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后。
“快……快跑……它冲过来了!”一名年轻的黄道宫的弟子提着剑仓皇地奔向同伴,身后一道仿佛遮天蔽日的巨大阴影飞快地侵蚀着他们奔逃方向的阳光。
“是……是虎嘴鹰!”几名年轻的黄道宫的弟子连滚带爬地在山道上翻了好几个跟头,眼见着那妖兽足有一张榻那么长的大嘴张开,狰狞地啃向落在最后的弟子的屁股。
“救……救命!”那弟子哭号道,“我是来修仙的我还不想死啊!”
“唰——”一道白光闪过,下一秒那个已经闭上眼睛等死的弟子就听到面前传来一声极响的“当啷”声。他睁开眼,看见一把长剑卡在虎嘴鹰的大嘴里。那妖兽的牙齿多半被剑卡崩了,正拼命地甩着脑袋,似乎想把剑给甩出来。
被救的弟子高呼一声:“兄台救我!”
他只觉得眼前一道红光闪现,下一秒就被喷了一脸妖兽腥臭的血液。那虎嘴鹰发出濒死的长啸,下一秒便轰然倒地。
肉山的上方,一人脚踩着虎嘴鹰的尸体,一手拎剑,一手拎着个漆黑的酒葫芦,一袭红袍宽袖,随风猎猎而动。他的身量高大修长,一双眉眼生得极好,长发用红绳半披半束在脑后,于耳侧垂下暗红的丝绦。他们虽是第一次见男子做这般打扮,但刚才见了那杀神附体一般的操作,愣是没能从中瞧出分毫的女气来。
被救的弟子抹了把脸上沾满的血,呆呆地看着那杀神浑身半点血不沾,一双眸子淡漠地将众人扫视了一圈:“此处乃我门派后山禁地,还请各位速速离开。”
几名黄道宫的弟子看着他那一身标志性的红衣,唯独腰间那柄雪鞘长剑违和得扎眼,诧异道:“兄台……是月下楼的弟子?”
月下楼不是玩符法和阵法的吗?什么时候还有剑术修得这么好的弟子了?月下楼的都能玩剑了,那他们黄道宫这帮专职练剑的还玩什么啊?
杀神将手中的酒葫芦系回腰间,转身离去。
“月下楼,成煜。”
月下楼后山,烟月小筑。
令红烟正眯着眼睛舒舒服服地躺在院子里晒太阳。
自从四年前她和成煜彻底交心之后,她家小成煜就从叛逆少年一夕长大。他个子长高了,脾气变好了,不但于两年前成功通过了内门弟子的考试,还以出类拔萃的剑术于门派试炼中击败门中的大师兄,成了月下楼年轻一代弟子中的第一人。
令红烟每每思及此就忍不住为自己优秀的育人水平沾沾自喜,她只有不断告诉自己,低调低调,这孩子是日神转生,几辈子的老底没了但本能还在,搁几千年前人家能把你按在地上打,才能勉强压下那股自满,心态重归平和。
院门忽然响了一声,令红烟闻声从躺椅上翻身而起,一只手摊到来人面前:“带酒了吗?”
成煜将酒壶递了过去,待令红烟伸手要拿的时候手又是一缩,提醒道:“师父只能喝一点点,不许贪杯。”
令红烟夺了酒壶,当即便拔塞灌下去一大口:“没事儿,喝多了拿内力逼出来就是了,哎哟,可馋死我了!月袖那家伙也是,就那么一点小事还能给他整出心理阴影来,给我下禁酒令!”
“小事?”成煜脸一沉,把酒壶夺了回来,“喝酒喝到内伤复发,这是小事?你今天的量够了,不能再喝了!”
“哎,你这孩子!”她眼睁睁地看着成煜将酒壶没收,装进了乾坤袋中,一脸凄苦地看着成煜,“小成煜,你就忍心看着师父一个人在这后山忍受寂寞,好不容易有了个可以慰藉的东西,还不让我碰。你和月袖都好狠的心哪!”她捂着脸,嘤嘤地假哭起来。
然而成煜的态度无比坚决,说不给就不给:“师父要是寂寞……我可以随时过来陪着师父,但这酒绝对不能再喝了!”
令红烟翻了个白眼倒回躺椅上闭上眼睛:“没劲。”
成煜微叹了口气,转身从室内拿出一件披风,盖在了令红烟身上:“山上风大,师父注意别着凉。”
令红烟闭着眼睛:“你这些年怎么越来越唠叨了,才二十岁的人婆妈起来都快赶上月袖那个老头子了……”
说完,她又感慨了一句:“不得了啊,都能管师父了,过不了几年就要扔下我这个老人家咯!”
成煜正细心地替她掖着披风的缝隙,听到她这么说,他眼睫垂下,在眼底投下一片温柔的倒影:“我永远不会背叛师父。”
四年过去了,他的声音已经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变得低哑深沉,吐字间带着成年人的浑厚。
令红烟睁开了眼睛,望着面前俊美的年轻男人。
噢,她家小成煜已经长开了,有资本去祸害自家门派还有别的门派里的年轻小姑娘了。
“师父?”成煜见她忽然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有些不明所以。
这些年成煜的发展过于自学成才,让她这个师父极没有用武之地,只能躺在院子里喝茶养老,顺带从藏书阁里翻民间的话本打发时间。
最近,她刚看了一出好戏,讲的是两个修仙大门派的弟子英雄救美之后一见钟情,然后虐恋情深的故事。那故事俗套得很,但是主笔人却是个厉害角色,这么一出八百年的老故事愣是让他给写得缠绵悱恻,令人欲罢不能。令红烟翻了一天一夜,看得如痴如醉,拍手叫好。
恰好,成煜就这么撞她刀口上来了。
“成煜啊。”令红烟笑眯眯地看着自家徒弟,“我刚才坐在院子里听到外面有打斗声,是不是有人闯进来啦?”
“是派来参加门派大比的黄道宫的弟子,不小心误闯进来,被结界内的妖兽袭击,我给他们解了围,让他们离开了。”他眉头一皱,“难道,他们打扰到师父了?”
“没有,没有。”令红烟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被救的弟子男的女的?相貌如何?”
成煜一愣:“不记得了……”他当时两剑劈了那妖兽转身就走。别说男女了,救下来的是猫是狗他都没认清。
令红烟听完,忽然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检讨中。唉,肯定又是打完架就跑了,也不想着交个朋友什么的。
说起来成煜会是这样的性格她也有责任。这孩子打小就自闭,这几年要么忙着打怪升级长经验,要么就跑到这个院子里来陪她一起晒太阳,才二十岁就过得跟养老似的暮气沉沉,一点都不合群。眼见着他快到了该找道侣的年纪,结果却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碰过。
修仙一事,寻常人总认为要六根清净,一心扑在修炼上,半点杂念都不能有,要学会克制自己的渴望,然而令红烟却不这么认为。
神也好,仙也罢,能修成并非是因为他们本身有多完美,而在于他们愿意去接纳和包容自己的不完美。失去过,才知道得到的珍贵;得到过,才会有放下的释然。一味地封闭抑制自己的欲望,那不是修炼,那是逃避。禁欲也好,戒律也罢,从来都只是途径之一而绝非最终目的。
成煜也是时候去体验一下这人世间的情感了。
于是她抬起头对着成煜笑:“算起来,你今年应该就满二十岁了吧?”
成煜一怔,随即笑了起来,一双眼睛期待地看着令红烟:“师父是想起来过两天是什么日子了吗?”
令红烟笑着点头:“是啊,过两天不是就要门派大比了吗?今年可是你第一年参加啊,我的徒弟怎么着也不能空着手让人家打吧?”
五年一度的三大门派大比就要开始了,今年轮到月下楼做东道主,大概就这两天,黄道宫和灵山的弟子们就应该陆陆续续地赶到了吧?
“原来师父说的是这件事。”他眼中的期待稍稍黯淡了一些。
令红烟和成煜朝夕相处四年,他的一些情绪变化她还是能捕捉到的。她知道成煜这是不高兴了,虽然不清楚原因,但她还是习惯性地想要摸摸成煜的头,安慰一下他。
结果,他身子一站直,椅子上坐着的令红烟就够不着他的脑袋了。
她的手一顿,这才察觉出成煜似乎已经长得很高了。以前比她还要矮一些的小瘦猴,不知道什么时候身量已经比她高出大半个头了。
成煜淡淡道:“师父,我已经成年了。男女授受不亲,师父还是别像以前一样把我当成小孩子随便搂抱了。”
令红烟不服气道:“我捡你回来的时候你估计比这张桌子也高不了多少吧?你长再大,在师父眼里都还是那个缩在我怀里哭的小孩。”
说话间,成煜恰好站在院中的红枫树下,整个身子都陷在那片黑沉浓郁的树荫中,周身被阴影所笼罩。他垂在身侧的掌心攥成拳,缓缓抬起头:“师父……我要去修炼了。”
一盏茶后。
后山的清心阵旁,堆积了如山般高的妖兽尸体。成煜最后一剑收住,抬手捏了个驭火诀,青蓝色的火焰在他的瞳孔中跃动着,不一会儿整座尸山便被焚烧殆尽。风一吹,那股焦臭味随风逝去,再无痕迹。
一个戏谑的声音忽然响起:“你今天的火气够大啊,杀了这么多妖兽,再过几年,这清心阵怕是都压不住你了吧?”
成煜抬眸,眼中一片赤红,他冷声道:“现在连在清心阵里,你都敢随意出来?你又变强了……魔息。”
“这还不都是赖我的宿主你厉害啊,短短几年,修为就长进了这么多。”魔息低声笑道,“怎么样,成煜?杀几只妖兽有何趣味?杀人的滋味可比杀妖兽有趣多了,想象一下你那柄剑一抹,那白色的皮肉上就开出一朵血花来……啊——你疯了!快住手!我死了你也不能活!”
魔息的声音突然变为凄厉的惨叫。
成煜胸口处,一道手掌模样的黑印散发出皮肉烧焦的气味。他的面色有些发白:“若你再多置喙……我便与你同归于尽。”
魔息被他烧得头皮发麻,恨恨地闭了嘴,再不敢多说半个字。那火是炼丹师成丹开炉之时随丹药而出的炉火,混杂着丹毒,是世间最烈、最毒之火,若是用到人身上,先灼皮肉,再炼神魂,能令人极为痛苦,最终被活活烧死。
成煜总拿这火威胁它,它也真的相信这男人做得出与它同归于尽的事情。
魔息能够窥测人的内心。只有它知道,这男人的内心全然不像表面上那般光风霁月、正义凛然。
日神的转世啊……
门内皆道成煜是年少英才,知耻后勇,拔除魔气之后奋发向上,修为一日千里。可又有谁知道,一个名门正派的神修弟子,居然会将自己被魔气缠身的事情强行隐瞒下来,还默认与其共生?
它这些年可是帮了成煜不少忙,若是没有它,成煜的修为进阶,恐怕不会有现在这般快。
成煜察觉到身上的魔息没了动静,“当啷”一声丢了剑,半跪在地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不住地喘着粗气。
这时,近处传来一道脚踩到树枝的“咔嚓”声。
“谁?”
成煜敏捷地提剑起身,将一个穿灰色道士袍的人从边上的灌木丛里揪了出来,掼到地上。
那人“哎哟”一声,下一刻成煜手上的剑就架到了他的脖子上:“你都听到了些什么?”
那人被他掐得面皮发紫:“对不起,我什么也……”
成煜手一松,那人便跌落在地上。他已然从刚才的惊疑中回了神。哪怕真的被这人发现了什么,他也不能在本门派的地界内动手杀人,否则,他没法向师父交代。
那人落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道了句:“成兄你别误会,我就是路过,没有恶意的。”
成煜才松开的眉头一瞬又蹙紧了:“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那人指着自己道:“成兄!是我!刚刚是你把我从那个虎嘴鹰的嘴里救出来的,你忘了吗?你刚才救了我们之后,我们就去打听了你的名字!”
成煜没接话。
那人叹口气,似乎是已经习惯了自己这般的没有存在感。
“黄道宫的弟子,华迁。”
成煜冷冷道:“既然刚才救下的是你们,我记得我有提醒过,此处乃是本门派禁地,请你们这些外宗人不要误闯。”
华迁干咳一声:“其实……我是打听到月下楼的后山内有一位极厉害的世外高人,你看我刚刚被你救下也能猜到,我……修为不太好……所以……我就想……”
成煜打断了他:“你想找到她。”
华迁:“对!”
月下楼的后山里,只住着一个人。
成煜面色发寒地扯住了华迁的衣领。
“成……成兄?”华迁不明白成煜为什么突然发怒。
成煜揪着他的领子,手指渐渐收紧:“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打听到这些事情的,但是,第一,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你一个黄道宫的弟子跑到我月下楼里来拜师?”
华迁被他掐得快要窒息:“我可以离开黄……”
“第二,”他眼中一片赤红,差点没把华迁吓得尿了裤子,“别打她的主意,听明白了吗?”
说完,他手一松,华迁整个人瘫趴在地上,好似一条晒干的鱼。
“滚!”
次日,烟月小筑。
令红烟拎着根树枝,毫无形象地蹲在院中,用小树枝在泥地上划拉着练剑小人,温习着曾经熟悉的一招一式。五年一度的门派大比就要开始了,三大宗门中月下楼实力最低,本身的修炼心法也是重防守和辅助而轻攻击,在这种大比上总是吃亏的一方。
她这人一向护短,最看不得徒子徒孙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按在地上欺负,便重新捡起了已经荒废多年的斩月剑法,在地上演练。修炼便是如此公平的一件事,即便是神明,久疏功法,实力也会急剧下滑。
院外忽然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敲门声。
令红烟挥手拂去地上的图案,心下有些奇怪,月袖来之前都会给她传音,成煜进来前不会敲门。
“谁啊?”
“啊?月烟师父吗?请问……成煜在吗?”外面传来一个女人迟疑的声音。
哟!是女修!还找成煜!
几个关键词联系在一起,令红烟瞬间就有了一种自家养的白菜终于有人青睐了的满足感,同时又有些不高兴。
成煜这小子就是个闷葫芦,自己的事从来都不对她说,原来连喜欢的女修都有了也不告诉她。
“找成煜吗?快请进!快请进!”
她拉开院门,结果发现那个女修身边居然还站着一个男修,她愣了一下。
<!--PAGE 5-->
女修看到令红烟的时候满脸惊艳,忍不住出声:“天哪……我只是听别人说烟月小筑的月烟师父生得貌美,没想到居然这么……”
那个男修更是,连眼珠子都不会动了。
令红烟心里还是清楚自己这脸长得有多拉仇恨,生怕面前这位女修因为自己的缘故主动放弃成煜。于是她面不改色地把自己往上抬了一个辈分:“成煜是我一手养大的,在我眼里,他就跟我的亲儿子或者亲弟弟一样。”
那个男修看着她嘀咕了一句:“我要每天和这么漂亮的师父待在一起我还找什么道侣……嗷!灵淮!你别踹我!”
“叫师姐。”灵淮收回踹钟离的脚。
猜猜看他们为什么一整天都找不到成煜了呢?
原本今天早上,他们三个还在一起做早课。
成煜看着钟离打木桩,灵淮替成煜解答一些有关阵法破解方式的问题,姐友弟恭,无比和谐。然而,练了没半个时辰,钟离就站不住了,非要说什么门派大比就要开始了,怕前门那边迎接的弟子人手不够,趁着中场休息,一起过去帮帮忙。
帮忙?
灵淮想起那场面,希望钟离暴毙的心就更甚了。
钟离忙不见得帮了多少,眼睛倒是长在山门口往来的别派女修身上了。自己眼馋也就算了,还想拉成煜下水。
“成煜!成煜!你看那边那个!还有那边那个穿黄衫的!我的天啊,我一直觉得黄道宫的破褂子总能让人穿出一种断子绝孙的气场,没想到他们家还真有不受这种气场影响的女修啊!”
成煜蹙眉:“你要帮忙就帮忙,盯着女修看做什么?”
钟离抱住了头:“这能怪我吗!要是咱们门派里也有这么多温柔漂亮的女修,我犯得着偷瞄人家宗门里的吗?”
一旁的灵淮冷笑一声,凑到钟离耳边:“师弟啊,你是在说师姐不漂亮呢,还是在说师姐不漂亮呢?”
钟离一听她那阴恻恻的声音,当即汗毛倒竖:“成煜救我!”
成煜侧身一避,伸出一条腿,把逃跑的钟离一脚绊在了地上:“师姐请。”
钟离怒瞪他:“成煜!”
灵淮拊掌大笑:“多谢师弟帮忙!”
笑完,她一道禁言术就直接封住了钟离的嘴巴:“哎呀……世界终于清静了,师弟你说是吧?”
成煜嘴角扯出一个微笑的弧度,没说话。
灵淮支着下巴:“不过啊,那钟离倒没说错,黄道宫和玉清门的女修们还真的是美得各有千秋。唉,师弟你有没有喜欢的,师姐教教你怎么讨人家欢心啊?”说完,她拿手臂撞了撞成煜的胳膊。
她原本就是凑趣一问,谁知道成煜好像被戳到了哪里,闷声丢下一句“我先走了”,然后就再也找不着人影了。
灵淮不知道的是,成煜走出不远后,就无奈地抬手按住了自己的眉心。
<!--PAGE 6-->
怎么又在这种时候想起她来……
思绪飘回,灵淮从身后拿出一个漂亮的盒子:“是这样的,月烟师父,我们是成煜师弟的朋友。今天是成师弟的二十岁生辰,过了今天,他就能行及冠礼了,我们想把这份礼物送给他,结果找了他一天都没有找到人,还以为他是到您这里来了。他不在的话……东西我就放这儿了?”
令红烟一怔,原来今天是成煜的生辰啊。
她记忆力极好地想起了昨天在院子里,成煜站在红枫树下忽然黯淡下来的眼神。
“原来师父说的是这件事啊,我还以为……”
他以为她说的是他的生辰!她给忘了!
臭小子!多大年纪了还像小时候那样,就知道一声不吭地憋着生闷气!不知道你家师父日子过糊涂了根本就记不得哪天是哪天吗?及冠礼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说,还玩!
令红烟吩咐道:“嗯,你们两个把东西放院子里吧,我去把那个玩失踪的臭小子给揪回来!”
月下楼后山,清心阵秘境。
成煜倒地一个翻滚,堪堪避开了妖兽挥过来的一道利爪。那妖兽一声巨啸,赫然张开了它那数米长的大嘴,狰狞地向成煜扑来。
——这是他在锁灵库幻境中遇过的老朋友,鱼身人手的佛手兽。
清心阵中的这个秘境,是当初月神为自己还有弟子们提升修为所设立的。阵内能够通过幻术,将入阵人心中最为恐惧的事物全然展现出来。这也是月袖为什么将后山列为禁地的原因之一。
如果说烟月小筑所在的位置还是后山边缘的安全地带的话,那么这个秘境根本就是在后山的腹地处。
成煜盯着面前比当初在冰原上看到的还要强大数倍的佛手兽,握紧了手中的剑,暗暗对准了它的要害。
多数人在陷入秘境后或碰到畏惧的人或是直面内心深处的阴影,如成煜这般和一只其实战斗力都不算多强悍的妖兽对上的,倒是少见。
成煜拎着剑跃至高空,地面上的佛手兽仰头向上,一双碧色的眼睛闪出森冷的荧光。空中人如落樱坠地之势向下!直击它的要害处!双眼!
“呜——”
佛手兽忽然咧开嘴,几米宽的大嘴如同绽开的食人花,露出了两排整齐的尖牙。成煜俯冲的姿势一收,他想起了那片在冰原上推开他之后飘落的红枫。他的恐惧不是别的,正是令红烟死于兽嘴的画面,即便他知道那一切都是幻境。
成煜这一停顿,立刻给了那妖兽可乘之机。它猛地跃起,冲向空中的成煜!
“唰!”一束红光忽然击向成煜,将他整个人抽到了一边。幻境瞬间破碎!狰狞的佛手兽瞬间消失!四周的环境也变回了原本后山枫林的景色。
半空中传来一声呵斥:“练阶的时候你也敢跑神!不要命了吗?我再晚到一刻,你就喂到它嘴里去了!”
<!--PAGE 7-->
令红烟落到地上,成煜站在她面前,不语。
最终,他还是低声开了口:“下次再也不会了……师父,我只是……”
令红烟凶道:“站直了!”
成煜立马扔了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令红烟几步上前,一脸不悦地站在他面前,然后开了口:“对不起。”
成煜愣住了:“师父,你为什么……”
令红烟:“今天是你的生辰,师父和你一起生活了四年,但是从来都记不住你的生辰。昨天让你失望了,对不起。”
成煜被她劈头盖脸的一顿道歉给整蒙了,一时间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别,师父,不是你的错,我……”
“好啦!”一双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令红烟道,“什么都不用说了!今天师父补偿你,你想要什么,只要我做得到的我都可以替你实现。”
成煜的眼中忽然有了光彩:“什么都可以吗?”
一盏茶后,令红烟站在烟月小筑的灶台前,面无表情地揉着一团被她和得干不干稀不稀的面。
一旁的成煜憋着笑,伸指擦去了她粘在鼻尖上的面粉。
令红烟额头上的青筋炸了,她扭过头来阴恻恻地看着成煜:“你确定?这长寿面我敢煮你敢吃吗?”
成煜面不改色道:“我确定,师父。你说的,无论什么要求,只要你做得到的,你都会满足我。”
行,小子,你有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