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红烟令-1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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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的昭明笑吟吟地开口:“神尊终究还是不如当年了。”

令红烟淡淡地擦去了嘴角的血渍:“没什么,刚才看到个人,分心了会儿罢了。”

昭明好奇地往云端下一瞥:“你徒弟?”

令红烟微笑:“我道侣。”

昭明:“哼,师徒相恋,有悖人伦。”

令红烟再笑:“总比罔顾意愿,强取豪夺要好。你不会真觉得秦萧仙君的死都是人家的责任,就您满腔悲愤、纯洁如莲吧?”

昭明被踩中死穴,心中不忿,招式变得愈发狠辣了起来。

令红烟面上八风不动地继续招架,心里却乱成了一团。灵淮究竟在搞什么?不是在传讯中交代了她,不管成煜怎么说都不要听,定住之后直接敲晕扛走吗?她刚刚匆匆探了眼下面,成煜一个人被扔在那儿不动,灵淮却不在他身边。

令红烟在心里叹了口气,成煜现在肯定是把她当成了个十成的负心汉来骂。毕竟是她先答应了人家生死不离,结果回头就反了悔,反悔也就罢了,连通知都不通知一声,应该是负心汉中的负心汉。

但她也不是故意的啊。许诺之时的真心,哪怕让她当场对着千金石起誓,她也是敢的,但是,在几天前意识到景恒的身份可能是作假之后,情况就变了。

成煜轻飘飘一句“师父相信景恒吗”让她如坠冰窖,当即便将自门派大比以来与景恒的交集在脑中通通过了一遍。

最先是门派大比上成煜当众暴走,那是她个人的失误,锁灵境内的魔息钻到了成煜的身上,蛊惑了他的心智,确定与“景恒”无关。

其后,当晚,黄道宫居所内数名弟子遇害,尸骨掩埋于墙内,她以复行术场景重现,发现是有人操纵了黄道宫宫主“景恒”,用炼魔绳行的凶。于是,便有了前往豫州境内调查一事,被卷入其中。

她当时是因为相信“景恒”人品,所以才会猜想元凶或许出在黄道宫内,应是什么厉害的散仙所为,却唯独没有往“景恒”本人身上想。

其实现在想想,如果没有什么强大的精神控制,凶手就是“景恒”本人,这个逻辑其实是更能说通的。他的修为本就在散仙之上,所以可以自如地使用炼魔绳,再加上他夺舍需要精元维持,杀人取丹还能补充精元,再凭借着众人对“景恒”的深信不疑将锅利落甩出,成功地令众人将目光从单独的事件里,联想到黄道宫内乱上——下头的那些宗门,谁都巴不得黄道宫赶紧乱起来,最好内斗到乱成一锅粥才好,于是,人们的注意力被成功引向豫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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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只要再放出一些烟幕弹,让大家越钻越深,钻到云里雾里的时候,那时候“景恒”就只要弄出一副天下即将大乱的样子了,将各宗的实力全都聚集到豫州城。

接下来,就只要激发尸骸之阵让所有人陪葬就可以了。

他从许多年前秦萧身故之时就开始布局,等待了许多年,冷眼看着豫州城内因为战乱被喂进阵内的骨肉越来越多,看着尸骸之阵一步步形成,直到如今。为了这次复仇,他真可谓是煞费苦心。

令红烟在理清楚一切逻辑之后,却仍然不愿意彻底怀疑景恒。在她心里,仍旧为当年那个刚直到可以称得上是愚蠢的青年留存了一丝余地,所以她没有去向成煜验证他的猜想,而是选择了缄默。

她命月袖通知灵淮,届时保护好成煜,务必将他带走。因为黄道宫的倒塌已成必然,如果她和成煜同时倒在这里,下界必然会因为旧秩序倒塌而新秩序尚未成型而陷入一片混乱。她在得出这个结论之后就做好了成煜必须安全的打算。

可是又要对不起他了,她又要一声不吭地抛弃他了。

幼时一次,秘境洞内一次,如今,这已然是……第三次了。

“铛!”令红烟失神之下错手一挡,昭明的剑没能伤到她,却击到了她右手上的一枚银色的指环,指环断裂,变成了一根银白色的长发。

昭明:“抱歉,失手。”

令红烟伸手接住那根银发,却没注意到昭明斩指环时空着的那只手不自然的动作。接触到头发的一刹那,似乎有某种倾泻般的情绪淹没了她,令她失神地站在了原地。

“神尊大人,不如让我来看看你的心吧?”

天空中斗法带来的光影忽然消失了,像是一切结束了一般忽然沦为死寂。

成煜感到一阵心悸与惊惶,她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忽然之间,满腔的愤恨、埋怨,忽然就因为她可能的死亡而变得彻底不存在了。

“不……”他拼命地想要摆脱那符咒的控制,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咒骂着,“令红烟你给我活下去!你要是敢死……我现在就把这个阵给毁了!你心心念念的所有事情,你害怕发生的,你不想看到的,我通通都要让它们发生!你怕了吗?你生气了吗?怕的话,生气的话,就给我活下来!只有你活下来,我才会听话!”

斩月像是看滑稽戏一般地望着面前这个状若疯癫的男人。他生得一张极好看的脸,眉宇间却萦绕着浓重的戾气,这使得平日里许多人都不敢直视他。此刻嘛……倒是难得脆弱得令人生怜。

她忽然找到了出气的办法。

斩月:“我杀不了你,你也毁不了阵,干站在这里多无聊啊,我们不如做点有趣的事情?”

只见她伸手一抓,大把的黑雾聚拢过来,慢慢勾勒出一个镜子的形状。斩月微微一笑,那镜面上的黑雾散去,镜子内出现了正在和昭明对峙的令红烟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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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煜一震,观水镜!

这下,斩月可真的是在诛成煜的心了。

镜中,令红烟和昭明大概是在动用精神类的术法,两人一动不动的,但额上却时不时地淌下汗来。成煜看到,令红烟闭着眼睛,眉头蹙得紧紧的,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令她极为痛苦的事情,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他仔细辨认着她的唇语,看出是:“冷……好冷……对不起……”

从前在烟月小筑中,她也偶尔会这样。坐在院中的石椅上打坐调息,恍惚间便陷入梦魇之中,浑身上下有如浸在冰水中一般寒凉彻骨,在梦中念叨着“冷”。他会给她煮安神的汤药,会将修为输给她驱寒,甚至偷偷地将她抱在怀中。他僵硬着不敢动,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吵醒她——就好像吃到了世上最甜的糖,又被喂了世上最辛辣的毒,蜜糖砒霜,甘之如饴。只是,那时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冷,后来才知道,那是她自万魔窟一千年归来后留下的遗痛。

一时间,他心如刀绞,恨不得立刻起身去帮她,奈何身上符咒仍在,不能动弹。

一旁的斩月看到他如此神态,拊掌大笑起来:“哈哈!好!你可真是个情种!”

成煜对她的讥讽置若罔闻。

“红烟……红烟……”他闭上了眼睛,在心中默念着令红烟的名字。

日神殿内关着的那两千年中,他曾看过一本有关道侣双修的功法,说是仙君二人若是自愿结为道侣的,必然心有灵犀,危难之时,可为大用。书中未言明这大用为何,但此时,成煜却打算死马当成活马医,权且一试。

“红烟……红烟……”他默念着这两个字,温柔得几乎像是怕把字给含化了,“红烟……红烟……师父!”

令红烟被困在一片大火之中,怀中抱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子,四下一片喊杀声,震耳欲聋。

“疼吗?”她怀中女子手脚皆已残废,是被妖兽生生撕掉了半边身子,血流得触目惊心,“疼的话就哭出来,我肯定不笑话你。”

“有点……”林宿语无声地抽着气,“不过,我可是大师姐……我哭什么……”

“大师姐算什么……我月下楼的大师姐就应该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一辈子随性恣意,嚣张跋扈,谁要是敢拘着你……我,”令红烟抽了口气,“我便宰了他!”

林宿语的嘴角露出一个清浅的微笑,她一向严肃惯了,令红烟这个楼主平日里当得不着四六的,反倒是大师姐比楼主在楼里更招人怕:“楼主怕是在说……你自己吧……”

令红烟的眼睛血红血红的。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坚强的人,只是处在这个位置上,不得不坚强起来:“是我的错,我该顾着你们的,要是我向景苑低头的话,你们就都不用陪我来这……”

“你啊……”林宿语长舒了一口气,抬起仅存的一只手捏了捏令红烟的面颊,“宿语此生大幸……得遇楼主……若有来世……我还做楼主的弟子……士为知己者死……虽九死……我……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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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重重地垂了下去。

林宿语的逝去标志着月下楼十八首徒的黄金时代彻底结束,那些和令红烟一起自危难中携手而来的人,几乎全部倒在了那里,倒在了那片冰原上。

她呆坐在那片人间地狱中,好像又回到了那时候,回到了那个她最无能为力、最痛苦的时候。那时她甚至没能有机会将他们的尸骨从冰原上捡回来,等到再回去的时候,惟余莽莽,可她却好像看见了,看到火海中有无数尸骨在火焰中冲她哭喊着,冲她叫嚷着,愤恨地望着她——

“楼主……好痛啊……楼主……救救我们吧……您为什么不救我们?”

“为什么您自己逞英雄要牺牲我们呢?为什么我们尸骨无存,您却还在这个世上逍遥自在呢?”

“我们是什么?我们是您的弟子,您的下属?不!不是!我们是您升仙的筹码,是您向上的青云梯!”

那些由来已久的愧疚,在这尸骸之阵的作用下被无限地放大。她越来越觉得都是真的,这些都是真的……

怨恨是真的,犯错是真的,需要偿命也是真的……都是真的,都是她活该如此,她不是一个好楼主,也不配做什么神尊,她的神位是拿弟子的命换来的,她不配。

“红烟……红烟……”

令红烟的耳朵忽然动了动:“成……煜?”

“师父!”那声音忽然转大,隐隐透着庆幸,“谢天谢地,成功了。”

那夹杂在怨魂的号哭间微弱的呼唤声,终于被她的耳朵捕捉到了。她慢慢地抬起头来,漫天的火光黯淡了下去,喊杀声也远去了,天空中有片片红叶翩然而落。依稀间,她似乎看见那执雪鞘长剑的少年背靠在红枫树下,长身玉立,冲她淡淡一笑:“师父……徒儿想师父了,师父何时回来见我?”

令红烟猛地惊醒,回到现实中,出了一身后怕的冷汗。

“师父!”不是幻觉,耳旁成煜的声音居然还在。

对面的昭明一脸震惊地望着她。

她一时间都没工夫细想成煜是怎么打破她设下的禁制与她传音的,趁着昭明迟疑的片刻,掌心中浮现出火红色的满月纹路,罡风在手边凝聚,一击而出——

月神秘术——碎神掌。

“嘭!”中了!

当初在那个假真人的院子里,她这一掌,直接击碎了苏彻的元神,了结了昭明给他多续出来的那上千年的命。

硝烟逐渐散去,令红烟舒了口气,看来,昭明也不能幸免于……

她猛地愣住了:“昭明……他人呢?”

“小心!”成煜一声提醒,她下意识一避。

一把古朴的长剑横亘在前,剑身上缠绕着沸腾的死气,无数冤魂在旁咆哮着,这是一柄天生的杀器,从它炼制出来的第一日起,就是为了在战场上渴饮鲜血而用。它的名字,令红烟再熟悉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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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黄道宫一位无名女炼制师的作品,它的名字叫“斩月剑”。

那剑的旁边,站着一个虚弱透明的,几乎快要消散的少女。刚才,似乎就是她为昭明挡下了令红烟那一掌。

阵眼旁边的成煜眉心一蹙,站在他面前的斩月不知何时没了踪影。他有些警惕地打起了精神,对令红烟传音:“那个跟你长得很像的女人,不见了。”

“我知道。”令红烟望着对面的少女,“她现在就在我面前。”

“你不是……打死都不愿意成为剑灵吗……”这是昭明的声音。那少女虽替他挡下了一击,但骤然从“醉生梦死”的环境中被强制脱出的他显然也受到了不小的伤害,他自少女的身形背后缓步走出,淡淡地揩去了嘴角的血。

“哼!你以为我是救你吗?”斩月的身形已经很是飘忽了,她恨恨地望着昭明,那剑像是有生命一般地正在疯狂吞噬着她,想要将她与自己融为一体,“你答应我要让那些孩子转生的,你要是还没完成约定就死了,我找谁去?”

“你不是令红烟,成为剑灵的话,你就彻底消失了。”昭明道。

斩月不在乎,道:“我早就该消失了,你知道我是为了什么才帮你的,所以不要让我失望。”

昭明:“我想月神殿下一定很好奇她为什么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吧?”

令红烟:“我知道她不是我的转世,也不是斩月剑上新生的剑灵。”

斩月不屑地哼了一声:“哼,说我是你的转世?你也配?”

“是,她不是。”昭明道,“是我救的她。”

几百年前,令红烟遗失下界的斩月剑被昭明所得,他以此剑温养着尸骸之阵的阵眼。那阵眼是黄道宫明令禁止炉鼎的圈养与买卖前,豫州城内圈养的最后一个炉鼎。

“她生前不过一个普通女孩,却天生背负一上好的单灵根,故而被采选圈养,成为黄道宫内那些修士的修炼炉鼎。”昭明见令红烟面色变了,笑道,“不错,她正是和你当年那位女首徒一样!只不过,这丫头的运气可比不上你那女首徒的万分之一啊!”

林宿语是直接被家人卖到黄道宫的山门的,而斩月却是和许多与她命运等同的人一起被圈养在屋子里。林宿语个性出挑,姿容昳丽,被黄道宫的大弟子付恒君看上并独占,这才让她抓住了逃出生天的机会。斩月却绝无这个可能,所以至死,也只是一个被榨干之后再丢弃的工具,丢弃之后还要用封印将她的尸骸死死地封在地底。可谁能想到这一举弄巧成拙,正是他们自作聪明的这一记封印,反倒让斩月成了尸骸之阵的阵眼呢?

“你们这些神尊啊仙君啊,你们真的好高贵啊……”斩月望着对面的令红烟,眼中羡慕与怨恨交杂,“可是我们又做错了什么?凭什么你们追求仙途,要用我们来做炉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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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贵的月神大人,低下你的头往下看看!你们拼命保着的,拼命救下来的那些人,哪一个不是那些畜生的后代?哪一个家里的祖宗没啃过我们的骨头过日子?如今……连他们也被这阵变成了傀儡,这难道不是咎由自取吗?”

斩月连连逼问,眼中泣下血泪:“月神!你敢说他们不是活该吗?”

令红烟注视着对面那个和自己相似的少女,忽然有些疲惫地弯下了腰:“我不敢。”

斩月没有回答她。

令红烟的眼眸轻轻合了一下,又很快睁开了。斩月忽然觉得很是讽刺。她以为这个女人会对她讲什么大道理,会高高在上地对她说出什么恶心的悲悯的话。可是她没有。

最可恨的就是,她居然没有!

令红烟微微侧开了身子,像是给对面的人让出了一条路。

“人能决定自己的生死,却没有资格去决定他人的生死。我没办法大义凛然地拦住你。”她轻笑了一声,“这大概就是我当不好神仙的原因吧。”但我仍要说一句,“斩月,怨魂杀人,便是魂飞魄散,永不超生,再无度化的可能。那些作孽的凡人是自食其果,但你想让那些孩子在受了上千年的折磨之后,就为了这么一群人,永不超生吗?”

斩月的身形狠狠地抖了一下,她的脸已经快不成形了,眼中再流不下血泪,一经流出便化成了飘散的血雾。她惨然地冲着令红烟笑了一下。

斩月,斩月,这个少女其实连名字都没有,容貌也早已在生前被焚毁,久远到早已忘却,只是被养在剑中,才用剑的名字当了自己的名字,把原本剑灵的容貌化成了自己的脸。

斩月,斩月,这个少女其实连存在都没有存在过。

“让他们死。”消失前的最后一刻,她对昭明这么说了一句。这世上终究有些人是不值得原谅的,有些事是不可能释怀的。哪怕,为此要付出毁灭的代价。

“啪嗒”一声,那串月轮骨链落到了昭明的手里。

斩月剑接受了新剑灵献祭的生命,温顺地从空中落下,被昭明握进了手心中,剑柄犹是温热,仿佛那少女至死不肯熄灭的怒火。

“收到。”昭明握稳剑柄,抬剑指向令红烟,“放心去吧,斩月,那些孩子我会让他们平安转世的,言出必践。”

局势又一次逆转了。

令红烟的面色十分难看。斩月剑的威力有多大,这里没人比她更清楚。它本就是嗜杀的凶兵,当年月无名跳炉祭剑,也正是为了压制其中的凶气,如今这凶气再加上斩月心底的怨气……

成煜听到她那边半天没有动静,也没有回话,心下有些焦急:“红烟?红烟?出什么事了?”

令红烟冷静道:“我爱你。”

她又道:“我想了想,魂飞魄散应该不至于,你还有机会找我的转世报复回来,让她爱上你,也让她试一下你受过的委屈,你觉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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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煜怒极:“令红烟!你——”

令红烟打断他:“第一句是认真的,成煜,我没开玩笑。我是真的很喜欢你,真心的,这几千年我只有过这么一次非要答应和那个人结为道侣不可。哪怕所有人都骂我不知廉耻,背德悖伦,我都不在乎。但是,作为师父,我再也接受不了自己的任何一个徒弟死在我面前了。我会崩溃的。”

成煜的嘴嚅动了一下,那种苦甜交杂的滋味又一次在舌尖弥漫开来。

令红烟:“所以……抱歉。”

天空中有红叶飘落。其中有一片落到了成煜的肩上,他认得这些红叶,也知道这红叶代表的是什么。

“不……红烟……不要……”他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连带肩头都在颤抖……在颤抖?他愣了下,随即毫不犹疑地腾身而起,符咒上的禁止时间终于到了,“嘭!”

他撞上了一道无形的壁垒。壁垒的两端,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时光在某一刻被无限制地拉长,凝固,缅怀。

他只记得令红烟在距离他很远的地方笑了笑,就像他们最开始相遇时的那样——

红衣,乌发,眸如辰星,经年而不改初衷。

“再见啦,小成煜。”

红色的叶片化为无形的后盾,将整个天幕之下包裹起来。来自神明一半的生命力,一半的修为,一半的馈赠,一半的保护。他看到那把斩月剑高高地举了起来,刺向她的胸膛……

“不——”成煜的口中血花四散,他刚刚从禁锢中脱身出来,强行催动修为,本就未痊愈的经脉又遭重创。

一声悲鸣过后,地面上吹响了嘹亮的千里哨,灵淮激动的呼喊声混杂在耳蜗剧烈的嗡鸣声中:“师弟!太好了!我们找到不用毁城就能破阵的方法了……”

成煜涌出的血哽在喉咙管里,悲怆地呢喃了句:“若是能稍快一些,她都不会……”

两只强壮的胳膊在半空捞了他一把,托着他落下来,好歹没把恍惚中的他给摔散架,那人捞完了还附赠了他一句嘲讽:“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你这么孱弱的时候?你**还没死呢,别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

脚一沾地,成煜被楼焦毫不客气地给扔到了地上,激起半层土。他眯眼望着天空,看着上面光影不绝,两道身影来回穿梭,一口气终于长舒出去。

楼焦:“干吗那么紧张,你化成灰了,神尊她都不一定会死。她命硬得简直跟块铁似的。”

他伸手拽了成煜一把,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嘴半张着似乎还想继续说,好不容易碰到成煜这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时候,还不好好抓住机会简直是浪费:“你……”

成煜:“阵眼斩月化到一把凶剑里去了,那把凶剑被红烟的护障隔到了外面,你们的方法还有用吗?”

楼焦扼腕了一下,回道:“当然有用了。像这种大凶的阵眼都是由实体的媒介物充当的,又不是由怨魂本身来充当。地下埋着的那颗头骨才是阵眼,师姐说,那女人手上摇着的那个雪白的铃铛,多半就是她的骨头磨的粉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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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手指着成煜腾空前所站的那个位置:“你看,现在那些死气的来源方向是不是很清晰了?当时从我跟师姐的视角上看,你就是在敌人老巢顶上凹造型,可刺激了,差点没把师姐看得吓跳起来。”

“成师弟!”灵淮几个纵身,飞踏过来,身轻如燕地落了地。她见这两人讶异地望着自己,悻悻地擦了擦鼻子,“临走前逮着黄道宫那个秦洗薅了点修为,谁叫这里除了成师弟,就他修为最高了呢?”

成煜:“师姐的办法是什么?”他嘴上问着灵淮,眼睛却直盯着令红烟和昭明交手的地方,人还在这里,心早就飞天上去了。

灵淮叫了他一句:“成师弟。”她的语气少有地严肃,足见接下来的话有多重要。成煜将视线转回来,看着她。

灵淮的两只手重重地按上他的肩:“接下来的选择非常严肃,你要认真听。斩月死了,那阵现在正是势弱之时,我们现在一鼓作气冲出城去,把城门封死了,虽说不能保证毫发无损,但绝对能保证大多数人存活,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成煜:“可以,你带人走,我留下。”

灵淮叹了口气,她就知道成煜的固执,他是绝对不肯走的。

于是她接着道:“好的,那么,第二条路。龟背上没有关于尸骸之阵的破阵方法记载,却记载过约莫千余年前的一次大的血煞阵的破解方式。”血煞阵和尸骸之阵有些相似,但区别在于无论是用阵范围和杀伤力都远不及尸骸之阵。

灵淮:“那个血煞阵是在北地一个很小的村子里,有两个合体期的大能误闯了进去,被困在里头数月,最后闯出来了。他们的破阵方法是以代行之术将阵眼替换到了其中一位同伴身上,再凭借两人的修为在修士的身体内度化。”

成煜点头:“明白了。在场所有人只有我的身体有可能承受住阵眼的反噬。可以,我没有意见,来吧。”

灵淮见他毫不犹豫就点了头,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师弟……会死人的,这不是玩笑。”

成煜轻笑了一声:“是啊……你都能从龟背上找到,记录龟背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全天下还有比月神本人更精通阵法和术法的吗?令红烟她根本就是想好了与其还要再多一个人去冒险作为炼化的炉鼎,不如把所有人都赶出去,她自己一个人在城中与敌人同归于尽。所以令红烟给他下定身咒,要灵淮带他走,从开始,她就没想过要成煜和她同生共死。

可是成煜不想听话,不想就这么如她的意。

你为什么就能那么理所当然地认为我活着会更好?为什么理所当然地这般折磨我?这种所谓的活着,所谓的解决,于我而言,活着会比死了更难受。

令红烟若是知道他此番心中所想,估计会不住地叹气。她想到了成煜会反抗,却没想到灵淮到底没忍心直接赏成煜一记闷棍,更没想到月袖会提早留一个龟背的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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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煜:“师姐,别浪费时间了,快开始吧。”

灵淮心道,她倒是想不浪费时间,可是这合体期的修为怎么办?破一个血煞阵需要两个合体期修士,剩下这些人修为最高不过金丹后期,合力能抵得上一个合体期的修士吗?更何况尸骸之阵可比血煞阵强大到不知哪里去了。

况且,最让她担心的还是成煜……她望着成煜那满头修为受损的标志银发,一想到他差点丢了条命,好不容易才把身体里那魔气凝结成的玩意儿给弄掉,现下又得往里头塞更阴毒的东西,只要这么想想,她都觉得残忍。

不过成煜却全然不觉得这对他自己有什么残忍,在他心底最阴暗的角落内,甚至隐隐有些期待,他想象着若是他死在这里了,等到红烟回来的时候看到他的尸体,会是怎样的一种表情?她会后悔吗?会流泪到崩溃大哭吗?

灵淮吹响了千里哨,先前约定好的那些人开始自行地根据哨声布阵,她对成煜道:“你站定了别动,我要开始代行之术了,接下来你的身体里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所以我要提前给你交代好。”

黄道宫的秦洗和几个灵山的弟子站成了一个纵列,将自己的修为传给灵淮。其余的人如同警戒线一般围住了这里,防止中术的傀儡人或者孩童的怨灵干扰这边。

站在最前头的秦洗眼眶微红地望着成煜:“成道友真的高义。”

成煜闭上了眼睛。

他在心里与令红烟展开了一场任性的豪赌——

你总是可以把我推开,把剑锋独自转向自己是吗,红烟?那么,好,现在我也把剑高高举起,往我心上最痛的地方砍。我要压上一颗真心,赌你的在乎,赌你的后悔,哪怕代价……是我自己的命。

要么我死,要么你就别想再推开我,永远别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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