑且透出深意的目光,曲苏迎难而上,一本正经地道:“暖床有许多种方式,具体方式,因人而异。”

青玄刨根问底:“比如?”

“比如,烧暖炉、点熏香、灌上汤婆子……”这使唤人的事儿,曲苏还不是张口就来,随随便便就给青玄来了个基础版睡前服务的知识普及,“这些,还都是最基本的功课罢了。”

青玄点了点头,这些不难,尤其对他而言,动一动手指的工夫罢了。

曲苏猛地发现,不知不觉间,又被这人带跑偏了话题,她刚想再说,就听前方有人道:“好像有水声。”

曲苏也听到了,而且应当是活水流淌的声音,可紧接着,人群突然一静。

所有人都在侧耳倾听,淙淙的水流声中,似乎还有什么别的声响。

那声音断断续续,幽微至极,细细听来,既似冷泉呜咽,又像女子哭泣,在这般黑暗逼仄的甬道骤然听到此种声音,不论是谁,都会觉得汗毛乍起,背心泛凉。

曲苏听得皱起眉心,人群尽管都觉前方有异,也仍壮着胆子继续向前。一则,他们自觉人多势众,不论司徒琰还是城主秦映寒,都没那个实力将他们几十个武林高手尽数全歼;二则,众人深夜一路追赶至此,发现事情有异,却又都觉得这城主府内,石窟之下,说不定藏着什么令人意想不到的隐秘。

人皆有好奇之心,这些杀手异士,好胜欲比普通人更强。两者相加,便是这些人毫不迟疑继续前行的动力。

行过一条弯道,之前听到的那道幽微女声突然消失了,曲苏敏锐地捕捉到身旁有人吐出一口气,然而异变就在此时突然发生!

一道雪色身影犹如闪电破开夜色一般飞掠而至,紧接着就听一个男子惨嚎了声,连个“救”字都未说完,就被那道身影拖行在地上,飞快往远处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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腥热的血早在男子惨叫时便喷洒出来,就连曲苏脸上都溅落少许血渍,众人都知,这是伤到颈部动脉,想救也已来不及了。

被撕裂喉咙的男子被拖行远去,血迹沿着甬道蜿蜒向前,那白衣怪人不仅功夫奇诡血腥,力气也远超常人。甬道之中众人顿时大乱,有人第一反应便是转身逃去来时的路;也有人亮出兵刃,朝着那雪色身影一路追去。曲苏拽住青玄衣袖,也朝那突然出手的怪人追去。

眼前情景突然开阔,骤然亮起的灯火令曲苏眼前一晃,不等她反应过来,已被身侧青玄拽了一把,旋身躲过来人的攻击。

曲苏突然被明火照射,双眼酸涩,接连眨了几下眼,却在看清眼前情形时忍不住惊呼出声:“芸芸!”

一身雪色长裙的年轻女子双手被缚,左右各站着一个身穿白色道袍的年轻女冠。两名女冠手持利剑,显然此前突然出手攻击曲苏的就是这两人了。

然而这雪色长裙的年轻女子说是秦芸芸,却已几乎算不得是从前的“秦芸芸”了。

她一身雪色长裙被鲜血所污,白日里见过那张活泼鲜妍的小脸儿,有如糊了一张纸皮面具一般,苍白僵硬。一对眉毛霜白,眼眶猩红,眼珠也似覆了一层白霜,朝人看来时,诡异非常,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她的脸上自眉尾至两颊,尽被雪色绒毛所覆,靠近耳朵的地方甚至生出一对横向伸展的尖尖副耳。因被人强压着背脊难以行动,她的喉咙发出细小而哀怨的鸣叫,与曲苏等人此前在外间行走时听到的呜咽毫无二致。她被人用白色布帛强行捆缚的两手,十指自指尖至手背均生出一层雪色绒毛,指甲暴增至三寸长,指甲尖正沥沥滴着鲜血。不仅如此,她唇边沾染的鲜血和残存皮肉,无一不昭示着,此前在甬道出手袭击的怪人就是她。

约莫是听到曲苏喊她的名字,秦芸芸自喉咙发出一声幼兽般的哀叫,白色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住曲苏,似在向她求助。

曲苏刚要上前,就被青玄一把拉住,低声道:“她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如今已不能算是人了。”

曲苏双目微瞠,看向青玄。

之前青玄说,司徒琰给芸芸准备的花蜜酒里,最主要的成分便是人血。

他是芸芸的未婚夫,更是治好她弱疾的大夫,而所谓特酿的花蜜酒,掺了让秦芸芸欲罢不能的人血,岂不是饮鸩止渴?

青玄应当比她更早就猜到了。

曲苏觉得毛骨悚然。芸芸自己也说,这病好得太快,快得蹊跷!司徒琰究竟用了什么药给芸芸治病?这样的所谓治病,让芸芸白天迅速恢复健康,与常人无异,可到了晚上呢?她会彻底沦为一只丧失理智、嗜杀嗜血的怪物。曲苏陡然想起之前婢女提及的紫色莲花——幽梦引。当时那婢女说,幽梦引是司徒琰特意找来,养在湖中,晒干放进软枕,只为秦芸芸好眠。现在想来,这幽梦引的功用,想必是为了让芸芸昏睡,避免再生今晚这样的事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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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花蜜酒,夜晚幽梦引,司徒琰倒是打得好算盘!

尤其青玄当时还提过一句,幽梦引若使用得当,是一味良药;若剂量过大,便是天下至毒。

司徒琰究竟给芸芸用了多少幽梦引?或者说,若是她没有来这一遭,若不是她凑巧与芸芸是旧识,有朝一日司徒琰突然加大剂量,要了秦芸芸的命,这城主府内可会有人怀疑?

曲苏本就聪明,根据仅有的几条线索,她很快串联起来,一瞬之间,她想到了许多,更对司徒琰这人深恶痛绝。

秦芸芸就站在曲苏面前,经过了初时的震撼和不可思议,曲苏也渐渐明白过来,她不仅出手伤人,徒手撕开了那两人的喉咙,还迫不及待生啖其肉,所以才弄得满身狼狈,唇边、脸上、指尖尽是活人血肉。

青玄说得不错,眼前的秦芸芸,已经不是人了。

曲苏越想越怒,以她从前连只受伤的鸟儿、小兔都要救活的善良心性,若是知道真相,她会如何?从两人白日相聚不难看出,芸芸对于自己的病情是有些迷糊的。她若知道,自己白日的康健有力,是用虐杀不知多少活人的鲜血喂养的,她会如何?

曲苏想到了秦芸芸身边无故消失的几名侍女,尤其领头的那个,几乎是与芸芸一起从小玩到大的,但很显然,她也已经死了。

就死在秦芸芸的手里。

她不敢再想,若是秦芸芸知道了这样的真相,会是怎样一番情形。

青玄看到曲苏面上的神情,抿着唇道:“你可是觉得秦小姐可怜?此间还有比她更为可怜之人,你待如何?”

仿佛为了印证这句话一般,他话音刚落,不远处便又出现十余个身穿白色道袍、头戴鬼脸面具的女冠,这些人手持符箓,口中念咒,一边沿着巨大的青铜锁链朝着湖水当中的方向走去。

曲苏放眼一望,这才发现,此间是一处地下湖泊,周遭以青色石板铺围,湖水幽深,如一口巨大古井,一丝縠皱也无,平静得如同镜面一般。九道青铜锁链掠水而过,又以半人高的铁环锁在四周墙上。湖面正中,高悬着一座九枝莲花青铜灯,每一盏灯座上,都有一个小人儿,九个小人儿形态各异,却各个都有一张鬼脸,手舞足蹈的,因而显得更为诡异。

不多时,九名白衣女冠站定在青铜锁链上,曲苏注意到,她们每个人的面具是不相同的,却与青铜灯上的鬼脸小人儿逐个对应,这般遥遥望去,只觉她们如同九个纸扎人一般,一动不动,静待主人命令。须臾,巨大的水声伴随着铁笼轰隆拉起的声响,响彻耳畔,原来此前锁链浮在水面之上,只是因为这底下还拴着一只铁笼。

原本的锁链撑高,铁笼徐徐升起,湖面上又出现了九道更粗的青铜锁链,九条锁链**的中心,缓缓出现一只巨大的九瓣金莲。金莲如有圆桌大小,每一瓣的尖端都如世上最尖的武器一般,闪耀着不同寻常的红光。在场这些人都杀过人,而且杀过很多人,寻常百姓或许认不出,但他们都知道,只有经年被鲜血浇灌淬炼,才会凝成这样深邃而明艳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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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众人几乎全被眼前壮阔而怪异的景象惊呆了。

苍青色的铁笼悬在半空,曲苏微眯着眸仰颈看去,只见那笼中关着的,是一个近乎**的妙龄少女。

她肤色和发色皆白,仿若远山冻雪,一头白发几乎曳地,两条细细的眉毛如覆霜雪,眉心一点朱砂红,本是天然娇媚的模样,微微上挑的眼眸此时却血一般鲜红,令人不敢直视。一对肉粉色的蝙蝠耳沿着脸颊向两侧斜生而出,毫无血色的唇微微张着,露出两颗小小的尖齿。最令人不敢直视的是,她暴露在外的躯体,两条修长笔直的腿上是一道又一道的血痕,有的甚至深可见骨,似是被人以利器一条一道生剜其肉所致。一条手臂自手肘位置便血肉模糊,依稀可见森森白骨,两根手指更被人彻底斩断。

她模样生得娇美,形态却妖异,几乎第一眼,在场所有人便都辨出她不是凡人。有人在旁低声喃喃:“这是……是妖?城主府碧落湖底,竟然藏着一只女妖?”

曲苏却在第一时间注意到她的耳朵,如果说刚才看到芸芸耳侧生出的一对幼小附耳时,她尚且辨认不出那是什么动物的耳朵,那么看到此女,一切都明了了。再看她满身鲜血淋漓的模样,想起不久前青玄所说,曲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心中逐渐推演出的答案:“她,芸芸……”

青玄道:“所谓治好秦芸芸的灵丹妙药,便是她的血肉。”他的语气轻而缓,透着某种意味不明的悲悯,“千年灵妖的血肉,是肉体凡胎能轻易消解的吗?”

更何况秦芸芸本就身体羸弱,非要强行吃下千年蝙蝠的血肉,只会逐渐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

曲苏朝远处的秦芸芸看去,她被两人押解着坐在一张椅子上,双眸迷乱,张着沾血的唇咻咻喘息,显然已丧失身为人的意识,彻底沉溺在对鲜血的渴望之中,沦为一只连妖都不如的怪物。曲苏轻声开口,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说这话是在为谁辩驳:“芸芸从前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女,她……”

她本想说,芸芸也很可怜,可当着那笼中少女的面,这样的话曲苏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青玄说得对,若她出自真心觉得芸芸可怜,那眼前这少女呢?

“出不去了,我们都出不去了!”

远处传来一阵嘈杂的吵嚷声,曲苏循声望去,就见先前四散逃走的那些人,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追赶一般,从不同的方向朝着这水池涌来。从这些人的争论声中,曲苏很快明白过来,他们来时的通道已落下石门,被彻底封死了。

不仅有先时在甬道见过的这些人,还有其他一些面孔,曲苏逐一看去,所有杀手,已尽数在此。

若是算上被秦芸芸亲手撕裂喉咙的那两个倒霉蛋,就如青玄所说一般,刚好是七十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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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到齐了。”偌大的地下空间,一道圆润优美的女声突然响起,众人纷纷循声望去。

就见来人是一穿着绛紫法衣的女子,只见她皮肤白腻,眉若新月,眸似秋水,唯独两条细细的法令纹多少泄露了年龄。她虽生得美艳,保养得宜,但终究不是少女年华了。她将手上拂尘一甩,在不远处高台的椅子施施然落座,朝着身后某个方向道:“琰儿,还在磨蹭什么?”

在场有人认出她的身份,低声喊出她的名字:“华容夫人。”

黑暗之中,徐徐走出一道身着红衣的身影,不正是此前对众人施以重利的司徒琰吗?

众人有的惊恐,有的愤怒,见到正主出现,本都打算出声讨伐,却在看清他身后的一长串身影后,齐齐噤声。

只见他如曲苏初见那晚一般,一袭红衣,手执灯笼,不慌不忙从唯一的通道走出。而他身后,竟跟着一长串穿着白衣的矮小身影。一行人的影子映在两旁的青砖墙壁,亦步亦趋,悄无声息,宛若许多人幼时看过的皮影戏,此情此景,怪异如斯,世间哪有如此恐怖的真人皮影戏?

司徒琰仿佛全不在意在场这些人会如何想,一路走来,他面上始终含着淡淡微笑,依旧是那副翩翩贵公子模样,可他此刻神情越是恬淡,众人的恐惧不安越甚,所有人都忘了言语,偌大的地下空间里,竟然安静得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直到走得近些,曲苏才看清,那些未及他大腿高的身影,竟全是些约莫三四岁的孩子,男女皆有,个个披散着头发,神情木讷,如同木偶一般跟在他身后。

“他们这是……被什么术法控制住了吗?”曲苏喃喃道。

青玄眉心微蹙,默默看着跟在司徒琰身后的孩童,低声道:“小蝙蝠被他们囚禁在此折磨多日,已堕成怨妖。他故意重金聘请杀手,引大家入局,是想以七十七个身上杀气深重的活人生祭此阵,以杀气死气来镇怨气,至于这些幼童……”

“时间紧迫,我儿竟还找来九十九个童男童女,”华容夫人眯着眸子开口,目光落在司徒琰的身上,“当真是有心了。”

司徒琰站在华容夫人下首,微垂着眸,让人几乎看不清他此刻的神色:“孩儿从一本古书上看到此法,若以九十九个童男童女同入此阵,不仅可以加快净化怨气,还能令母亲益寿延年。”

“益寿延年?”华容夫人将这四个字细细咀嚼在唇齿之间,旋即笑得璀璨,“看来我儿当真是对这蝠妖用情至深呢。”

司徒琰将头压得更低:“母亲说笑了,只是秦芸芸喝了她的血之后就开始变得不人不妖,孩儿想着,妖毕竟是妖,妖的血肉或许有些作用,但吃得多了,怕会有不好的效用,影响母亲日后修行。孩儿查遍古书,才寻得此法,一切都是为了母亲的身体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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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容夫人笑了一声,未置可否,只幽幽道:“还算你有点良心,放心吧,从小到大,只要你想要的东西,我有什么不答应的?”只见她将拂尘甩向一侧手臂,突然站起了身,“今日这份大礼我收下了。琰儿,你先把这些孩子带中间去。”

在场众人看到如此场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刚发觉不对时便有人想要逃跑,可当此之时,众人皆知去路尽断,再无退路,畏惧的也好,仇恨的也好,破釜沉舟的也好,纷纷祭出自己的兵器、绝招,不约而同朝华容夫人攻去。

然而这些杀手的所谓反击,早在华容夫人和司徒琰的意料之中。不仅华容夫人丝毫不见慌张之色,就连司徒琰也毫无反应,朝母亲行了一礼,转过身,引着身后长长的队伍,继续向中央走去,却不想迎头撞上铁笼之中那双眼。

铁笼之中的妖双眸血红,直直地望着司徒琰。

司徒琰脚下微顿,他看着她,看到她眼底的不甘和怨恨,看到她惨白的唇轻颤着好似想要同他说什么,司徒琰攥紧了手,心脏突然一阵抽疼,他眯起眼睛勾起唇角:“这么恨我做什么?千千,你若要恨,就恨你的小情人来得太迟,他若早点来,你也不必受这样的苦。”

笼中的千千闻声突然张开嘴唇,一双兽耳倏然立起,面上手上白毛战栗,双眸爆红,仰颈长啸,发出了一阵难以形容的尖啸之声。

尖啸声震耳欲聋,如同狂风暴雨一般,瞬间充斥着整个地下。

曲苏连同在场其他杀手,不论武功修为再高,乍一听到此声,均觉头晕目眩,难以承受。有内力差些的,当场便口鼻喷血,晕倒在地。

曲苏只觉周身血脉剧烈震**,她来不及说话,第一反应便是伸手朝青玄背心抚去。他此前便受了内伤,若再受这一遭,说不定很快也要如那些倒在地上的人一般,经脉逆流,口鼻流血。

青玄意识到她想做什么,不禁唇角微抿,反手扣住她手腕拢在掌中,另一手轻抵在她背心,唇虽未动,却能让曲苏清晰听到他的声音:“别乱动,屏息凝神。”

曲苏也知道事态严重,不敢托大,一股暖流自青玄手掌抵扣的位置传向四肢,周身有如被一股纯净而温暖的水流缓缓梳理过。

华容夫人眯眸远眺,看清这般情形时却不慌不忙,她眼珠微转,突然伸手抓住旁边女冠的肩膀一扯,年轻女子被她拔地带起,接连飞出几丈远,半空之中,只见她长袖一甩,抽身退出,那女冠连一声惊呼都未来得及发出,整个人如同沙袋一般,落在了其中一条青铜锁链上。

只见那青铜锁链如同活物一般,骤然伸出铁爪,抱住年轻女子的躯体,在“咯吱、咯吱”的转动声中,女冠接连发出数声惨嚎,声音凄厉,简直不似人能发出的声音,可紧接着,那青铜锁链又旋了半圈,这半圈转得略微缓慢,数不尽的鲜血悉数倒流至锁链终端的九瓣金莲。青铜锁链旋转一整圈,女冠的尸体已然干瘪破碎,不成人形,就这么被调转到朝向湖面的一面,如同抛掷一件毫无价值的垃圾一般,“噗通”一声坠入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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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铁笼之中的女子的声音逐渐小去。

曲苏正想松一口气,突然数不尽的惨叫声、唾骂声、哭嚎声又在这时响彻耳畔,曲苏放眼望去,就见眼前景象宛如人间炼狱:华容夫人派出女冠,提起刚刚那些受不了千千音波攻击而倒地翻滚的人,逐个往湖中央的九条粗大锁链抛去。青铜锁链宛若活物,伸出尖刺锁紧犹在挣扎的人们,“咯吱、咯吱”转动声响好像一只无形的怪兽在咀嚼送入口中的新鲜食物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许多人哪怕能抵挡得住千千发出的尖啸,看到此景也吓得两股战战,一步都挪不动。

不过瞬息之间,湖水中央的九瓣金莲便吸纳许多鲜血,赤金色的花瓣红光流转,愈加耀眼,而抛入尸体的湖水也很快变成了诡异的紫红。原本平静的湖面渐渐冒起细小的水泡,如同一口正在煮沸的大锅,须臾之间,甚至冒起沸腾的黑色雾气。

黑雾如有生命一般,飞快攀过铁笼的栏杆,急切地自少女脚踝蜿蜒而上,贪婪舔舐着她白雪般细腻白皙的肌肤。然而黑雾游走经过之处,数道纹路自她露在外面的双腿、双臂迅速蔓延全身,那纹路纤细若丝,却鲜红如血,密密麻麻,难以细数,几乎转瞬之间,少女雪白的皮肤如同迸出裂纹的细瓷一般。那情景充斥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残酷可怖,又血腥至极,令人目不忍视。少女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却不能自抑制地发出一声尖嚎,显然已痛到极致!长及脚背的白发瞬间暴涨,无风自扬,一双鲜红的血眸突然睁开,目光直直盯着站在人群最后的司徒琰,缓缓淌下两道血泪。

华容夫人悠然一笑:“琰儿,是时候了。”

司徒琰收回视线,仿佛浑然未觉笼中少女此前的睇视与当下的狂暴,领着他身后那些孩童,一路走到湖边,他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念的什么咒语,跟在他身后的孩子突然加快了脚步,仿佛看不到面前沸腾着冒起滚滚黑雾的湖泊一般,纷纷朝湖面涌了过去。

曲苏见状不由瞠目,正待上前,却被青玄两指扣着手腕,他力道看似极轻,却将她整个人轻飘飘地推了出去。

他自己却凌空飞起,朝着湖面疾行而去。

曲苏心下急切,立刻就想追上前,突然“噌”一声,利剑破空,一道雪色身影与青玄几乎同一时间冲至半空,但那人站得更近湖水,因而比青玄先一步朝那朵九瓣金莲落去。

他刚刚落下,司徒琰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斛向秋,你还真敢来!”

曲苏停在原地挑起了眉梢,这几日司徒琰从来都是一副彬彬有礼的世家公子样,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司徒琰用这样的语气,那一字一句像是要将人在齿间碾没嚼碎一般,再朝司徒琰看了一眼,司徒琰已经血红了眼睛,脸上的神色变得扭曲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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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忍不住朝来人去看,只见他一袭白衣若雪,衣袂翩然,身姿笔挺如松,单足立于金莲之上。细观其容貌,只见他眉如远山,目若寒星,乍一看去,眉眼间竟与司徒琰有四五分相似的模样,只是司徒琰眉眼间透着一股雌雄难辩的明艳之色,模样比之更为俊美。而这白衣男子神色淡然,举手投足间缥缈若仙,又隐有两分昔日青玄施法时的风姿。

曲苏心中突然生出一种恍然之感,难怪之前她每次见到司徒琰,总有种诡异的违和感,每每在人前,司徒琰故意做出那副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模样,明显更符合眼前这人。

刚刚司徒琰叫他斛向秋,这可不就是司徒琰想杀的人吗。

青玄与男子在半空中目光相交,不过转瞬,青玄已有决断,旋身倒行,身影如风,退回了曲苏身边。

“千千?”斛向秋皱紧眉头抬眼去看铁笼之中的女子,可他刚刚抬眼,此前弥漫在湖面之上的黑色雾气,就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贪婪之势朝他扑去,数道黑雾飞快竖起,又分成数股纤细如发的黑色细丝。曲苏心头微跳,刚想出声提醒,那黑雾转眼便编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巨大黑茧,将白衣男子包裹在内,几乎不过眨眼之间,便连男子身上一丝雪色都难以窥见了。

司徒琰双眸灼灼,脸颊绯红,面上露出某种扭曲至极的笑,任他高高在上,不染纤尘,然而此刻,也要被这九瓣金莲连同大阵衍生出的死气所污,被这活人生祭之阵所束,任他功夫再高强,也终不得逃脱。

司徒琰朝着斛向秋的方向笑道:“斛向秋,你就好好站在此处,被这些生魂啃噬七天七夜,饱尝锥心刺骨、肉烂骨枯之痛再死吧!”

“难怪刚刚死了一个。”曲苏朝青玄看去,“斛向秋才是第七十七个。”

青玄摇了摇头:“这司徒琰做了两手准备,诛杀斛向秋,不过是他们母子诱骗这些江湖人填命的托词罢了。”

司徒琰希望斛向秋可以自投罗网,但如果斛向秋不来,司徒琰母亲的那些手下,任何一个,都能成为最后那个充当阵眼的关键。

好歹毒的心思!好个一箭双雕的计谋!

“不急。”青玄神色如常让曲苏往前看。

曲苏抬眼看去,变化就在这一瞬陡然而生。

只见先是一束冰蓝剑光自黑色巨茧的一头飞射而出,紧跟接着,数道剑光自内向外将整个黑雾凝成的巨茧裂成数条,冰蓝色的万道剑光如同星月之光,清洁明净,瞬间照亮整个被死气和怨气笼罩的地下暗湖。遍布在九瓣金莲的鲜血和脏污死气笼上了一层银白冰霜,皎洁的银莲之上,斛向秋白衣如雪,双眸微阖立在原地。

只见他一手持剑,剑尖指天,立于面前,另一手伸出两指,自剑柄沿着剑锋飞速一抹,唇瓣轻启:“转乾坤,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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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他手指溢出的鲜血如有生命一般,沿着剑锋笔直上行,数道小剑自他手中长剑破空而出,飞至半空,又如流星一般坠落在黑暗之中,归于虚无。可紧接着,就在下一瞬,整个地底混沌晦暗之地,如同笼在一个巨大的冰蓝色的罩子里,周遭瞬间亮了起来。

几乎同一时间,青玄朝着华容夫人看去,华容夫人面容扭曲着念着咒,青玄抬手朝她和她身后诸人一指,众人如被施了定身术一般,瞬间不动了。

无人再念咒,无人再行动,秦芸芸先是身躯一僵,接着便如面条一般软倒,昏厥在地。

弥漫在湖面之上的诡异黑烟如同沙漏倒置,瞬息消失。走在最前的孩童也在同一时间停住脚步,眼中渐显清明之色;原本挣扎着想要逃走的杀手,也纷纷恢复意识,尽管身体还痛楚着,到底不再像此前那般不能自已了。

司徒琰目眦尽裂,他没有去管青玄做了什么,他的双眼死死盯在斛向秋身上:“你会法术!”他突然反应过来,双眸泛红,指尖微颤,“你是仙,你居然是仙!”

斛向秋立在半空,他本是谦谦君子,一贯温润,此刻却面色冰冷:“司徒琰,你可知千千是灵妖?她一生行善,她本该修成仙身,获得仙籍,受万人朝拜。你却欺她骗她,割她血肉,害她性命!”他手腕一转,冰锋雪刃直指司徒琰,双眸已微微泛红,“你该死!”

司徒琰微昂着头,眼瞳空茫,听到斛向秋这样问,他原本有些呆愣的面上突然绽出一抹笑。斛向秋与青玄突然联手,强行逆转此阵,司徒琰与母亲同是布阵之人,此时已渐渐体会到被阵法反噬的滋味,五脏六腑如被车轮碾压,就连神魂也在经受煎熬。他凝视着面前这在千千口中与自己有四五分相像的俊逸男子,一字一顿缓缓道:“我该死?我是人,她是妖,我吃她肉、饮她血就是为民除害,我凭什么该死?我不杀她,难道让我娶她吗?那你为何不娶,你当日为何会避开她,远走他乡?”

剧痛瞬间侵袭全身,就是身负武功者也难保全自身,更遑论司徒琰这般普通身手,全靠心间一口气强撑,他一字一句道出一番诘问,屏息沉默片刻,仍然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司徒琰却仿佛全然不知痛处一般,伸出拇指,云淡风轻地抹去唇边血迹,看着斛向秋,全然不畏他手中之剑,眉眼微弯,神色温柔,嗓音如同含了蜜:“你这么放不下她,那你娶了她啊,郎有情妾有意,简直天作之合。还是你觉得你是仙,她是妖,你要等她修得仙身才配得上你?”

另一边,青玄与曲苏一同出手,将悬在半空的铁笼卸了下来。

华容夫人浸**此道已久,看人比司徒琰更为老辣,她一眼看出青玄身份不凡,是个比那斛向秋更难对付的角色。但她只是蔑视地扫了青玄一眼:“管你们是什么来头,今日都要死在我这大阵之中!能为我永生奉上一份力量,也算是你们的机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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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笼被青玄打开,曲苏进去将千千抱了出来,她的气息已十分微弱。青玄抬手给她渡过灵气,那双白色眼睫轻轻颤动,终于睁开了血红的眼睛。

在看到青玄的一瞬间,千千耳尖轻颤,双眸微亮,这是她第二次见到青华大帝的真身,她自小便在他的道观之中长大,纵使他换了华服,她也一眼就认出了他,她想朝他笑上一笑,再问声好,却发现自己已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曲苏半抱着千千,见千千在看到青玄时,眼底那漂亮的光,想起她初见秦芸芸之时,秦芸芸眼睛里也有这样的光。

想到此,曲苏心中便猛地一颤,芸芸日日所喝的,便是这样一个小姑娘的血。

“千千,静心。”青玄出声开口。

千千被困在这里太久,身上遭受百般折磨,生不如死,她心里有太多不解、不甘、不能原谅,可亲眼看到青华大帝和斛向秋都来救她,她的心中又对这世界生出无限的期盼和希望来。她的手指蜷了又蜷,努力蠕动着嘴唇,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混着鲜血的眼泪自她眼角淌下,她却怎么都不舍得闭眸,只拿一双眸子直直望着青玄。

可随即,耳边响起司徒琰的声音,字字诛心。千千的眸子再次化为血红,且这一次,她的双瞳显出幽深而诡异的黑色。两行血泪顺着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蜿蜒而下,她扭头看向司徒琰的方向,唇瓣微动,一字未语,却在瞬间身躯自行倒转,凌空立起,身形暴增,雪白如瀑的发丝漫天飞扬,满身白羽覆盖,一对雪白的巨大双翼凌空张开,周身爆出泛着焦黑的血红之光,大有吞天含地毁灭一切之势。

曲苏惊诧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们这边的动静太大了,引来斛向秋的侧目,斛向秋几乎是在瞬间变了脸色,他顾不上再与司徒琰对峙,直朝千千飞奔而去:“千千,不要!”

经历过林梵一事,再看斛向秋焦灼的神色和一旁青玄凝重的神情,曲苏也恍惚明白过来:千千这是被司徒琰一番话激得再次煞化了。

“青玄,”曲苏伸手抓住青玄的衣袖,“救她啊!”

青玄一连两次抬手在千千面上拂过却毫无作用,千千心中怨气太重,而他当下只余不到一成的修为。青玄不再犹豫,伸出一指在千千眉心一点,目光朝曲苏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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