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燃灯生莲-第四卷 第一章 有情无情(一)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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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一章 有情无情(一)(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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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妖一事,牵涉六界,玉帝不得不出声轻斥:“极炎,不可妄言。”

极炎是赤帝的名字,除了玉帝和青华大帝这些资历老的神仙,天界中人更多还是尊称他一声“赤帝”。

一旁,郁禄神君在这时帮腔道:“我倒觉着,今日尊上这般不肯善罢甘休,怕是真如凌曦丫头所说,是为了给自己徒弟报仇,一定要找个人来排揎出气吧。”

青华大帝道:“诸位何必太着急,我何时说过,证物只有这一滴鲛人泪。”

原本心向凌曦纷纷出声的诸仙此时又是一静。

文昌帝君突然出列,向玉帝行了一礼:“青华大帝调查当年炁渊被毁、烛龙下凡等一系列事我也略有所知。烛龙以他本命髓晶石与我座下清殊真人私下交易,换走他和兰昱尘下凡历劫的命批,其间种种,凌曦仙子全都参与其中。”说到这儿,他伸出右手,取出一卷手书,“幸而清殊一向有记录的习惯,今日既然诸君非要青华大帝拿出证据,我想这个,应当算是一件实证吧。”

清殊真人的手书,呈上给了玉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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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玉帝的面色一直平平,唯独看到手书记载,清殊真人拿到髓晶石之后,将它送给了凌曦仙子,看向赤帝父女二人的眼神倏然有了变化。

赤帝起初摸不着头脑,直到太阳星君等人也陆续看到了清殊真人的手札,在众仙或惊异或嘲弄的眼神中,亲眼看到上面都写了什么,这才真的着急了。

此前一直未曾开口的杨羲道君,此时也开口道:“不知凌曦仙子,还有什么话可说?”

凌曦连连摇头:“不是,这些都不是真的。”她满脸是泪,朝着玉帝长跪不起,“陛下,这些都不是真的,我与清殊真人并不相熟,我真的不知道,他为何要这样污蔑我……”

赤帝脸色难看至极,众仙看向他们父女二人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如果说青华大帝一开始所说所证,只有少数仙者相信,那么如今,这些人之中十之七八都站在了他那一边。

眼下不论他们父女再怎么辩解,除非能拿出驳倒青华大帝的切实证据,这些人是不会再替他们说话了。

目光刚好落在隐在人群中的太阴元君,赤帝一个激灵:“月神,凌曦可是你的徒弟,你倒是也说句话呀!”

太阴元君此前微垂着眸一语不发,听到赤帝这话,不由微微一哂:“极炎兄想我说什么呢?”

赤帝眉心映红,这是他动怒的前兆,他沉着脸道:“元君这是什么态度,怎么说,凌曦她也是你唯一的徒弟,况且凌曦她年纪这么小,受烛龙蛊惑才惹上这些麻烦,难道就没有元君平日里关心不够的过错吗?”

太阴元君面露讽笑,听到赤帝这话,不由半转过身,似有若无地瞥了坐在上首的玉帝一眼:“当年收徒的事,原是我自己心软的过错。正好,当年在场见证的诸位,今日都在,那就再帮我做个见证。”

“从今日起,太阴元君座下,再无凌曦此人。我在此立誓,此生绝不再收徒。”

凌曦仙子听到这话,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瞬间惨白,看向太阴元君的目光,一闪而过恨不能除之而后快的恼怒。

但那眼神只是幽微闪过,除了将她全副神情尽收眼底的青华大帝,在场许多人都错过了。

太阴元君此言一出,别说是赤帝,就连玉帝都直皱眉,太阴元君开口时他约莫有些预感,本想阻止,可太阴元君说这话时目光刚好微微瞥向他,素来宁和平静的双眸中透出的无奈和决绝,让玉帝当即明白,当年他和赤帝半哄半逼迫的让她收下凌曦这个徒弟,本就与她一贯的为人和喜好相违背,她忍了四千多年,到今日,是再也忍不下去,也不准备再忍了。再多说,只会拂了他自己的面子,也会伤了与太阴元君万年的情分。

玉帝暗自叹了口气,他一向喜爱凌曦,但青华素来冷情,太阴元君又是柔中透刚的性子,天界之中,与他二人私下交好的仙者不在少数,比如那太阳星君,还有文昌帝君,明显从一开始就站在了青华大帝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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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帝心中生出某种预感,他若再不插手叫停,此事怕是难以轻拿轻放了。

赤帝面色红涨,一双虎目死死瞪着太阴元君,他本想让她在玉帝和众仙面前替爱女求情,却不想这女人丝毫不顾往日情分,反而在这个当口与凌曦当众划清界限。他鼻子翕动,斥道:“见风使舵,捧高踩低,今日我见识了。”

太阴元君反唇相讥:“极炎的爱女,天界第一美人,何等风光荣耀,是我不敢高攀。”

眼看底下众仙就要吵成一团,玉帝在这时开口:“好了,到此为止。”

就听玉帝说道:“此事,青华原已调查清楚原委,但事情牵涉甚广,主谋烛龙陷入永眠,炁渊一事如今难以诉清,也无人能证明整件事是凌曦主谋。但鲛人泪证明,凌曦虐杀鲛人阿秾是事实;清殊真人的手书也写明,凌曦参与烛龙保留记忆、偷拿命批一事,故此……”

玉帝沉默的一瞬,几乎所有人都朝上首看去,唯独青华大帝仍然不卑不亢,双眸平视着前方。

玉帝沉吟道:“凌曦仙子,识人不清,受人蛊惑,酿下大祸。姑念在你年纪尚幼,且是初犯,罚你在极寒之地面壁百年,静思己过……”

赤帝、太阳星君甚至九头狮子纷纷出声,玉帝打断了所有人:“此事今日了断,无须……”

变故是在所有人都没有防备的那一瞬发生的。

甚至连挨着青华大帝最近的九头狮子,和一直护在凌曦前头的赤帝,事前都没有半分觉察。

众仙只听到凌曦一声惨叫,反应过来时,被青华大帝凌空一指升到半空的凌曦仙子已轻飘飘落了回去。

赤帝飞步上前,接住女儿,脚步踉跄,目眦尽裂,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实在没想到,已经过去这么多年,青华还是这副先斩后奏的脾性还是未变,竟然还敢当着玉帝的面,二话不说,动手就罚。

他怎么敢?

然而青华大帝当真就敢!

他那凌空一指,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生剥了凌曦的仙骨。

而青华仍是那副微微垂眸的模样,神色清冷,却不倨傲,反而还似模似样地拱了拱手:“玉帝说的是,凌曦仙子与烛龙合谋,毁坏炁渊,祸乱三界,污蔑清潋神女至其身死魂消;使用禁术逼得妖神后人沉眠不醒;虐杀鲛人,其心不正不仁,不可轻纵。姑念其年幼,识人不清,受人蛊惑,才酿下如此大祸,应当剥去仙骨,打入六道轮回,历劫千年,直至其彻底了悟,重修仙骨,方能重回天界。”

只见凌曦全身如同从冷水里捞出来一般冷汗涔涔,身软如蛇,脸色惨白,被赤帝和郁禄神君一左一右搀扶着都难以站立。她眼角通红,双唇翕动,半晌才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青华!”

喊出青华的名字,便已耗尽全身力气。接下来凌曦嘴唇微张着,似乎还要说什么,但她实在没力气发出声音,在场也没人有心思去听她都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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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局已定。

更何况,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在炁渊被毁、清潋被冤和鲛人阿秾被杀这一连串的事上,凌曦仙子再怎么巧舌如簧,都难脱干系。

自然也有人为青华大帝的雷霆手段所慑,觉得他太过霸道嚣张。

但更有人在这件事上,看到他一心为三千五百年前魂飞魄散的清潋神女伸张冤屈,看到他为了与己无关的鲛人阿秾申讨公道。

有人恨他,惧他;也有尊他,敬他。

九头狮子站在青华大帝身后,拼命捂着嘴才忍住没笑出声。

青华大帝说的好几句话都是玉帝刚刚说过的,但一样的句子重新排列组合,意思就完全变了。这么明目张胆的“阳奉阴违”,试问普天之下除了青华这家伙,还有谁能干得出?

玉帝的面色已冷得不能更冷,但他沉默片刻,还是摆了摆手:“此事今日了断,往后无须再提。”

原本他已宣布了对凌曦的处罚,但青华当着众仙先斩后奏,还打着他的旗号,仿佛所做的一切,都出自玉帝的授意。他此时若不默许,当着众仙的面,只会更加下不来台。

但说完这句话,上首的位置已不见了玉帝的身影。

众仙哗然,凌曦惨嚎,赤帝怒斥,向来清肃沉静的凌霄宝殿,前所未有的喧闹纷乱。

然而青华大帝就在这一团乱糟糟之中,转眼不见了踪影。

赤帝和郁禄神君等人想要追上,紫微大帝却在这时现身了。

众仙都知,青华大帝与紫微一向交好,今日之事,紫微刚巧也在场,却从头至尾都没吭过一声,甚至有意隐去身形,降低存在感,原本知道他在场的一些仙君还觉得有些奇怪,直到此时才明白这两人的盘算。

在场许多仙官,平日里就不喜青华大帝冷峻强势,若紫微大帝一开始就摆明立场站在青华大帝一方,这些人眼见他二人强强联合,更要为凌曦父女二人抱不平了。

玉帝消失,青华也不见踪影,紫微这时再出现替其善后,任谁都挑不出这两位的不是。

果然,紫微大帝现身,第一时间便笑眯眯挡在了赤帝面前:“极炎兄留步。”

赤帝不敢对着紫微大帝不敬,但心里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尊上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拦着我?”

紫微大帝微微侧开半个身,似笑非笑道:“您心里也是清楚的,凌曦她做下那样的事,青华大帝一贯处事公允,绝不会轻饶她。”

赤帝胸膛起伏得厉害,显然是气狠了:“你既一直在场,也用不着跟我装糊涂,刚才玉帝明明不是这么裁断的。”

紫微轻笑了声:“赤帝,说起来你的年纪也不算大,怎么这么快就老糊涂了。”他凑近了他,近乎耳语道,“你且静下心,好好看看在场这些人。你看一看,这些人,有几个是真心为你们父女抱不平的。除了今日在场这些,六界其他人呢?清潋和那鲛人的那些怨妖朋友呢,还有青女一族、鲛人一族,你女儿害得清潋神女魂飞魄散,又那般虐杀鲛人,你当真以为能和从前那样,事后随意甩些天材地宝弥补,就能轻易了却这桩恩怨?你的女儿是宝贝,别人家的女儿难道就是草芥?青女一脉虽没落了,那清潋到底也是当年司寒上神的后人,若她不日归来,当着原主儿的面,你可有胆量如今日这般行事?鲛人一族更是爱憎分明,一旦结仇,那是千年万年,不死不休啊。你虽有精兵十万,但此事做的实在不占理,日后两族打起来,在六界之中,谁会愿意帮你?你家里那位夫人,知道你为了一个不争气的女儿如此行事,又会如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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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微一席话说得轻风细雨,赤帝却渐渐听得一脑袋冷汗。

紫微说:“你恨青华雷霆手段,殊不知他这样做,恰恰是救了你们父女啊。”

赤帝沉默良久,眼圈却渐渐红了:“我当年已经对不起凌曦他娘,这些年总想着能多疼她几分,你叫我如何舍得……”

若不是他心里总觉得愧对凌曦已逝的母亲,也不会不管家里那位正房夫人,执意认回凌曦,又将她亲手送到九重天上。

也是因为凌曦已逝的母亲,再加上凌曦生得美丽乖巧,像极了她的娘亲,玉帝第一眼见到,就将她当作自己的女儿一般疼爱。就是天界其他几位公主,也没有凌曦这般受玉帝宽纵疼爱。

此前一直沉默的冬神不知何时也出现在紫微身旁,明艳的脸庞显出淡淡笑意,就着紫微的话劝慰道:“其实青华已然留了一线,只要凌曦肯诚心悔过,千年轮回,仙骨重塑,你们父女总有再团聚的一天。”

赤帝不忍地看向不远处已经昏厥过去的凌曦。

紫微拍了拍他的肩:“人界有一句话,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若是真心疼爱女儿,也该放一放手,让她吃些苦头了。”

不远处,太阴元君多余一个眼神也吝给,目不斜视地略过了凌曦,往远处去了。

赤帝饮恨,再看向面前冬神时,眼中透出几分意味不明的打量:“当年月神看在玉帝的面上,答应收凌曦为徒,但这些年来她对凌曦的冷落,我不是不知道。凌曦那孩子心肠软,每回我问起,她都说月神只是性子清冷了些,但冬神你与月神交好,每每过去素曜宫,见到凌曦,总愿耐心指点几句。月神看到了,也并不阻止什么。今日在殿上,我知道以月神万事不沾身的性格,少不了要说几句风凉话,和我父女撇清关系。但没想到冬神明明知道真相如何,更知小女性情,仍和月神一样,冷心冷情,袖手旁观。”

紫微大帝就站在一旁,他瞥见冬神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心中一沉,再看冬神时,目光便带上了探究之意。

冬神苦笑着摇了摇头:“赤帝这话是要迁怒我了。”她看向紫微大帝,脸上的神色显出几分无奈,几分后悔,“我从前确实和月神说过,很喜欢凌曦这孩子,她模样生得好,行事也伶俐,今日之事,我实在没想到……”

紫微摇了摇扇,悠悠一笑:“谁说不是呢,这不正应了凡人口中的那句‘知人知面不知心’吧!”

冬神似乎想解释什么,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她行事一贯坦**,也不似凌曦那般擅长言辞,这般举止情态,落在旁人眼中,难免要觉得赤帝父女实在过分,都到了这份上还不知悔改,逮谁咬谁。

看吧,就连一向行事大方的冬神都没讨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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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帝看着冬神的眼神愈加显出嘲弄之意:“方才紫微大帝亲口说了,司寒上神不日就要归位了。莹冬,不知你这冬神的位子,还能坐稳几日?”

冬神温和大方的面庞在这一瞬如同一张完美的面具终于露出细小的裂痕,她嘴唇动了又动,最终绽出一缕明朗的笑来。她侧过脸,看向静静站在一旁观赏好戏的紫微大帝:“若不是赤帝提醒,我还真没留意到。从前依稀听过类似的传闻,倒不知这传闻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今天逮着紫微大帝本人,我倒是有机会好好问个清楚了。”

紫微手中的万星七翎扇倏地一阖,在自己唇上轻敲了敲,故露恼色:“哎呀,瞧我这个记性。从前玉帝打算亲封‘冬神’时,司寒上神也在候选之列。”

赤帝心痛爱女的遭遇,又奈何不了青华大帝,就连玉帝也摆明态度,对他避而不见。他不敢怨玉帝,也不敢恨青华,如今最不待见的,就数月神和冬神这两人。尤其冬神,当着众仙的面落落大方,气度高华,可就从前凌曦向他所说,这位冬神私下里,却也不是这般不染尘俗的。

她当年是个什么出身来路,他和紫微大帝心里都清楚得很。昔年玉帝亲封的这位“冬神”,众仙口中无不称赞的“女战神”,从前不过是个父母双亡,神力平平的孤女罢了。

紫微这句话看似无心,实则与赤帝一唱一和,变着法儿地暗示,如今众仙口中“襟怀磊落,坦**不争”的冬神,实则与从前的司寒上神关系不睦。

冬神却摇头一笑,看向紫微大帝的眼神透出几分不遮掩的嗔意:“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当年大家也是公平竞争,技高者得。难道我还能为一个‘冬神’的名号,记恨司寒上神不成?”她的目光睇向远方,颇为怀恋地叹了口气,“说来,司寒上神在世时,我还在青要界小住过一段光景。”

紫微眸光微闪,似笑非笑道:“是了,若不是冬神提起,我险些忘了还有这么一段。”

赤帝短促地笑了一声:“你这么盼望司寒上神归来,想来已然做好打算,将这‘冬神之位’拱手相让了。”甩下这句,他也不看莹冬是何脸色,向紫微大帝拱了拱手,和郁禄神君一起搀扶起凌曦,送她入了轮回井。

流霞城。

流霞城因一年四季霓霞绚烂而得名,但也有人说,此名不祥。流霞二字,自古带有“血煞”之意。流霞之城,血光漫天,并不是一处祥瑞之地。

落羽的总舵,就坐落在大周、南越和百夷三国交界的流霞城。此城千百年来多族杂居,龙蛇混杂,是个典型的“三不管”地带。因为谁都管不起,也就没有宵禁这一说了。渐渐地,流霞城便有了“不夜城”这个美称。

曲苏却更喜欢“流霞”这个名字。每每说起此事,她总会和身旁的师兄们调侃:“对普通人来说,没准儿是有点不吉利,但对咱们来说,不正好是生意兴隆、红红火火的好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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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手,不杀人不见血,还怎么赚钱?

自从五岁那年被君翊捡回落羽,扎根流霞城,曲苏就将这儿当作了自己的故乡。

故乡总是美好的,但这一回,曲苏回老家的心情,并不如往常那么美妙。

自雒城离开一路折返,曲苏一连接到了三封君翊写来的“家书”,每一封都在催她尽早回家,每一封信里都附了几张男子小像,外加详尽的人生履历。让曲苏哭笑不得的是,君翊也不知是怎么想的,这些男子年纪最长的一位,比她足足大了十岁,最小的那个今年刚满十七,合着这意思还想讨个吉利,让她女大三,抱金砖。

君翊这是见她久不折返,按捺不住一颗蠢蠢欲动的慈父心,已然隔空替她相上亲了。

收到最后一封信时,曲苏已大步走进了流霞城。

流霞城四季如春,民风开放,哪怕年关将至,人们的穿着也比雒城、雍城那些北地城池清凉许多。

近处两个身穿鲜艳罗裙的姑娘,说话间抬起手腕,嫩生生的一截手腕上,挂着两条系金铃的红手钏,其中一个说:“想容楼新出的金手钏好精致呀,可是好贵,比我昨日买的这两只手钏加一起还要贵三分!”

经她这一说,曲苏才注意到,街上许多年轻女郎的手腕、脚踝都系着金铃铛,走起路来香风阵阵,铃声清脆笑语盈盈,行坐谈笑都是风情。

曲苏看得眼馋,她一年多没回家,不想老家近来流行起了这样的装扮,金铃铛搭配色彩鲜艳的清凉罗裙,衬得人既娇媚又活泼。她这趟回老家,应当有一阵子不必出任务,倒是也可以买几条手钏来尝尝鲜。

一边打定主意,曲苏一边随手展开刚拿到的信,颇为随意地看了起来。信既然是落羽寄来的,内容与之前那几封的内容相去不远,都是变相催她回家相亲的。

“救命啊,采花贼掳人啦!”

“救命!”

曲苏蹙眉循声望去,只见一道人影儿突然出现在不远处的一座二层小楼。

掳人的男子身穿黑衣,头戴面具,看身形便觉十分魁梧,而那个被他抱在怀里的人一袭红衣,披散的头发遮住了小半张脸,依稀能看到一抹红唇和精致的下颏。

曲苏凌空而起,越过街上众人,朝着那两个人的方向追去。谁知那黑衣人突然扭头看了她一眼,两臂一抛,竟然将怀里的女子朝她径直抛了过来。

曲苏心头一惊,她本以为还要追上一段路程,没想到这个黑衣男子当众掳人,竟然又这么快就放弃了。而且这个速度和力道……曲苏微微拧眉,运起内力,调动全身力气做好准备将人接住,不然这样的高度,这姑娘摔下去,不死也要断条腿。

然而出乎曲苏意料的,当她将人稳稳当当接住时,对方却好像全无重量,轻飘飘的,仿若一团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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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女侠救命之恩。”

姑娘人美,嗓音也美,虽然低低的有一丝哑,却别有一番风情。

曲苏朝着那姑娘的脸定睛看去,笑着道:“不妨……”她本想说“不妨事”,谁知看清对方的脸庞,最后一个字生生卡在喉咙,彻底忘了词。

被抢的并不是什么姑娘,而是一个身穿红衣、脸戴面具的男子。

金乌西坠,红霞漫天,年轻男子就在这时候,抬起指节修长的手,轻轻摘下脸上那张造型精巧的鎏金掐丝面具。

那是一张任何人见了,都会一见难忘的脸。只见他生得瑰姿艳逸,精致绝伦,眉黑而细,眸灿若星,眉峰和眼角绵延的弧度,都是微微上翘的,有一种夺人心魄的风流之态。那双浅茶色的眼瞳倒映着天边绚烂至极的红霞,有一种说不出的妖异魅惑:“还问请教女侠芳名。”

曲苏心里涌上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就好像很久以前,也发生过与此相似的一幕,她也曾在某个时候,看进过这样一双风流蕴藏的眉眼。但这种奇异的熟悉感并不令她觉亲切,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闷萧索之感。

因为心头突然涌起的陌生感觉,曲苏一时沉默,并没有立刻回应男子。

男子却仿佛浑不在意地朝她一笑,神色温柔:“在下殷和,谢过女侠救命之恩。”

曲苏朝他拱了拱手:“小事一桩。”

殷和璀然一笑,修长的指尖向后脑一拨,飞快挑动几下,便将散落的长发束好,露出那张足以令天下女子黯然失色的脸庞。

他将头发束好,露出线条清晰硬朗的下颌和修长的脖颈,仍旧是漂亮得惊人的一张脸,却无人敢将他错认成姑娘。

曲苏摆了摆手一笑:“名字就不必了。公子虽是男子,但孤身一人在外,也要注意安全。”

曲苏原本还觉着有些奇怪,但亲眼见到殷和身为男子,举手投足间别有一番风情,想来那黑衣人应当也和自己一样,掳了人,到了半路发现他竟是个男子,又见身后有人急追,这才干脆把殷和扔下了事。

这年头,年轻貌美的男孩子在外行走,也开始有不安全了。曲苏忍不住轻叹了声,嘀咕了句:“世风日下啊。”

周遭人声吵嚷,殷和仿佛没来得及听清曲苏后面那句嘀咕,浅色的眸子锁住曲苏的面庞,眉心一耸,显出几分令人心软的脆弱之态:“殷和初来流霞城,人生地疏,身上的银子也不见了,想来还要劳烦女侠……”说到这儿,他将手上的面具向前一递,送到曲苏怀里,“这面具跟了我许多年,我就厚颜拿它和姑娘换十两银子好了。”

“十两?”曲苏垫了掂手上的面具,不禁笑弯了眉眼。

殷和却好像误会了曲苏的意思,连忙道:“或者五两也行。”

曲苏摇了摇头,随手一指周遭的店铺:“你沿着这条街随便找一家当铺,这面具能换五百两银子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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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曲苏将面具递了回去。

殷和并没有伸手去接,只是蹙眉望着曲苏,似有难言之隐:“我……”

曲苏并不是爱多管闲事的性格,若不是今天凑巧“英雄救美”了一回,她还真懒得对一个陌生人说这么多话。

殷和死活不肯接曲苏手里的面具,望着她的眼瞳湿漉漉的。他本就生得绝色,露出这样的眼神,却仿佛卸掉通身气势,宛如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一般:“女侠……”

曲苏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人这副模样,换个心肠软点的女孩子,早被他这个眼神看得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曲苏自认并不是个心肠柔软的人,但也被殷和这副模样逗得嘴角微弯:“你这是干什么,难不成还赖上我了?”她将面具又往前递了递,“你拿着这个,去你身后那家酒肆,抵押一晚,顺便问个路,第二天再拿银子回来赎就成。”

曲苏指路的那家酒肆在流霞城开了许多年,店主和伙计都是实在人,口碑一向很好,不论殷和是要打尖住店还是问路回家,都能帮到他。

殷和去仍然不肯伸手,反而眼眶湿润,神色显出几分倔强:“这个说送你,就是送你了。”

曲苏却不肯再拿,朝他摆了摆手,趁着转身的空当,将手里面具往后一抛。

尽管她没回头,但听着身后没有传来硬物落地的声音,便知东西有人接住了。她翘起唇角,转头走进前方不远处的银楼,熟门熟路登上这座小楼的三层。踏入银楼之际,她忍不住轻声嘀咕了句:“怎么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一袭红袍的俊美男子站在原地,夕阳的余晖将他半边脸镀上一层明艳的金红,衬得他本就过分精致的眉眼艳若桃李,另半边脸却笼在一片混沌昏黑之中,那只浅茶色的眼瞳望着曲苏远去的背影,幽红之光一闪而过,原本抛至半空的面具如被丝线牵住,悬在半空,一动不动。曲苏并不知道,她随手抛出的面具没有听到落地的声响,并不是有谁伸手接住了。

熙攘的街道一如往常,可从年轻男子身旁经过的人,无一人留意到他,更没有看到他面前的异常。

也不知过了多久,殷和才伸出手,抓起那张面具,轻举到胸口的位置。空**了三万年的心,仿佛终于在这一瞬间被什么东西填满了。随着一声喟叹,颀长如玉的身影如同一缕青烟般,在原地消散不见。

想容楼在大周几座城池都开设分店,第三层只服务贵客,在流霞城一向引领风潮,很受追捧。诚如刚刚路边议论的女郎所说,他家的货品价格总比市面上的其他店铺贵上许多,但用料实在,造型精巧,别出心裁,不论在哪儿都很受年轻女郎追捧。

曲苏转了一圈,寻了个从前脸熟的伙计,说起在街上看到的铃铛首饰,对方很快端上一个玉盘,里面摆着各式各样的铃铛,还有一整套近来热销的头面首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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柜台前的年轻姑娘记得曲苏这位出手阔绰的老客,见她风尘仆仆,远道归来,目光一瞬也不离手里的信,乖巧地奉上一盏香茶。

曲苏正看到关键处,接过茶想润润嗓子,却被信里的内容吓得当场呛出了声。

她拍着胸脯站起身,一转眼,看到盘子里的精致首饰,想起小师弟在信里说的“机密事宜”,当即朝柜上的姑娘招了招手:“这个,那个,还有这支簪子,都给我包起来。”

将买好的首饰揣进怀里,曲苏拎起包袱,这下不用任何人再催,一路狂奔回了落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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