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柳树下,一道蓝色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那才是真正的阿秾。
她抬手抹了把嘴角溢出的鲜血,望着凌曦的眼,再也没有从前的尊崇和信任:“你果然一直在骗我。你骗我,说曲苏跟在青华大帝身边故作弱势,引得尊上在白帝城亲手杀了怨妖;你还骗我,说这些都是玉帝让你叮嘱我做的,盯好尊上的一举一动,避免他一念之差,在凡人的引诱下铸下大错。”
但其实从跟在青华大帝和曲苏身边的第一天起她就发现,许多事与凌曦仙子所说的不一样。当着她的面,曲苏从没有勾引过青华大帝,反倒是青华大帝对曲苏处处透着不一般的温柔包容。
再则,曲苏虽然是杀手,但绝不是嗜杀之人,且她和林梵交好这件事本身就足以证明,凌曦口中那个惨死在白帝城的蜥蜴精之事恐怕另有曲折。若那个蜥蜴精如今晚的猫妖和槐树精一般,怨气爆体失去控制,而青华大帝又无法将之净化,那么动手杀了也没什么可奇怪的。须知普天之下,若是让其他神仙遇上怨妖,几乎全都径直杀掉了事,世间唯有青华大帝,发自真心愿意给怨妖一息生存之地。前不久青华大帝再耗修为重建炁渊就是明证。
当日她刚与凌曦取得联系时就觉得奇怪,在她心里,从不觉得青华大帝会做下乱杀怨妖这种糊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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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看来,这些事全都是凌曦编来骗她的,让她盯牢尊上的一举一动,恐怕也是为了一些什么见不得光的龌龊事。
她真想不通,从前清潋姐姐怎么会把这种心思恶毒的女人当做好朋友处了那么久!
阿秾看穿了凌曦仙子的真面目,一些事谋划起来也就容易多了。
鲛人想要施展镜之幻境,必须靠近水源,幸好这里有个湖泊,方便她在镜像中完整复制了与周遭一模一样的景象,甚至一模一样的自己,但这镜像之中,唯有一样东西,是她身旁的真实世界所没有的——曲苏。好在不久前与那猫妖撕打时,她从半空中接住了曲苏,她在自己身上找到一根曲苏的头发。
一根头发,加一滴鲛人之血,再注入一缕她自己的魂魄,一个与真实曲苏相差无几的“人”就出现在了镜中世界。
镜之幻境是鲛人的拿手好戏,不仅在于他们可以复制一个完整独立的空间,更在于这个创造幻境的鲛人,其实是这个复制世界的“神”。阿秾的每一个念头,都可以影响镜中世界的最细微之处,从到天气变幻到风吹草动,都可以随心而动,随时变幻。鲛人可以在这个幻境里轻易窥见入镜者内心最在意、最恐惧、最难以磨灭的心魔。
凌曦会在曲苏身上看到清潋,既有阿秾的蓄意引导,也有其心魔的缘故。
从凌曦脱口而出的那句话不难看出,她对清潋恨之入骨,也对她畏惧至极。
“你骗我,你根本不是清潋姐姐的朋友。”阿秾微微摇头,看向凌曦的眼中不由透出几分庆幸,“你休想借我的手,再杀她一次……”
最后半句话阿秾说得轻之又轻,转眼便飘散在风中,凌曦听不真切,“啪”一声,反手将流珠火焰鞭抽在地上:“骗你又怎样?”
“别说是你,就是清潋神女,当年出尽风头,处处和我作对,不也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说话间,她手腕一抖一拧,流珠火焰鞭快得仿佛霹雳闪电,又仿佛一条吐着信的毒蛇,自阿秾面前的雪地蜿蜒而起,缠住她的腰身,一把将人掼倒在地。
阿秾没想到凌曦突然发难,更没想到,她手上会有火焰鞭这种特别针对鲛人的法器。鲛人畏火,又格外不擅近身肉搏,阿秾更是从未想过,凌曦仙子看着娇娇弱弱,却使得一手毒辣的好鞭法。
这一鞭下去,当即抽得她化出本体,银白之中泛着幽幽蓝光的鱼尾疼得打了个挺,鱼尾弯折,转眼便显出一道极深的鞭痕。
鞭子落在身上,才知为何当年太阳星君斥责这法器太过狠戾,整条鞭上遍布着细小而锋利的勾刺,抽在身上便是剥皮勾筋之痛。尤其这鞭子并非凡物,而是赤帝机缘巧合自失落之地带回的法宝,若让拥有灵力的人使用,落鞭之时,不仅有火焰之声,还能清晰看到带着火焰的大珠小珠沿着伤痕簌簌滚落,那些珠子火红微黑,竟然自带失落之地的流火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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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火之毒是天下百毒之首,千万年来无人能解。就算这火焰鞭上只是极轻微的残毒,也足够阿秾受了。
凌曦却犹不解恨,转眼间又飞快抽了几鞭,眼见阿秾的鱼尾鳞片翻飞、血肉模糊,依稀可见森森白骨,才多少恢复了神智。
阿秾被一鞭子甩在地上,就觉全身上下都好像被丢在火里烤一样,又烫又疼。她想使用幻术蒙混过关,又或是趁凌曦不备,一头翻进身后不远的湖里溜之大吉。可凌曦下手又狠又快,后面几鞭子紧随落下,很快,阿秾发现自己已经感受不到尾巴的存在了。
最后一鞭,落在了阿秾的脸上,阿秾只觉脑袋嗡嗡作响,那道鞭痕穿过她漂亮的眉眼,如同一条丑陋的红色蜈蚣,一路蜿蜒至她一侧锁骨。
眼看鲛人那张漂亮至极的脸蛋儿被抽得皮开肉绽,半点儿也看不出往日的秾丽娇嫣,凌曦缓缓喘匀了一口气,这才停下攻势。
阿秾双眸暴睁,口鼻流血,双手撑着地面,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抬起头,勉强扭过脸看了一眼自己的尾巴。
只一眼,她就知道自己是活不了了。
阿秾咬着嘴唇,她想伸手把自己的鱼尾巴抱起来。从前她也受过很重的伤,也因为调皮被族里的长辈用鞭子抽打过,但从没有哪一次,她的尾巴伤成这样,鱼脊骨都碎了,难怪她刚刚不论怎么用力,鱼尾巴却一动都不动。
许久以前,尤其刚被关进炁渊那些日子,她也曾设想过自己死时的样子,但她从没想过,自己竟会死的这么丑。
她从前最引以为傲的漂亮鱼尾巴,被凌曦抽成了一团血肉模糊看不出形状的烂肉。
她许诺过曲苏,若她哪天再去羽杭,就往罗刹江里丢一颗桃花珠,那是她们两个约好的信号。到时她就幻回原形,让曲苏口中含一颗避水珠,坐在她的大尾巴上,去江底玩一圈。
可她已经做不到了。
凌曦已彻底恢复了理智,她将那条流珠火焰鞭在湖水里仔仔细细地清洗干净,又擦干净一双纤细白净的手,不疾不徐站定在阿秾面前。
“凭你,也敢妄想算计我?”凌曦抚平裙上的褶皱,唇边绽出一抹温柔极了的笑,“别急,我这就送你好好去死……”
阿秾突然发出尖啸,她的双眼、耳朵、咧至耳根的嘴角都在飞快涌出大量的鲜血。就在凌曦尚未近身之际,她突然仰起脖颈,双臂交握胸前,趁着全身爆发出极纯极蓝的光芒之际,吐出了自己的元丹。那种独属于鲛人的蓝色光芒有一种近乎灼目的光芒,就连凌曦都不得不伸出手臂遮挡,避免被这种光芒伤到眼睛。
“自不量力。”凌曦紧闭着眸子,双手结印,口中念了个诀,原本以极快速度飞升至高空的鲛人元丹如同被束在罗网之中,转瞬又自极高处飞快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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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秾的双眼流出晶莹而深蓝色的泪水,那是鲛人的血泪。
凌曦抬起手,接住那颗泛着水蓝色光芒的元丹,微微偏了偏头,手指包拢,微微用力。
“啊呀。”她朝着阿秾一笑,“碎了。”
随着凌曦将那颗妖丹当着阿秾的面彻底捏碎,成千上万细小的蓝色光芒如同羽毛,轻舞飞扬在整个湖泊上空。
令她惊讶的是,那条妖力微弱的小鲛人在彻底消失之前,脸上的神色却说不上绝望。她只是最后伸出双手,摸了一把系在头发上的那些水晶珠子,低着头说了一句什么,又浅浅笑了一下。
漫天飘散的蓝色光羽在鲛人彻底消失的那一瞬间,化成数不尽的晶蓝石子,每一颗色泽晶亮的石头,生来便是泪滴的形状。
人类对于鲛人有着数不清的传说和向往,但从没有人看到过,这才是真正的鲛人泪。
凌曦先是微微眯起眼,随后看清漫天晶石随着风雪四散飘溢时,一手中指与拇指轻轻捏在一起,施了个印,叱了一声:“破!”
哪怕漫天飞扬的鲛人泪有千颗万颗,也都在这一声清叱中,无声破碎,又在风声雪花之中,归于沉寂。
凌曦环顾四周,却突然在阿秾死后彻底消失的地方,看到一抹杏黄。
拾起来,才发现那是一张来自松鹤观的平安符。
凌曦不由嗤笑了一声,随手将那符纸在掌心狠狠一揉,信手抛开。
却不想那张符纸皱巴巴的,却顺着一股清风飞了起来。
凌曦眼皮儿微跳,伸手就抓,却没有抓住。
杏黄色的符纸上,沾着最后一滴鲛人泪,顺着风雪的方向,很快便飞得高高的,像是被一股力量牵引着一般,朝着雒城内城的方向飞去。
凌曦一连施了几个咒,都未能将符纸抓回手里,她急得来回走了几步,咬住指尖,很快做了决定。
她必须尽快赶回赤帝身边。
只要有赤帝护着,就没人能动得了她分毫。
自皇宫里出来,曲苏被青玄一路带回客栈附近,站定在落雪的长街。亲眼见过兰昱尘梦里的世界,曲苏沉浸在那两个人的过往之中,一时有些回不过神:“烛龙去找那个什么真人,不是兰昱尘下凡历劫时的事吗?他怎么会知道……”
青玄道:“因为他历劫失败了。”仙人入凡尘历劫失败,才会梦到天界的前尘往事,天道也才会在梦境的最后对其显示历劫失败的原因。若兰昱尘的梦中只有此生尘世,青玄绝不会现身点拨,更不会对他说的那么明白。
他面色平静,语气却透出淡淡遗憾:“若不是烛龙偏要自作主张,逆天改命,兰昱尘这一世的劫便是宋潜之死。但以他这一世的性情为人,宋潜之死只会让他看破世事,他会广开言路,缔造太平盛世,成为一个位后人称颂的好皇帝。十世尘劫,十万修为,就因为烛龙,兰昱尘又要从头来过。从今往后,不论他是容璟,是兰昱尘,还是任何人,都不会再做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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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之间,亘古悠悠,这是他的最后一个梦。
曲苏道:“其实你要这么说,恰恰说明命运是可以更改的。”
“不是吗?”见青玄转过头来看她,曲苏摊了摊手,“他们两个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是烛龙性情偏狭,许多事他全凭自己喜好,根本不管别人的感受。如果换一个人,换一种处事的方法,可能会有比天定更好的结局,说不准会反过来成就他们两个的仙途呢。”
青玄被她说得不由一笑,他正想摇头否定曲苏的片面之见,却在看清朝着自己飞快飘来的黄色符纸时,面色微变。
曲苏也认出了那张符纸,冰凉的泪滴晶石如同有意识一般,缓缓落在曲苏掌中,她一时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儿:“这是……”阿秾这时候不是应该和猫妖、槐树精一起在城郊松鹤观吗,怎么会突然用法术把这符纸隔空寄来?
晶石入手,沁骨的凉,曲苏心底朦胧升起某种不好的预感,那种预感在她看清青玄的神色时,突然化为某种实质的惶然。
曲苏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微微摇头:“不……”
她并不知道自己在否认什么,但青玄却清楚知晓沾在符纸上的那颗晶石是什么,那是鲛人兵解之后才会留下来的东西。世人皆说鲛人泪难得,殊不知只有鲛人身死魂消,彻底消亡在天地间,才会留下如同晶石一般的鲛人泪。
若不是阿秾拼死留下的这颗鲛人泪,单凭这张符纸,根本不可能飞跃这么远的距离,甚至还知道一路找回他们三人曾经一起住过的客栈。
曲苏将目光落回掌心的那颗泪滴般晶莹剔透的石子:“阿秾……”她原想说,阿秾又在搞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前不久是一颗大泡泡,现在又是这种玄之又玄的玩意儿,一天到晚就爱瞎折腾。
鲛人泪在听到曲苏这一声召唤时,倏然光芒大绽,一幅生动的画卷就这样出现在两人面前。
一开始,曲苏就有些看不明白。
远远地,她看到自己弯腰站在湖边,附近一棵大柳树下站着阿秾,她们两个好像在聊着什么,看起来兴致很高的样子。但曲苏并不记得自己有这样一身衣裳,她也从不曾佩戴这种华贵且复杂的簪钗首饰。她忍不住喃喃道:“这不是我……”
一旁青玄轻声道:“这是鲛人利用湖水做出的幻境。”
画面中响起一道熟悉的温柔女声,紧接着,凌曦的身影便出现在画卷中。
曲苏忍不住蹙眉:“凌曦,她为什么会……”
青玄没有说话,他之前隐约猜到阿秾背后的人,必定是身边亲近之人,却没有想到这个人会是凌曦。烛龙身殒,按说凌曦应该早就赶回天界撇清关系才是,毕竟就算烛龙道出再多过往真相,如今也已陷入沉眠。凌曦身份敏感,青玄若想将她治罪,势必要在玉帝、赤帝及众仙面前拿出像样的实证,单凭一份烛龙的口述,根本做不得数。凌曦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这般行事,自然也深此事,甚至早就想好了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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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她脸皮再厚些,两人再相见时,她一心当作无事发生,故作无辜,也无不可。
青玄并不认为阿秾有本事要挟凌曦,依他所见,很有可能是阿秾编了什么说辞,足以让凌曦心痒难耐,才会在这么紧要的时刻还愿前往相见。
他不禁将目光落在曲苏的脸上,很显然,阿秾编造的说辞与曲苏相关。
曲苏却在这时捉住了他的袖子:“那个人是谁?”
青玄将目光投向鲛人泪投放出的过往,画面中,凌曦一开始还与阿秾虚与委蛇,却在看到阿秾身边的人时很快脸色大变,连连倒退。
那副模样,活像是见了鬼。
青玄的目光落在那张久违的清秀面容:“清潋。”
原来这就是清潋。
曲苏不由看向青玄,却见他神色平静至极,完全不见半点预想中的伤心黯然:“这不是真的清潋,是阿秾造出的幻象,更是凌曦心中最不愿见到的人。”
他解释道:“他先在幻境中造出你的模样,让你穿着凌曦平日在仙境最爱的服饰,为的就是激怒凌曦,让她失去警惕,再以幻术拟出清潋的模样,诱她说出藏在心里的秘密。”
曲苏越看越是觉得不对劲:“所以清潋……是被凌曦害死的?”
青玄眼神幽暗,凌曦这副样子,就算说不是她害死的,会有人信吗?
想不到阿秾临死前层层布置,竟然留下这样一份指证凌曦当年恶行的铁证。
幻境被凌曦一鞭打碎,曲苏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拽着青玄的手也越来越紧,她忍不住焦急地喊出了声:“还愣着干什么,快跑啊,这个小傻子!”
可画卷中的阿秾已经来不及跑了。
凌曦因为被幻境控制了片刻,吐露了心底最深处的隐秘,被阿秾激得发了狂,一鞭又一鞭地抽下去,不过三鞭,阿秾就已瘫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曲苏看着阿秾几乎看不出形状的鱼尾,皎白小脸上深可见骨的伤痕,双眼渐渐泛起猩红,她几乎已不想再看下去,转身就欲往城外奔去:“我要去救她!”
青玄将他一把拽回,四目相对,青玄一贯冷情,可看到曲苏一双清凌凌的眼眸含满了眼泪,不由放软了语气:“来不及了。这是鲛人泪,只有鲛人身死,方才现世。”
顾虑着曲苏的心绪,青玄刻意斟酌用词,曲苏没有听懂他话中的隐含之意,她一把甩开青玄的手臂:“就算她死了,我也要为她敛尸!”
青玄淡声道:“她身殒魂消,留在这世上的,唯有此物。”
话说至此,就听画面之中阿秾一声惨厉的嚎叫,曲苏转过脸,刚好看到凌曦一把捏碎阿秾妖丹的那一幕。
曲苏目眦尽裂。
阿秾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幕,是千万颗鲛人泪如同湛蓝的星子,随着风雪漫天飞舞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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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苏读懂了阿秾微微垂头时的最后一句唇语。
她说:“姐姐,这回轮到我来保护你啦!”
眼前的画卷消失,天地间归于冷寂,唯有片片飘落的白雪一刻也不曾停歇。
曲苏摇着头倒退一步,她双眸通红,眼眶里的泪却怎么都不肯落下来,她看着青玄:“你不是神仙吗?”
她抽出腰间软剑,指着之前鲛人泪显现画面的方向,那也是她亲眼看着凌曦一鞭接一鞭活活打死阿秾的方向。
曲苏以剑指着虚空,一字一句地问:“凌曦不是仙子吗?”
“为什么神仙会杀人?凌曦是仙子,为什么要杀阿秾?”
她看着青玄:“我知道我是凡人,打不过妖,杀不了仙,但只要凌曦此时尚在城中,粉身碎骨我也要一试!”
青玄道:“她不在人界。”
曲苏道:“带上我去找她,不论她在何处,我一定要杀了她为阿秾报仇!”
青玄试着向曲苏走近:“她是赤帝之女,就算你是仙,目睹此事也不可直接杀之了事……”
曲苏看着青玄的目光逐渐转冷:“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你不会为阿秾报仇,也不会为当年的清潋讨回公道?”
青玄身形一闪至曲苏面前,在她反应过来拒绝之前揽住她的肩:“阿秾的鲛人泪可以证明一切,有了这件物证,我会在玉帝和众仙面前为她们讨回公道。”
清潋已死,烛龙沉眠,阿秾留下的这滴鲛人泪,是唯一能在玉帝面前证实凌曦有罪的实证。
曲苏本不愿跟青玄离得这样近,可被他揽在怀里不容推拒时,她干脆仰起脸,直视着他的双眼:“你保证。”
青玄沉声道:“我保证,会给阿秾和所有死去的人一个公道。”
曲苏咬了咬唇:“不可以带我一起去,是吗?”
青玄叹了口气:“你是凡人之躯,天界三十六重天,你连第一层也无法承受。”
若有办法可以带曲苏同往,青玄会毫不犹豫带她一起。
他不愿曲苏再用刚刚那种眼神看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与她分离。但凌曦所犯之事拖延不得,他必须立即折返。
曲苏垂下眼,望着自己掌心里那颗晶莹欲滴的小小石子,那是阿秾留给她的最后一点念想。
她将鲛人泪交给了青玄。
她想起下午时和阿秾耍贫嘴,她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对了,她说:“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尊上又那么忙,说不准等他有工夫想起你再来人间,你人都不在了。”
曲苏弯了弯嘴角,她其实是想笑的,却忍不住掉了眼泪。
她想起烛龙昏睡前讲起的往事,想起从前阿秾泡温泉时向她讲起的有关清潋神女的故事,心里又酸又苦,说不上是怎样一种滋味儿。
长大之后,她很少会哭。可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认识青玄之后,每一次和他在一起,就会发生许多事。她就像一个不停被推着向前走的人,不停被逼着和每一个她喜欢着的、也喜欢她的朋友告别,不停见证那些原本应该多陪她走一段路的朋友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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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苏轻声问:“你会离开很久吗?”
会不会等到青玄为阿秾讨回公道,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
会不会等再见到青玄时,她已经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了。
又或者等不及再相见那一天,在某个非常平凡的清晨或者傍晚,她和岳周一样,死在一次失败的刺杀任务里。
头顶传来一抹温柔的抚摸,是青玄摸了摸她的头。
他说:“我会很快来找你。”
她身上带着他的那支短笛,不论曲苏在哪,只要他想,都能在第一时间找到她。
曲苏的手指缓缓松开揪紧的衣襟,她飞快抹了一下眼角,却没抬头看他:“好。”
她想,他可是青华大帝啊,他那么厉害,必定是说话算话的。
她突然倒退半步,目光却没有在青玄身上多做停留,她收好长剑,自袖中取出那支短笛,悄悄握在掌心:“我等你。”
说完,她转过身,踏过长街堆雪,毫不迟疑地奔向远方,奔向无垠的雪夜。
曲苏知道,自己只要一个转身,青玄就会在原地消失不见,却不知道,那天的雪夜,青玄并没有如往常折返天界时那般毫不迟疑。
他一直站在原地,目送她远去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的尽头,随着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青玄的身影才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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