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眼熟。
居泽木蹲下身,才瞧清了这小物什——一把长命锁。
居泽木捡起来仔细地瞧,大拇指指腹轻抚过长命锁上镌刻的字样:应。
原来,她就是当年……戴长命锁的小丫头。
03.
翌日,果子睡到日上三竿,猛地一惊醒,急急冲出屋,便瞧见公子自个儿在熬药膳。
<!--PAGE 6-->
果子佯装平静,讨好似的凑到公子身旁:“公子,这种粗活,还是果子来吧。”
居泽木瞟了她一眼,沉默不语,自顾自地扇着炉子,烟熏了果子一脸,呛得果子胃里的酒都要被呕出来了。
“你怕是早就忘了我是主,你是仆。”居泽木手中的蒲扇一停,眼神示意果子。
果子懵懂扭头,顺着公子的目光一瞧,倒吸一口凉气,她……她怎么从公子屋里头跑出来?
莫不是昨夜她趁酒醉轻薄了她家公子吧?
果子偷偷低头瞧了一眼自己完好无损的衣衫,还好还好,战况不激烈。
酒真是害人哪!果子懊悔。
果子自觉认错:“公子,果子错了。”
“错什么了?”
“不该被野果子酒勾了魂,更不该对公子有非分之想……”
“咳咳……”因她这一句,居泽木耳尖忽地染了红,这丫头,真是口无遮拦。
要不是昨夜瞧她喝得烂醉,他才不会心一软,就由她蜷在榻下而眠。
这要是传出去,不知又会让多少人乱嚼舌根,于她名声也不利。
果子匆忙起身,准备去替公子拿一件大氅,虽说寒冬已过,可公子身子骨弱,更得小心仔细些。
果子脚一迈,脚下便踩到了什么,低头一看,她急得立刻捡起来,宝贝似的又是哈气又是揉搓,这可是阿娘亲手交到她手中,爹爹的唯一遗物。
她可得好生保管。
只是,她的长命锁怎么落在院里了?酒真是害人哪,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居泽木不动声色,佯装不知一问:“怎么了,捡着什么宝贝了?”
果子一惊,将长命锁迅速揣入怀里。不是她信不过公子,只是这缘由说起来可就长了,待以后有机会,她一定细细说给公子听。
“没……没什么,”果子脚下似踩了风火轮,“我去给公子拿披风!”
居泽木手一顿,望着果子的背影,眉头缓缓舒展。
原来,她就是当年那个在书苑门口敲锣号嗓,解他围困的小丫头……
“咣——”
丽院那边发出巨大的砸碗摔碟的声响,伺候的小厮丫头全都不敢说一句话,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恼了丽二娘,没有好日子过。
“没用的东西!”丽二娘嗓子细且尖,捏紧拳头,几个小厮竟然连一个小丫头都摆平不了!
小喜硬着头皮上前:“夫人,您别气坏了身子。”
丽二娘蓦地转过身,一脸怒意:“我怎么能不气?一个没有威胁的嫡子气我还不够,还来了一个小贱丫头?可不是谁都能踩在我头上的。”
“夫人,您消消气。”
丽二娘一把挥开小喜递来的燕尾蒲扇:“不除了他们,我这气咽不下去。”
“动作要快点了,得赶在老爷回府前,将阻我路的人,一并拔了,到时,我就能安心了,我的其哥儿也能过上无忧无虑的好日子了。”丽二娘眼神狠戾,冷笑一声。
<!--PAGE 7-->
外头小厮忽地来报,其哥儿溺水了。
丽二娘吓得六神无主,若不是小喜搀扶,她怕是腿软得一步都走不动。
“其哥儿,我的其哥儿!”丽二娘声嘶力竭,顾不得细想,跟着来报的小厮一路来到后院的池塘,发现其哥儿浮在池塘中央的水面上。
其哥儿的衣裳她识得,是其哥儿!她的儿子!
丽二娘急得要疯了,眼里染上血丝:“快救人哪!救人!快救我的儿子!其哥儿!”
丽二娘毫无形象,推搡着在岸上的小厮:“快去救我的儿子!我儿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都逃不了!”
小厮们回过神,一个个都跳入池塘去救人。
丽二娘站在池塘边,要不是小喜强拉硬拽,丽二娘怕是自己也跳下池塘了。
“夫人,您不会水啊!”
只要能救回她的其哥儿,她哪怕豁出这条命都愿意!
“我的儿子!”丽二娘吼得嗓子都哑了。
主屋那边很是混乱,果子在别院听得一清二楚,可不知是为何事。
果子翻墙,双手抠着墙沿,望着人都往同一方向跑去,心中焦急又疑惑,喊住一婢女,才知发生了何事。
其哥儿溺水了?这可是大事啊。
果子匆匆一跃而下,提裙奔至公子屋里,却寻不着公子的身影,急得果子直拍腿。
院外传来铃铛般的笑声,引得果子循声去寻。
“公子!”果子刹停步伐,站在院门前,瞧见了公子,也瞧见了公子身旁的其哥儿。
果子柳眉微拧,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说其哥儿溺水了吗?那其哥儿为什么会在这儿?
正屋池塘边,丽二娘哭花了妆,哭喊得撕心裂肺。
“不是其哥儿!”
小喜紧紧扶住丽二娘,一听小厮说不是其哥儿,她的心都落下了,安抚丽二娘:“夫人,您听见了吗,不是其哥儿。”
丽二娘手抚着胸口,一脸怀疑,直到瞧见小厮双手呈上来的“假人”,她整颗心才松了下来,直接瘫软在地。
丽二娘轻抹去脸颊上的泪水,先是笑了两声后露出凶狠的目光,究竟是谁,是谁心思这般狠毒!以麻袋伪装成肉身,再穿以其哥儿的衣服,让她一见其哥儿的衣服便乱了阵脚。
“夫人。”
丽二娘瞧着池塘边上聚集的下人,气全撒了出来:“滚!你们都给我滚!”
她这副疯婆娘模样,真是让他们这些下贱之人瞧尽了笑话。
“小喜,其哥儿呢?”丽二娘缓过神,“我的其哥儿呢!快去给我找!找!”
丽二娘在众人间寻找刚才来报的小厮,才发现那面生的小厮不见了踪影,看来,她中了计。
片刻,一小厮慌忙来报,说是在别院见着了其哥儿,其哥儿现在正和嫡公子在一块儿。
丽二娘心里一慌:“其哥儿和他在一起?”
<!--PAGE 8-->
丽二娘瞥眼瞧着地上的“假人”,瞬间了然,怪不得,怪不得用麻袋装神弄鬼!
居泽木,你真是好心计!
“夫人,夫人,您慢点!”
果子正蹲在地上与其哥儿玩扔石子,便听见小喜着急的声音飘入院。
丽二娘风风火火闯入院,一副要撕破脸的架势,果子瞧着着实心惊。
其哥儿一瞧见丽二娘,一下扑入丽二娘的怀里:“母亲。”
其哥儿这一唤,丽二娘的心理防线彻底垮了。
丽二娘蹲下身,仔细地打量她的其哥儿,发现他全然无碍,她心中的大石头才放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恨不能将他揉进怀里:“其哥儿,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可让为娘担心死了。”
其哥儿一脸懵懂地替丽二娘拭去脸上的泪水:“母亲怎么哭了?”
“没什么。”
“大哥哥帮我取下了挂在枝丫上的风筝,他还分我糕点吃。”其哥儿忍不住向他的母亲炫耀,他的大哥哥虽然瞧着不喜他,其实可心疼他了。
丽二娘敷衍地回应他,随后吩咐小喜好好照顾其哥儿,切记寸步不离,不能再让有心之人有可乘之机。
丽二娘倏地恢复往常一贯嘴脸,狠狠地剜了不明就里的果子一眼,不过一个小小婢女,竟就惹得他这般?
见丽二娘要硬闯,果子以身阻拦。
“让她进来。”
既然公子都发话了,果子也只得放行。
丽二娘用肩膀狠狠撞开果子,当初她就不应该让这小丫头进来,想不到她就是一狐媚子,天生的祸害!
果子跟着丽二娘一同进来,却被公子勒令屋外候着。
“公子……”果子不情愿,她想留下来,以免这个丽院二夫人对公子做什么。
一接收到公子的眼神,果子也只得听令,在门外静候。
屋内,气氛僵到了顶点。
丽二娘终是按捺不住:“居泽木,你再怎么嫌恶我,也不能对其哥儿下手,他可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你们身上可流着一样的血!”
“我没有理由伤害其哥儿,”居泽木将案卷往桌案角落里一扔,不惧迎上丽二娘凶狠的眼神,“他没有错,错就错在有你这样的一个母亲。”
“居泽木,你知道其哥儿是我的命,所以你才想出这一招,是吗?”丽二娘步步逼近,双手撑在桌案上,与他目光交汇,“就因为我动了那小贱丫头。”
居泽木面无表情:“她不是你安排进来的人吗?我为什么要帮一个你安排进来的人去害其哥儿?”
丽二娘落了下风,要是她说了,就是亲口承认了那丫头一开始是她安排进来,可要是不说,她咽不下这口气。
他可知,当她知道其哥儿溺水时的心境?
“你要是敢动其哥儿,我就让你不好过。”丽二娘整张脸狰狞着。
<!--PAGE 9-->
瞧着丽二娘咬牙切齿的模样,居泽木心里别提多痛快了,他身子往前一倾,眸里似藏着利刃:“现在,连一个假慈母的角色都不想扮了吗?”
“我早就扮厌了,”丽二娘沉下脸,“你不也看厌了吗?我们两个何必相看更生厌呢。”
“我还可以继续忍,哪怕再嫌恶你,我也能装得世人瞧不出来,就像祖母死后的这三年里,我们可以继续,相安无事。”
“好啊,你再也不是一个不堪一击的小孩子了。”丽二娘攥紧手,指甲都嵌入了肉里,既然已撕破脸至此了,也不必藏着掖着了。
在老爷回府前,解决了他这个麻烦,那她与其哥儿将会是一世无忧,一生无愁。
丽二娘步履缓慢,踏出门槛,便瞧见果子蹲在树下与一黄仙叨叨,好似她能与它通言语一般,瞧着便让人心烦。
果子将黄仙往后藏了藏,遵礼仪地朝丽二娘微微颔首行礼。
丽二娘翻了个白眼,一脸不屑,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想扳倒她,白日做梦!
一瞧见黄鼠狼从果子身后探出脑袋,丽二娘嫌弃地掩面离开。
待她找到机会,将他们一并除了,省得瞧着胸闷心烦。
04.
丽二娘离开后,公子便一直待在屋子里,不让人打扰。
果子端着刚熬好的药入屋,绕过屏风,便瞧见公子端坐在桌案前,认真地阅书卷。
今儿白日,她因与黄仙聊得投入,没有听见公子与丽二娘聊的什么,但瞧丽二娘离开时的神情,便知不是好事。
果子将药搁在桌案上,盯着公子将药喝下才放心。
“公子,吃一颗果脯……”
“不用了。”居泽木将苦药喝了个底朝天,眉头未皱半分。
果子定定地盯着公子,誓要将他的脸盯出个洞来才甘心。
虽然她不知道公子究竟是为何事烦心,可定与丽二娘脱不了干系。
她不懂何为情窦初开,可她却想让公子开心,为了公子,她愿付出她的全部,她有的都给他,没有的她也替他寻来。
居泽木书卷正翻至第二页,手腕便被果子紧紧扼住。
“做什么?”
果子眯眼一笑:“今儿是上元节灯会的最后一晚,果子自入府后还没出过府呢。”
居泽木早已瞧穿了她的心思,但揣着明白装糊涂:“所以呢?”
“所以……果子想出府瞧瞧。”
居泽木低头盯着果子不安分的手:“你想去便去吧。”
居泽木垂眸,还没瞧清翻页上的第一个字,手中的书卷便被果子夺去。
“果子。”居泽木语调一沉。
她就是仗着他对她纵容,所以她才这般肆无忌惮。
“公子,你就和果子一起去吧,”果子装得楚楚可怜,见居泽木眉间有一丝松动,她立刻出击,“公子,你就当发发善心陪果子一起去吧。”
<!--PAGE 10-->
公子已经在屋里闷了太久了,她想让公子出去走走。
“要是果子被坏人盯上了怎么办?”果子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瞄着居泽木的脸色。
居泽木心软了,是啊,要是再发生昨夜那样的事,可怎么办?昨夜要不是他出现及时……他不敢再往下深想。
居泽木抬眸,与果子四目相对,她的明眸里倒映着他的身影,她那般纯粹,他不想她卷入肮脏的争斗里,他感谢那坛酒,让她忘了昨夜的糟心事。
临近上元节灯会落幕,长屏城的八角大街人潮散去,一眼瞧去,摊贩占据半条长街。
一整条街绢灯熠熠,果子东瞧西瞧,瞧花了眼。
居泽木缓缓跟在果子身后,看她一刻也不停歇,恨不能玩遍整个长屏城。
从前,他因身子羸弱,除了学堂,别地都不愿去,只愿待在别院里。
可现在,因为她,他想陪她一起瞧她喜欢的东西。
“公子!”果子停在一卖兔子灯的摊位前,冲居泽木招手呼唤,“公子你快来瞧,这兔子灯做得多精致啊。”
居泽木仔细打量,做工确实精致。
“公子,这兔子灯要是挂在我们院子里,定好看极了。”
“嗯。”半晌,居泽木偏头,便瞧见果子一脸期待的神情,他顿时了然,从袖里掏出几枚铜钱,“兔子灯要了。”
果子开心地将兔子灯抱在怀里:“公子你真有眼光!”
瞧着她对兔子灯爱不释手,居泽木嘴角不由得一弯。
虽说是上元节最后一晚,却也不失热闹。
猜灯谜,打太平鼓,划旱船,耍龙灯,耍狮子……
果子玩得尽兴,他瞧着她也开心。
要不是他拽着她,她怕是就钻进了耍龙灯的队伍里,她不待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不放心,昨夜的事他仍心有余悸。
丽二娘素来有仇必报,他与她梁子颇深,却因有所顾虑,她不敢贸然对他下手,可果子就不一样了,果子不过是一孤身入府为婢的下人。
他要是不护着她,她还能靠着谁?
果子抱着兔子灯轻盈一跃,单脚立在河桥的桥柱上,瞧得居泽木心头一颤,忍不住开口:“下来。”
果子抱着兔子灯摇摇晃晃,欣赏着自己倒映在水面上的身姿,挥着爪子:“公子,你瞧见方才舞姬她们的曼妙舞姿了吗,可真美。”
果子忍不住掐了掐自己的腰,仰天一叹,真是不能比啊不能比。
桥上人来人往,无一不对果子行注目礼,哪怕民风开放,也不见哪位姑娘这般没有仪态。
居泽木回头,眼神冰冷似箭,逼退指指点点的人。
“公子,你瞧那月亮多圆哪,多像可口的野果子啊。”果子伸手去抓,却扑了个空,身子一晃,吓得居泽木心猛地一坠。
“你给我下来。”居泽木努力保持冷静。
<!--PAGE 11-->
闻声,果子旋转一跃,转过身,瞧着公子眉头紧拧,心中一喜:“公子,你担心我?”
居泽木甩袖,佯装淡定:“没有。”
死鸭子嘴硬!
不担心她?她可不信!果子眼珠子骨碌一转,临时起意。
“哎呀呀呀——”果子故意吼一大嗓门,生怕公子听不见似的,身子假装一晃,惊得居泽木不由得张开双臂上前,眉眼里满是担忧之色。
果子却一脸坏笑,趁机将兔子灯塞到他的怀里。
居泽木脸一沉,眉尾一跳,后知后觉,他竟然中了这小丫头的计!
果子眉眼中有藏不住的笑意,从桥柱上一跃而下。
她可是一只灵活的小狐狸,一根小小的桥柱怎么会站不稳?
果子围着居泽木打转,鼻尖轻嗅,狐狸习性微露:“公子,被我逮了个现行吧?”
她可是清清楚楚地瞧见公子眉目间流露慌乱神色,她就知道公子担心她。
瞧着公子涨得通红的脸,果子不忍也不舍逗公子了,讨好似的轻拽了拽公子的衣袖,试探一问:“公子,你生气了?”
居泽木不语,耳朵红得似能滴出血,这么拙劣的伎俩,他竟然会被骗。
居泽木将兔子灯塞给果子,疾步离开,他不是生她的气,他是气自己,被她拆穿心思,心中郁悒。
果子顿觉自己玩大了,手捏了捏兔子灯硬邦邦的耳朵,瞧着公子的身影,忍不住一喊:“公子,等等果子!”
<!--PAGE 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